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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谪仙图1.0 ...


  •   班姝案发生在四年前,即大周第二十三年,皇后薨逝后的第三年。后宫无主,皇帝依旧算“待字闺中”。

      《国语》云: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急景流年,太后不愿做一个罪人,更不舍皇帝辜负好时光,便一道圣旨下达,全国征妃。那年班氏有女初长成,恰巧十七岁,再过一年就过了选妃的年龄。

      骆城的风水好,好事总成双,祸也不单行。才子佳人们总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惆怅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宽慰。那年骆城正巧出了对并蒂芙蓉——班姝、武粼儿。一个温润如白玉,一个多情似骄阳,而骆城选妃的名额只有一个。
      常言道丑人多作怪,殊不知俊美的人才事多。虎兕相逢能如何,一个字——淦!

      时年八月初七,武粼儿听闻班姝得遇贵人,约于瑶池仙汀酒楼见面。武粼儿唯恐班姝得登枝头,即与瑶池佳汀的公子方槐共谋,设下毒计。当晚班姝到了酒楼,方槐令小丫头撞倒班姝,班姝唇妆走样,这时方槐站出来将一盒有毒的唇脂赠给班姝。班姝为不失仪礼,连忙补上唇妆,进了雅阁。随后贵人离去,方槐入阁侵犯,班姝几经挣扎后毒发身亡。

      知府立案彻查,最后以方槐故意杀人罪判其死刑。而武粼儿,本意在教唆方槐羞辱班姝,并无杀人动机,囚禁一年后释放。

      地方官府年末汇总各大命案送达中央刑部,中央核查无疑后存入了档案库。哪知大审时被大理寺揪出了破绽。

      王知州将案子讲述了一边,以好让郁泱有个大概的了解。散堂后,众人各自回了去处。

      许沿熬夜将案子梳理了几遍,于三更时拟好了审讯方案,眼睛又酸又乏,眉上愁云不散。

      既享官禄即为君臣,既为君臣则当恪尽职守,可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

      许沿在案前无力地吐了口气,眼睛盯着纸上“贵人”二字,心事跟手中的笔一样打着转儿。皇帝要听审,这下追凶容易定罪难,驸马要受惩、刑部要受惩,打破了那份和气自个还有得受。

      案子所有的档案都刻意抹去了案发当晚班姝所遇的贵人的真实姓名,并在“贵人”两字后面画了个红色的小圆,意在暗示查阅该档的官员无须过问此人。因为皇帝是不能胡乱猜忌、非议的。

      没人敢提皇帝,也没人怀疑皇帝,因为没人能想出一个皇帝杀人的合理动机。鹿州到骆城千里迢迢,皇帝亲自出马,就为杀一个陌生的女人?雇个杀手岂不省事。

      但皇帝又确确实实来过,来意是个大问题。若为一倾芳容,何不直接招班姝入宫;若为微服私访,可史官有明确记录,当时陛下是看到了班姝选妃的画像一言不发的赶了过来。

      皇帝当初为何而来不得而知,如今为何而来更是无从推想。

      许沿忽然赏自己一记耳光,自言自语道:“怎尽想无关紧要的事。”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皇帝是真凶,谁敢拿他?姑且将皇帝的种种举动视为碰瓷的皇家行为艺术罢。

      “来人。”

      门外的大理寺侍从闻声进屋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许沿冥思了片刻,道:“你小心些跟着刑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侍从疑惑道:“查案时我们跟刑部是一块行动的,如影随形,大人为何还要察他们?难不成他们有小动作?”

      许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想到些什么,立马吩咐:“我有事要你去做,现在马上潜入瑶池仙汀……”

      另一间寝房内,郁泱也彻夜未眠,将案宗查阅了数十遍。大理寺要拿安逸,但案宗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与安逸有关联之处…

      灵光一闪,郁泱当即一怔:不对,班姝选妃的画像出自安逸之手。

      是因为那副——《谪仙图》!?

      “传孟鸢。”

      孟鸢脸色不怎么好,一入房郁泱便问道:“为何要逮捕安逸?”

      孟鸢吞吞吐吐:“逮捕安逸是大理寺的意思,许…郁大人并未告诉我原因。”

      郁泱:“大理寺同刑部为何要一同参审这桩案子?你为什么来?”

