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媺人迟暮》苏媺

4、chapter4

　　自那日侍疾过后，我似乎又恢复了闲鱼一般的生活，除了伙食有所改善，一连几日的新鲜瓜果、小吃点心，隐隐让我有种宠妃的感觉，但我知道这不过是表象，是我与大老板达成协议所致。
　　据湘奴所说，近几日宫人们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看来总归还是利大于弊。

　　“王姬……这些日子您除了吃就是睡，脸都圆润了，您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再这样下去，恐怕宫人们又要开始嘲笑您不得宠了……”
　　哎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爱瞎操心，老板既然不cue我，哪有上赶着去做事的？工资又不会涨，还容易惹一身骚。
　　“大王最近在干什么呢？”我一边啃着今天刚送来的蜜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果然湘奴这个八卦小天后立马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姬诵的近况，无非是他近日忙于朝政，勤政爱民云云。
　　“……大王明日似乎要率百官扶犁亲耕。”
　　“扶犁亲耕？意思是姬诵要亲自下田耕种吗？”我突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王姬，您怎么又直呼大王名讳……往年都是周公代为耕作，不过现如今周公老迈，大王又已长大，是该亲力亲为，为百姓祈求社稷。”湘奴对我这种口无遮拦的行为十分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同我解释起来。
　　这样看来，明日的祭祀活动定然十分有趣，我也要想法子跟去瞧瞧。
　　姬诵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知拉不拉得动犁头，能看boss出丑，想想都激动。
　　“湘奴，明日我也可以去观礼吗？”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王姬真的要去吗？”湘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去去去！当然要去！”这些日子我确实也躺乏了，再不活动活动筋骨，怕是都要得脊椎病了。
　　“那好罢，奴婢这就去告知王上！”湘奴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宫门外走：“王姬可真是，瞧着漠不关心，还不是想同大王共事农桑……不过历来只有王后才能同王上一起，也不知大王会不会准许……”
　　我没听到湘奴在嘀咕着什么，只是沉浸在明日要出门寻乐子的兴奋当中，眯着眼哼着小曲儿。

　　长乐宫外，宫人来报。
　　“……她主动要求前去？”
　　姬诵批阅竹简的手顿了一顿，眼里有股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正是，苏姬跟前的湘奴前来问话，此事应不假。”
　　从前都是他母亲王后邑姜代表后宫女子前去亲事农桑，与父亲琴瑟和鸣，共同耕作，深受百姓爱戴。
　　父亲薨逝后，母亲也郁郁而终，只留他一人在这冰冷的宫中。

　　周公代执朝政以来，一直都是他与周王妃共同主持祭祀大典，此番原本也该照旧，可姬诵暗中联合几位大臣，借以孝名，怜周公年迈，将此事揽下。
　　“大王，此事您筹谋许久，万不可出岔子，不如回绝了那苏姬……”
　　“卿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么？”姬诵低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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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孤旨意，让苏王姬明日与我共同主持祭祀一事。”
　　于是这天傍晚我就接到了宫人的传旨，姬诵还为我准备轻便又不失庄重的衣服。
　　不过是去观个礼，不至于穿得这么正式吧……或许这就是身为皇帝名义上的宠妃待遇？
　　我没有细想，只吩咐湘奴准备几样小巧便于携带的吃食，以便我明日坐观大典。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我就被湘奴梳洗打扮了一番送上了步辇，一摇一晃地往宫门口去，晃得我胃里一阵翻滚。
　　不多时抵达宫门口，门口百官肃穆，饶是再不情愿我也得装出一副端庄的仪态，而姬诵这厮今日与我穿了相同样式的衣衫，咋一看确有情侣装的意味。
　　我扶着宫人的手仪态万千地走向姬诵，而这厮也恰好回头，嘴角微微上扬，想来对我的表现应是满意的。
　　“拜见大王。”我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
　　“这么重要的日子，也就你睡到日上三竿，让孤和众爱卿好等……”姬诵那厮低声在我耳边说道，让人看来就像我同他耳鬓厮磨一般，好不恩爱……但若是凑前看就能瞧见我一排皓齿上下厮磨，像是要咬碎什么似的。
　　这丫总是爱找茬！这天明明刚亮！他和百官怕不是天黑就在这里等了？！我信他个鬼！算了，反正一会儿就要看你出丑了，哼，姑奶奶我忍！
　　看着我忍气吞声的样子，姬诵似乎心情大好，竟然让我与他同乘一辆马车，上车的时候还破天荒地扶了我一把，真是怪哉！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很快就会切实体会这个道理。

