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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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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曾经江湖上有一对远近闻名的姐妹花。姐姐容颜清丽,气质冷冽,宛如高山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妹妹则明丽动人,容色娇艳,恰似洛阳牡丹,娉婷多姿。江湖人有言,白门洛氏女,娶妻当如是。
白门,远在天山,乃是我的师门。师父姓洛,我和宛生是孤儿,被师父收养于是随师父姓。虽然我们不是亲姐妹,但从小形影不离,感情深厚。
宛生比我长三岁,当她及笄之时我才不过十二岁,对世间很多事都还懵懵懂懂。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宛生离开白门外出试炼的那天,我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开。白门有规定,每一个弟子到了成年之时都要经过试炼,一个人外出闯荡江湖。
宛生摸着我的头,“媚生,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回来给你带礼物好不好?”她的声线如清泉,流过我的心田。“不要,我不要礼物,姐姐等我长大了再一起去试炼吧。”
我依旧哭哭啼啼,倒是师父看不下去了,一把拉开我,弹着我的额头道:“真是小姑娘,宛生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可是要给你带个姐夫回来的。”师父向来没个正经,我捂着发疼的额头,泪眼朦胧中宛生一袭白衣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然而,宛生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其实很快,在望穿秋水的等待中转眼间我就到了及笄的日子。我的相貌已和过去大不相同,身量亦高了不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小丫头了,也不知宛生见了会不会认不出来。
倒是宛生,似乎一点也没变。当再见到宛生的时候,她已经身中剧毒,毒入骨髓,药石无医。我看着她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就如一抹晶莹的雪,不知何时就会化掉。
“师父,姐姐真的好不了吗?”师父一言不发,眼里的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宛生摸了摸我的头,“媚生,好久不见,你长大了,真美……”她气若游丝,却始终面带微笑,生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
“姐姐!”我又不争气地流下来眼泪,“是谁伤的你?我一定要给姐姐报仇!”宛生中的是暗箭,箭上喂了美人醉,那是极为霸道的毒,中者全身剧痛,七天七夜后毒发身亡。而宛生回到白门的这天,恰好是第七天。
“不必了,媚生,姐姐只求你一件事,就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答应。”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希冀的样子,“不要说一件事,只要姐姐快点好起来就是千件百件我都答应!”
宛生摇摇头,“我是好不了了……我死后,你代我去见一个人,他叫南风。”她的语调突然变得异常温柔, “你把我的脸皮割下,制成面具,这样你便是我了。”哪怕是在说着这样可怕的事。
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更何况是她这样的绝色佳人,但宛生却为了一个男子甘愿献出自己的脸,而她的神色竟是这样欣慰安然,南风,他究竟是谁?
五、
杏花两株能白红,又是一个漫天花雨的季节。
大将军府的后院,花团锦簇,修长如玉的手搭在花枝上,枝桠低垂下来,一低头便可以嗅到那淡淡的花香,香气袭人亦醉人。
南风有些恍然,已经快四个月了,自从上次在青州与宛生匆匆一别至今就再也没有见到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如同误入凡尘的仙子,说是要回师门一趟却久久不归,他的鸿雁传书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她可知自己这些天来食不知味神思恍惚的一颗心想的都是她。
南风不由苦笑,曾经他整日只知上阵杀敌,从不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直到宛生的出现,他方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妄语。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宛生,你究竟何时才会出现?
正喃喃自语着,忽见一道身影在杏花林间飘然落下,白衣胜雪,墨发轻扬,长袖一舞杏花纷纷,划过那清亮的双眸,眸中映着的恰是南风又惊又喜的模样,这不是他的宛生还能有谁。
“宛生,真的是你……”南风急急地上前,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很紧,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陌生的男子气息萦绕着我,我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紧张又像是羞涩,我刚想要抗拒可转念间记起,宛生怎么可以拒绝南风呢?
没错,此时此刻我就是宛生。我伸出手来环在他的腰上,他的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它们本是一对,是有情人的信物。“你怎么突然就来这了?”南风有点意外,宛生还是头一次来自己府上。
“我想来便来了,不可以吗?”我浅浅一笑,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我都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再加上这张脸,就是亲近如南风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自然可以了,这大将军府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还未说完我就先开口了,“是吗?只怕别人会把我赶出去,毕竟这是堂堂的大将军府。”我不着痕迹地推开他,“南风,你曾经说南征凯旋归来就要和我成亲,如今我师父已经同意了。”我背过身去,自顾自地说道。
南风显然很高兴,“太好了,那我们择日就成亲!”