      孟鸢迟钝了一瞬:“当年地方呈上命案卷宗,是我负责查核班姝一案,当时没能发现破绽,便签字过了。原是我的过失,应当来给冤案翻案。”

      “你撒谎。”郁泱严肃道,“你是被大理寺威迫来的。”说罢冷漠地将案卷扔到孟鸢跟前。“你作为刑部侍郎,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朕都看得出你会熟视无睹?方槐赠给班姝的唇脂有毒,是何毒,查没查到就不了了之了?”

      孟鸢原本胆小,被如此责问,连声音都降低了三分。“问…问过刑医,刑医说不曾见过。正要拿去太医院鉴定,哪知拿东西的小厮不小心绊倒了,毒物掉进了一旁的池塘,化没了。”

      “化没了?”郁泱冷哼了一声,越发严厉,一掌桌面喝道,“化没了你不知道勘查现场、不知道调查毒物的来源,不知道开棺验尸?”

      孟鸢吓得当即下跪,手心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抹在膝盖上。“当时距知府结案已经过了半年,尸体烂没了,现场不知处理了没有。毒…毒前几天查了,来自不夜城,卖贩已经不知去向。”

      “没弄清楚事实你就批,等大理寺揪出破绽才肯来查?孟鸢啊孟鸢,你真是朕的好兄弟!”郁泱语气已经相当不好了。

      “陛下恕罪!臣…臣当时想,既然真凶已经受刑,那毒物查或不查已左右不了事实。所以…”

      郁泱顿时蹙眉,拿捏到孟鸢的话——查或不查“已”左右不了事实。

      已左右不了方槐已死的事实?还是既然有人死了,且搁置真相。

      “敷衍了事,尸位素餐!朕有心袒护你,可你教朕如何袒护?你偷闲还能坐享官禄,无辜的人却要为此蒙受冤屈、担受丧亲之痛!”

      孟鸢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懊悔道:“臣知错了,甘愿受罚。臣知为君之难,陛下且罢免臣,臣不会让陛下为难了。”

      郁泱不省心的看孟鸢一眼,摇头叹息:“你一个快做父亲的人。”

      “公主说等孩子生下来,要我待家看孩子,她…她去上朝。”

      郁泱被塞得一时说不出理来,责备道:“所以你无所谓,故意给朕找茬是吧。”

      孟鸢诚惶诚恐:“臣不敢。”

      “明天单独随朕去查,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是。”

      门外侍从等候了多时,印在窗户上的影子来来回回摇晃。郁泱:“门外有何事?”

      侍从听罢进门,道:“陛下,丁鹭在牢里叫嚷一天了,放还是不放?”

      郁泱原是要放他走的,可如今安逸押在牢里待审,留着他兴许能有用处,便道:“放可以,套上手镣。”

      “是。”

      “等等,赏他一些银子。”

      侍从不解:“为什么?”

      郁泱阴冷的看着他,不作回答。侍从背脊一凉,默默退了出去。

      骆城大街东北角坐落有一座大院,是班氏的住宅。街尾西南角也有一座大院,是武氏的住宅。两宅之间的街道中央,有骆城最大的酒楼——瑶池仙汀。

      郁泱随孟鸢一早来到班宅,宅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狰狞凶悍,家资可见一斑,相比之下知府门外的石狮子就显得温驯了许多。

      孟鸢敲响门扣,管家闻声过来开门。孟鸢出示令牌道:“刑部查案。”

      管家先是敬了大礼,然后纳闷道:“驸马爷,前几天不是来查过了吗?为何又查。”

      “无须你多问,开门便是。”

      管家将门大大的敞开,以示服从和尊敬。郁泱随即转身跨进大院,孟鸢老实的跟在他身后。

      管家见郁泱器宇不凡,连孟鸢都要谦让几分,地位应凌驾于孟鸢之上,只是穿着寒碜得厉害,令他费解。那是一件印有鱼戏莲叶的天蓝色长衫,表面微微泛白,衣料略显陈旧,袖口处缝了一块藏青色的大补巴,与衣裳原有的书香气息格格不入,将人也衬托得偏老了些,应该穿有七八年了。虽然惊才风逸,但一派节衣缩食的穷酸气息惹得旁人不自在。莫说那些官僚大夫不会穿,恐怕连市井百姓都不屑一顾。

      管家悄悄把自身配戴的华美玉饰收进兜里,不好张扬,小心翼翼问孟鸢:“驸马爷,这位大人是?”