　　我们去的是离王城最近的村落，还未到村口，就看见村民们伸长了脖子不断张望，有孩子见到我们的队伍更是激动地一边拍手一边喊到：“大王来啦！大王来啦……”
　　好家伙，我这也算是体验了一把□□P麻麻出行的待遇，只不过他们坐的是轿车，我坐的是马车……虽然这里离王宫的距离不算远，可终究算不得舒适，颠得我屁股疼，反观姬诵这厮倒是坐得安稳，倒叫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娇气。

　　“大王，草民已命人将农具备齐，时辰尚早，您和娘娘可稍事歇息，如不嫌弃还可到家中用些粗食……”一位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汉站在村民的最前面毕恭毕敬地对着我和姬诵说道，想来这就是村长了。
　　不待姬诵那厮反应，我连忙应下，生怕他断我食路，昨日让湘奴准备的小食，早上出门匆忙竟是忘了带，路上胃里翻滚倒也顾不上饿，现下闻着这村落的鸟语花香，肚子早已咕咕作响。
　　姬诵那厮看着我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总归是没有阻止我，吩咐百官原地歇息，他与我则同往村长家。
　　村长家的黍米粥虽没有宫里的精细，但胜在新鲜，刚出锅便浓香四溢，粗米做的菜饼也十分有嚼劲儿，吃得我头都没抬一下。

　　“在温邑苏公没给你饭吃？”这厮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要不是我看见他眼底揶揄的笑意，真就要为我那便宜父亲打抱不平了。

