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北石》秦示儿

3、傲慢的人

　　“生生，姐今天要出差，去北京一趟，估计要个三四天的时间，你在家要听话，我跟吴妈打了招呼，上学放学还有去棋院让你袁叔去接。”吴南初随手把沙发上的文件塞进包里，一边不忘嘱咐南生。

　　“我可以放学自己去棋院，结束之后再等袁叔来接。”南生对着早餐里的番茄犯难，手里的叉子始终下不去手，他不喜欢吃这个，他姐偏偏隔三差五让吴妈做给他吃，现在连早餐都额外加了小番茄。

　　南生就读的小学离棋院很近，自己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那也行，要是你跟小柔一块儿放学就让袁叔一块接，把小柔先送回家，我九点的飞机，马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走了，吴妈，等会儿送生生去上学，别迟到了。”

　　吴南初一手拎了行李包，一手挎着公事包，手里拿着手机在门口弯腰换了高跟鞋，哒哒哒地就往外走，刚准备从外边关门，想起什么立马又探头进屋子：“吴南生，不许把番茄倒掉！”

　　南生把盘子向垃圾桶倾斜的动作立马顿在了那里，苦着一张脸，继续愁眉不展地看着那红彤彤的番茄，心一横，用手拿起一个小番茄就塞到嘴里边，随便咬了两口就吞了下去：“这样可以了吧。”

　　“你别忘记去棋院，夏老师来过电话了，要是你这个月再垫底，你就得被人从棋院赶出来了。”

　　“知道了，你快走吧，啰里啰嗦的，女人就是麻烦。”
　　要说这家里边管他的也就只有他姐，管得了他的还是只有他姐。

　　南生是他姐一手拉拔长大的，只不过他姐这几年越来越忙了，从他还没满六岁开始，她姐就没那么多时间管他上学管他生活了，家里多了阿姨，上学多了司机，去年开始她姐在家的时间都变少了，一个月总得出两三次差，到外地一去就是一礼拜。

　　南生的生活比起小时候变化挺大的，没变的估计就是他姐还是不管不顾地要叫他生生，听着真别扭！

　　吴南初耸了耸肩，她这个亲弟天生跟其他小孩子心性不同，明明还是个小孩子，跟她说话老像是个小大人一样，今年才八岁而已，说是早熟，也未免早熟的过了点。

　　南生从小都是她这个姐姐带的，小时候可听话了，吃饭不挑食，只要喂他，他都吃，三岁多带去学小提琴学素描学毛笔字，只要带他去，他都去。

　　现在长大了，刚满了八岁，已经吃九岁的饭了，上小学三年级了，跟小时候也完全不一样了。平时吃饭讨厌吃番茄，要是有番茄在他碗里边，一顿饭要吃花两倍的时间，以前送他去的兴趣班统统都不上了，之前最感兴趣的围棋倒还是在继续学，前两个月才进到市区棋院里边，现在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态度。

　　她还真怀念小时候又萌又听话，乖巧地像个小女生一样的生生。

　　说起这下围棋，本来她是没有计划让南生去学的，一方面是家里边没人了解这个，也没人会下围棋，对围棋了解的太少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都把孩子往才艺方面培养点兴趣，很少有人专门把孩子在下围棋上往职业方面培养的。

　　所以她从来都没给南生报过围棋的兴趣班。

　　只是有一天，她开车去接他，结果因为那天去县城出差，赶回来接他的时间很赶，偏偏又在高速上遇到有人的车擦挂，双方也不是上面好说话的善茬，私下和解没商量明白，堵在高速路上，等着交警处理。

　　高速路上堵车堵了一个多小时，她心急如焚，那时候家里还没请阿姨，她打电话给幼儿园的老师，想让她帮着照看一会儿，她尽快赶过去接他回家，哪知道老师说四点半一放学南生就像往常一样出了校门，回家去了。

　　她当时心慌得不得了，这么小的孩子，没人接也不回去找老师，怎么能自己就回家了，搁谁都放不了心，她一下高速，立马踩油门，飞快地赶了回去，路上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幼儿园门口没人，附近也没人，她迅速跑回家去找，也不见人，一路上踩着高跟鞋，脚都磨破了。

　　南生太小，没有手机，根本没办法找到这孩子，这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她急的跳脚，在家附近到处去找，后来在小区林荫的路灯下找到他，背着小书包，坐在一边石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老人家在下棋。

　　她当时一把抓住他，问他怎么不回家，知不知道让人着急。

　　他当时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姐，让我把这盘棋看完你再骂我。”

　　下棋的其中一个头发已经白完的老人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对她说：“小姑娘你别急，我们两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

　　说完话老人便落了一黑子，继续说：“这小朋友耐心好的很呀，我们两个老头子慢悠悠地下了两个小时了。”

　　“小朋友你看的懂围棋吗？”
　　执白子的老人问南生，毕竟年纪太小，像这个年纪懂得围棋基本知识的孩子并不多。

　　南生摇了摇头，随后又想一下，说：“把棋围起来就赢，是吗？”

　　执黑子的老人大笑出声：“哈哈哈，对对，是这么个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南生，吴南生。”