      “无须你多问,比你大便是了。传你家夫人来。”

      “…诶。”管家忍不住多看两眼郁泱,才转身去请班夫人。

      班夫人听官府来查案,想及死去的女儿又两眼泪花,在老嬷的搀扶下来到班姝的闺房。

      一进闺房便嗅到了女儿香,墙上挂有四美图,长桌上摆有古琴、琵琶,梳妆台上放有十来个精美的木匣子,装有胭脂水粉之类。最瞩目的是一面半身大的铜镜,铜料倒不稀罕,难得尺寸之大,放在皇家都属一件罕品。

      “小女一生清白,平时只待在闺中学习琴棋书画,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就遇上了这等祸事!可怜老爷他一心向佛,常年周急济贫,到头来却招此恶果。我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呜呜…”班夫人抚着女儿的长琴,大哭起来,“大人一定要给小女做主,找出真凶!”

      “好了好了,既然朝廷的人来了就一定会真相大白。”孟鸢贴心地在一旁安慰老妇。

      郁泱仔细观察了房里的一物一器,注意力落在了墙上的四美图上,定住了。
      西施动人、玉环风韵、昭君端雅、貂蝉妩媚,画像极美、惊为天人。只是西子和贵妃的画像好似少了两笔墨。

      阿嬷见了,主动解释道:“小姐每晚入睡前都会盯着这四幅画看一个时辰。”

      郁泱:“为何?”

      “曾有一个花言巧语的算命老道到家里做客,说什么夫妻之间之所以有夫妻相是因为朝夕相处,彼此见多了,日久天长就潜移默化的长相近了去。小姐听在心里,聘请了画师画了这四美图挂在房中,天天看。倒也真了,小姐越长越水灵!绝非夸大其词,见过小姐的人都过目难忘、恋恋不舍,夸小姐集四美于一身、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只可惜…”

      噢?
      郁泱寻忆那晚与班姝共饮,却没能想起什么,不过印象中她的确有几分风姿。但与其说他对班姝的印象来于眼见倒不如说来自谪仙图。

      班夫人一旁听着,哭得更厉害了。平白无故失去了一个好端端的女儿,换哪个母亲不肝肠寸断。孟鸢发劲儿哄都哄不过来。

      郁泱转去察看胭脂水粉。果是女儿家,唇脂都分了十几种颜色。伦理他作为皇帝,对后宫这类司空见惯的玩意儿应屡见不鲜,奈何他孤家寡人,打开胭脂盒如打开了新世界。
      “你家小姐最喜欢哪种颜色?”

      阿嬷上前挑出一个粉盒道:“小姐最喜欢这个霞红色。不过小姐曾经是最不喜欢霞红的,连涂都不愿涂,后来不知怎的又爱不释手了。”阿嬷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一般,“噢记起来了,那年修云寺送来了谪仙图,画上小姐的唇色正是霞红色,果然光彩焕发、艳惊四座。小姐始知霞红更衬自己,恨与悦己者相见晚,连叹了几天的气,估摸从那会子起喜欢的吧。”

      郁泱忑了一下,拿捏阿麽的说辞,问道:“果然?悦己者?谪仙图是从寺里来的?”

      阿嬷:“那时老爷请了骆城最有名的画师来给小姐画选妃像,赶巧两个修云寺的和尚来府上化缘。和尚见了画师描画,竟说小姐抹的杜鹃红不好看,说要霞红。小姐不依,把他俩轰走了。我看两个小和尚一副可怜劲儿,追上去塞给了他们一两银子。后来小姐叫我去修云寺请作画的大师来家里做客,小和尚却说画是一位施主送的,送完就走了,都不知道叫什么。”

      果然,无论什么女人安逸都要留一眼,或欣赏或意丨淫。

      郁泱:“画呢?”