　　“我在温邑时吃得可好了，倒是来了这镐京没吃过几顿好的……”我一边啃着菜饼子一边嘟囔着。
　　“哦？看来这温邑的厨子竟是比我这宫里的厨子更加厉害，倒不如我回宫便下旨让苏公割爱，将厨子送来镐京……”这厮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找茬，这关厨子什么事？！
　　“大王说笑了，区区温邑厨子哪能比得上宫里的大厨！是我……是臣妾失言了，还望王上不要同我一小女子斤斤计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恨！
　　“若我偏要计较呢？”姬诵用手抚去我嘴角的菜渣，动作轻柔得让人不禁怀疑刚才是出现了幻听。
　　“吃饱了便走罢，时辰快到了。”还未待我回答，这厮又端出一副肃穆的样子，起身往外走，好在我逐渐习惯了这厮变脸的速度，镇定自若地拍了拍手的残渣，起身跟了上去。
　　正当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姬诵挽起了衣袖和裤脚，眼见此行的目的就要达成，一旁的大婶却一把将我拉过，热情地对我说道：“娘娘，亲蚕礼已准备好，您快随我前去桑林，耽搁了时辰就不好了……”
　　“什么亲蚕礼……不会是要我去喂蚕吧？”我忙向姬诵投去疑惑的目光，见这厮朝我略微颔首，嘴角还留有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这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怪不得这厮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原来还是要我来干活的！万恶的资本家！
　　虽然心里又将姬诵骂了个千遍万遍，但我也知道亲事农桑是大事，不能耽搁，我同那大婶一边往桑林赶去，一边了解了个大概。
　　这亲蚕礼起初源于黄帝的妻子嫘祖，为了将养蚕纺丝的技术交给百姓，她每年都会亲自到民间教授养蚕技术，久而久之，人们早已掌握了养蚕纺丝的技术，而王族却保留了亲蚕礼，而这行礼的人……说到这里，大婶望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此时我们也抵达了桑林，有许多女子候在那里，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过去。
　　在大婶她们的指导下，我顺利地完成了亲蚕礼……其实也不过是给蚕宝宝喂了几片桑叶，说了些祈求丰收的吉祥话，末了还顺带收获了满满一篮桑葚，倒也不算白干。
　　行完礼后大婶她们还要继续干活，我谢绝了她们相送的好意，大婶却还是喊来她的女儿给我领路。
　　一路上我吃着桑葚，好不惬意，远远就能望见姬诵他们一行人，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希望还能赶得上精彩的一幕。
　　终于我还是赶上了，此刻姬诵的衣衫早已沾上了泥泞，白皙的脸庞上也挂满了汗珠，他正与农田里的男子聚精会神地谈论着什么，竟是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虽然他和我预想的一样狼狈，可这厮怎的举手投足间还是如此优雅？
　　在阳光下他的笑容竟比平日里灿烂了几分，看得我都一时间晃了神。
　　“哇，鬼啊！”一个孩童突然指着我大喊。
　　“虎子别乱说！这是苏姬娘娘！”刚才领我来的大婶的女儿连忙捂住那孩子的嘴，我冲那孩子咧嘴一笑，那孩子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顿时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姬诵他们也抬眼望来，正当我一脸无辜地对姬诵那厮投去求救的目光时，那厮竟不厚道地对我笑了笑，又指了指自己的牙齿。
　　我赶忙蹲下朝着小水洼照了照，原来我的牙齿被桑葚的汁水染的乌黑发紫，嘴巴也被染成了黑紫色，怪不得那孩子见我就喊，刚才我冲他一笑恐怕更是吓得不轻。
　　闹了这么个乌龙，我赶忙让人给我舀了一瓢清水漱口，看我恢复正常，那孩子才渐渐停止哭声。
　　而后姬诵在田里挖出了一块刻有字的石头，上面说的无非是现在的皇帝乃天命所归，会给百姓给社会带来福祉云云。
　　我毫不怀疑这是姬诵那厮的手笔，毕竟这种伎俩历来皇帝都爱用，且屡试不爽。
　　望着围着姬诵欢呼的百姓们还有不断说着溢美之词的百官，我提溜着方才没吃完的桑葚和村长夫人方才送来的吃食，默默爬上了马车。
　　而姬诵那厮望着我离去的身影，似乎有些不解，但望着我手上的吃食，他又有些了然地笑了。
　　“这女人……”

　　过了许久，这厮终于回来了，而我也刚好把最后一只烧鸡干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嗝……”
　　“你倒是潇洒，孤劳累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捞到……”
　　我捂着肚皮，半眯着眼道：“大王说笑了，您不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吗？”
　　“你都知道些什么，嗯？”
　　突然我又感受到了那股久违的压迫感，姬诵拿手抵住我的下巴，迫我与他对视。
　　妈的，这厮怎么又犯病了……怪我最近过得太安稳，对这厮放松了警惕，一时竟忘了古代民众愚昧，不可能知晓帝王权术。
　　“大王…您不是得到天赐卜石嘛！这想也知道对您来说是个好东西啊！大王您乃天命所归，在您的带领下百姓安居乐业，蒸蒸日上！”我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这厮手上的力度却仍不减，他另一只手将我抵在车壁上，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此刻我已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以为小命就要终结在这里，这厮却在我耳畔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可小馋猫，你的聪明最好用对地方……”
　　我猛然睁开眼睛，却见这厮舔了舔我的嘴角。
　　“孤也饿了，你这女人倒是一点也没给我留，嗯？”
　　我顿时心跳如雷，立即用裙角遮住羞红的面庞，将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娘单身二十五年竟然被一个小屁孩儿给调戏了！
　　而姬诵那厮终于消停，不再逗我，而我自知丢脸，一路上紧闭双眼装睡，他也没有拆穿我。
　　待马车在宫门外停稳，我便逃命似的从车上窜下，往未央宫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