　　后来，那执黑棋的老人每天傍晚都到那个林荫石桌去，带上棋盘和棋子，有时候也会带上几个年轻人一块去。

　　而南生每天放学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跑去那里，小胳膊小腿儿地爬上石凳，在凳子上老老实实地坐着，等着人来。

　　那一年，南生才四岁。

　　一直到去年年底，南生刚满了七岁，他放学便不再去那里，而是直接让司机接回来之后就待在家里不出门了，也不知道自个躲在房间里鼓捣些什么。

　　她问南生怎么不去看下围棋了，南生只说：“宋爷爷说林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宋爷爷也走了，要搬去北京住了。”

　　南生口中的宋爷爷是那天拿白棋的老人，而林爷爷则是拿黑棋，也是教他下棋的老人。

　　她不知道南生知不知道大人口中所说的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也不记得南生当年说那话时候的神情了，只记得有一天晚上她回家回的很晚，吴妈告诉她，南生没吃晚饭，睡得很早很早。
　　那一年，南生七岁。

　　两个月前，南生突然有一天回来，拿着少儿围棋锦标赛的冠军证书跟她说：“姐，我要去市区棋院学围棋。”
　　******
　　南生中午下课之后直接去了棋院，今天没有安排比赛，只有棋院的日常课程，课上完了他也没直接回家，完全是因为他姐走了之后他觉得家里无聊得很，想了想也没地方可以去，只能在棋院溜达溜达了。

　　平时练习用的对局室在二楼，棋院的人都在二楼跟棋院内部的人下棋，三楼的对局室也是开放的，只是平时周一到周五，三楼就算是来了外访者，他们也不能随便去跟其他人对局，所以三楼通常都是空着的，时间一长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了。

　　“南生。”
　　叫他的是十三岁的程淼，来棋院已经两年了：“你今天没比赛怎么来了？难不成还特意来棋院上指导课？昨天培训课你都不来，夏老师还问起你了。”

　　“昨天有点事儿就没来。”
　　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借口，程淼早就习惯了，从吴南生来这儿两个多月一直这样，他司空见惯。

　　“程淼，我前天来棋院没看到你，你这几天都不在棋院，去哪儿了？”

　　“我们老家县城举行青少年杯比赛，来电话给棋院，让我回去给进前十强的选手下指导棋，所以周末回去了一趟。”程淼十一岁的时候就得过区县的青少年杯比赛的冠军，后来在市区也进了四强，这才被送进了市区棋院。

　　“那你们区县明年也能有人进棋院来？”

　　“可能会有吧，现在的小孩都挺不错的，棋感挺敏锐的。”程淼性子温和，下棋的时候也一样。

　　“程淼，咱两去下一局，先说好，老规矩。”吴南生拽着程淼的胳膊把他拖进了对局室。

　　吴南生的老规矩，即他执白，下快棋，不准长考。

　　四十分钟左右，最后，结果，南生还是输了，他上个月第一个输了的人就是程淼。

　　程淼指着棋盘上白子中间的那步扳，说：“你这里太勉强了，要是不进攻，换成防守的话，左下方这块就能再下的厚实一些，那我就很棘手了。”

　　“哦。”南生一个“哦”字就把他打发了。

　　“南生，你来了两个多月了，为什么你跟我下棋只下白棋？”程淼老早就想问他这个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因为我白棋下得差。”

　　白棋黑棋有多大差别？

　　程淼不以为意，南生对很多事情都是敷衍了事，一直都是。

　　“南生，你明年不去参加定段赛吗？”

　　已经是十月份了，2005年的定段赛已经过了，下一次定段要等到2006年的夏天，七月中旬。

　　他势必要参加定段赛，也就是所谓的职业棋士考试，通过考试的人就能有职业段位，就能把下棋当做真正的职业了。

　　从一定意义上来讲，他们这个市区棋院也相当于是市区的棋社和道场，专门培养能够成为国手的青少年。

　　“不去。”南生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整理着棋面上的黑子：“我上个月都垫底了，输得底儿朝天了。”

　　参加定段赛的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棋力达到业余五段以上的水准，棋院每个月的月赛是计分制的，以计分进行排名，也是为了选出能够有资格参加定段赛的孩子，而能够被棋院推荐去参加定段赛的只有前五名，每年能够去参加定段赛的，全国上下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百人。

　　“你才来两个月，多去参加外边的比赛也是可以把积分提上去的，升上一组，你虽然年纪小，可是在棋院学习围棋不成为国手就没有意义了。”程淼今天上午才看了对战成绩，南生的成绩一片漆黑，他当南生是觉得自己无望了，想给他打气。

　　南生把棋子合拢来，一把一把抓着往棋盒里边放。

　　“南生你别气馁，你第一局不是赢了那个新来的小北吗，再加把劲儿，接下来棋院跟外边还会有很多比赛的，当中有些前三名可以业余定段的比赛，棋院积分都很高的，南生，赢了比赛之后，就可以参加定段赛。”

　　南生抬起眼皮，有些烦躁地看着越说越有干劲儿的程淼：“当职业棋士有什么好的，我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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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一起念，三个水读淼（miao）
读书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嘴上说不要不要，行动却很诚实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