      班夫人擦了擦眼泪道:“前几天官府来查的时候,当做证物带走了。”

      “除了画,还有没有带走其他的。”

      “没有了。”

      这会子孟鸢已站在班夫人身后,殷勤地给老人家捶背。

      郁泱瞄了孟鸢一眼,而后道:“去瑶池仙汀。”

      两人在班家喝了一盏茶后继续前行,路上碰见丁鹭在一家铺子里撒泼。

      丁鹭已经炸毛了:“你到底卖不卖!”

      “你这生意我还不做了怎样!不服去告官呀,我不信你一个偷鸡摸狗的人还敢告人!”

      丁鹭恼得七手八脚:“你你你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见我偷鸡摸狗了!”

      女人瞪他一白眼:“你不偷鸡摸狗怎拷上了官府的手镣,你知不知耻呐害不害臊呀?”

      “我乐意拷上怎么了。你不卖是吧,等我叫知府缴了你这个店面建个澡堂!”

      郁泱原视而不见,可晃眼看到铺子的招牌上写有“杨记酱肘”四个字,便进了去,将银子扣在案上道:“来十个带走。”

      女人惊了一下,愣愣的有点措手不及,连忙马马虎虎整了仪态,笑盈盈道:“好嘞,客官稍等。”

      隔着空气都能听到女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丁鹭瞎了狗眼。论相貌他虽然不及郁泱艳压群芳,但个头比郁泱高啊,走到哪儿不是高山仰止。若是翰林出身,他怎么也得排个前三贤。

      丁鹭不服气的小声道:“看你养的那些刁民。”

      郁泱展开画扇扇凉,似答话道:“是啊,我养的刁民。”

      丁鹭当即捂了嘴,还以为郁泱听不见,默默地背过身去。

      女人打包好了猪肘子递给郁泱:“客官拿好。”

      郁泱取出一只收进怀里,然后将剩下的九只抛给丁鹭,出了铺子随孟鸢离开。

      丁鹭努了下嘴,瞪了一眼郁泱的背影,回过头看见女人目瞪口呆,不悦道:“我手上的铁镣他送的,羡慕吗?”

      女人一声怒喝:“你走!”

      郁泱与孟鸢到了瑶池仙汀,方常引他俩去了案发的厢房。

      方常是方槐的父亲,酒楼的老板。若方槐当真是杀人偿的命他心里大抵也好受些,可如今又说凶手未定,老人更痛心疾首。

      孟鸢低头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厢房外贴了封条,倒不是官府贴的,是方常自己贴上的。事发以后酒楼的生意大受影响,已大不如前,再没人点楼上的酒席,只多在一楼吃饭。门庭冷清,连说书的先生、驻店卖艺的泠人都打发走了。

      方常推开厢门道:“就是这间房。结案后打扫过了,东西一件都没换走。大人尽管查,务必还我楼一个清白!”

      郁泱进房又是一顿查,旨在找到班姝当晚用过的杯子。打开一扇木柜看见一套酒器,郁泱问:“这是当晚用过的。”

      方常:“正是。”

      郁泱一个一个的检查杯子,问:“你们动过这套杯子?”

      方常:“四年前查案的时候官府就拿走过。”

      “上面有没有脂印?”

      方常:“原是有的,官府定案后送回就没有了。因为沾有毒物,知府老爷说安全起见,处理干净了才能送回来。”

      郁泱失落地放下了酒杯,在桌前坐下,冥思当晚的情景。真是该死,跟名冠骆城的大美人共处一室,他怎一点都想不起来班姝当时的状态。闷由心生,不由自主地从怀里取出肘子,不自知的呆呆啃了起来。

      孟鸢在厢房外构思当晚案发情景,托腮来回思索,楼上楼下转了几圈。楼角处听得两个丫头在对话。

      ——“讨厌!今天来给门房补漆的那老头,做事大大咧咧的,把漆洒在这墙壁上,害得我好处理。”

      ——“这片墙原是漆过的,新漆粘上了,只要还没干擦也容易,何必生那么大的火跟自己过不去呢。”

      ——“这一点还偏擦不了,你瞧瞧。”

      ——“诶,我说多大点事呢,撂着也不起眼,甭管它了。”

      孟鸢等两丫头离开后方去看那点漆,只指甲一般大,心里可笑道:这也有得恼?