“何必择日,今日乃嫁娶的好日子,不如……”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南风一愣,想不到我会如此说,“可我还没和母亲说过,这不太妥当吧。”南风不仅痴情还是个孝子,我倒要看看他究竟会如何选择。
“你母亲向来都看不上我这种江湖女子,这你应该很清楚。如果等到她同意,我看我们也无需成亲了。”说罢南风默然,他母亲如何他自是知道的,可婚姻大事若没有她的肯首却是于理不合。“宛生,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可以说服她的。”他握着我的手,手心传来的灼热让我不自觉地想要避开。
我冷笑一声,面上隐约有嘲讽之意,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南风,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现在看来,我真是傻,早知如此,我又何必随你出生入死,到那荒蛮的南疆之地去……”我始终忘不了宛生的死,她就是在南疆遭到暗算才会中毒的,那个可怜而又深情的女子,活生生地忍受了美人醉带来的蚀骨剧痛却仍然强颜欢笑,不叫人看出丝毫,整整七天的折磨,堪让红颜为枯骨。
一想到这,我便觉得眼前之人分外可恶,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失去最亲的姐姐呢?于是我便上演了逼婚的一幕,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洛宛生才可以是南风的妻子,纵使宛生不在,我也要完成她的心愿。
“南风,娶我。”
千言万语也不过是这一句话罢了。
六、
我放下了手中的铜镜,随意的打理了一番就要出门,女为悦己者容,既无悦者,何需妆容。我一路朝外走去,下人们冷不丁地见到我都像见了鬼似的,战战兢兢地就要给我请安。想来也是,我对他们向来苛刻,稍有不顺便施以惩戒,偏偏每一次南风都向着我,渐渐地我也就恶名远播了。
“你怎么还在这?”正想着,却见柳依依一边跑喊一边朝我跑来,她一贯最是注重言行的,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今天还真是反常了。“不然我应在哪?”许是就要走了我对她也多了几分好脸色。
柳依依气喘吁吁的,抓着我的手道:“你还不知道吗?老夫人已经打算给表哥纳妾了!”
“哦,这样啊。一定是蝶姬了。”对意料之中的事我一点也不惊讶,倒是柳依依比我这个正牌夫人还要急。“你就不想想办法,那个可是天生的狐媚子,表哥都多久不来找你了你还是这样无动于衷怎么行!”显然蝶姬的到来让她压力不小,她跺着脚看向我,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意思。
“他在拂柳居吧,我正要去找他。”
“太好了!姐姐你可千万劝劝老夫人。”柳依依喜上眉梢,似乎对我极有信心。我无奈笑笑,她哪里知道我是去做最后的摊牌的,事已至此郎既无心我便休,了断了这一切我就可以回白门了。
拂柳居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南风和南老夫人再无他人。我悄悄掀起一块琉璃瓦,往下看去,两人的对话声一字不漏的传入我的耳中。
“南风啊,不是我说,你那位夫人如何你是知道的,刁蛮无礼,任性妄为,早就犯了七出,你堂堂的大将军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吗?”老夫人语重心长,说的倒也不假。“母亲,宛生本是江湖女子,生性率真有时只是心直口快罢了,若有不对那也是怪我,不能让她把这大将军府当成自己的家。”南风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只不过这老夫人明显是脸色阴沉。
“说到底你就是要护着她,她到底有什么好你偏偏喜欢她?” 南风摇摇头,“喜欢一人哪里还需理由,喜欢便是喜欢,只要她是宛生,无论她什么样我都喜欢。”他的嘴角一抹微笑,温柔至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南风,原来深情的男子竟是这样动人。
“罢了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只不过那蝶姬,我看着模样不错,也安分,你挑个好日子就纳了她吧。”老夫人依旧不死心,看来这个蝶姬也是个厉害的人物竟然打动了老夫人来帮自己说话。“孩儿与蝶姬并无关系,仅仅是见她孤苦无依才收留下她的。”
“别以为娘是老了所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若对她无心又为何这些天来一有时间就往蝶苑跑,竟连洛宛生也不顾了?”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
然而这回,南风久久地没有说话,他一腔心事都化作了缄默,散在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里。等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看向南风的眸光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母亲别问了,孩儿说不出……”
转身离开时,我依稀听到了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恍如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