      郁泱啃完,方常连忙递上擦手的方巾,郁泱回过神来一脸冷漠,接过方巾斯斯文文地擦干净手。

      天色已经不晚,两人各怀心事的回府去。

      孟鸢心里有件事琢磨了许久,觉得还是有必要跟郁泱说一声,便道:“陛下,一件事你可能不知。班姝是兰鸿的未婚妻,你知道兰鸿的脾气,耿得紧。这案子不仅太后下令要查,兰鸿亦施了压,来之前还嘱托郁沿要查个水落石出。若不是我批了这桩案子,凭我和兰鸿的关系他一定会嘱托我的。如果…案子另有…,则应了我失职,兰鸿一定会恨我。如若兰鸿跟郁沿走近了…”

      郁泱定住脚,回头审视孟鸢。孟鸢头越埋越低,躲避郁泱的眼神。郁泱一言不发,加快了回府的步伐。

      牢房里,莫追把蒿草垒得高高的,踩在上面才够得着茶盘大的窗户,可怜巴巴地往外眺望,一动不动的看着夜色。骆城,又下雨了。

      “追追?”

      莫追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看见牢门口蹲了一只长腿刁民。“是你?”

      丁鹭:“没错,是我。”

      莫追继续眺望窗外,没有理会他。

      “好你个安嫖!”丁鹭远离了牢门坐下,掏出猪肘子美滋滋地吃起来。

      莫追嗅到了味道连忙转头,看见丁鹭怀里一堆的肉!不禁咽下口水。“哥你过来,咱有话好说。”

      丁鹭听若未闻,自顾自地吃着,还发出可恶的声音。“啧啧,这他么忒好吃了!”

      太诱惑!

      莫追垂涎三尺,趴到了牢门处,头都快卡出去,手再伸长一点就能够到丁鹭,脸都挤红了。“哥别闹了!”

      丁鹭得逞道:“这会知道叫哥了?”

      “之前都是小弟不好,望兄长宽待!”莫追耿直的眼睛一刻没离开过肘子。

      没有什么烦恼是吃解决不了的问题。安逸这份“豁达”丁鹭既欣赏又堪忧。

      罢了,丁鹭将肘子递给莫追道:“可以给你吃,把一边手伸出来。”

      莫追拿到肘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也没答话,老老实实伸出了一只手。

      丁鹭挽起莫追的手腕,细细把起脉来。“你叫莫追,字什么?”

      “剪烛。”

      “何当共剪西窗烛?你自己起的?”

      “三娘给我起的。”

      “哪家小姐?”

      “不跟你说。”

      ……

      一旁狱官看在眼里,转去禀报陈酉。陈酉道:“不妨事,随他们去。”

      现场盘查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班姝案终于开审。因为刑部有过在先,所以主审是大理寺。郁泱作为听审坐在许沿侧后方,堂下是涉案的家属,堂外是待传的证人。公堂静得压抑,时辰已过了半晌,孟鸢迟迟不见来,众臣的茶饮了一杯又一杯,等得有些烦躁。

      郁泱无聊得垂眸把玩茶杯,手拧杯盖有意无意的一下一下磕响杯身,整整磕了七下。

      许沿知道郁泱无心再等了,扣响了惊堂木:“开堂!”

      第一个传审的是卢知州,已经年过半百,三年前辞了官告老还乡。

      许沿今日穿了件紫领黑底的官服,神情似笑若无,让人难以捉摸。他走下阶去,手里拿着一份卷宗,话语虽风平浪静,但言外之音不可谓不汹涌湍急。“卢大人一朝为官十七载,还差两年便任职期满。落叶归根?走得急了些吧。”

      卢知州毕恭毕敬道:“家中老媪犯了湿症,疼起来寸步难行。老臣有心还乡照料她,便辞了官。”

      “卢大人对令夫人情真意切,着实羡煞旁人。可倘若你被我查出个不是,那就晚节不保了。”许沿将案宗塞进卢知州手里,“这是你批过的案情,念最后一段。”

      卢知州不知许沿意欲何为,有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地念起来:“方槐破门而入,欲行不轨之事,死者抵死反抗,挣扎少倾后毒发身亡。方槐畏罪潜逃,次日缉拿归案。”

      “发现问题了吗?”

      许沿近近的站在身旁,卢知州顿觉阴寒,目光定住一处道:“小官愚昧,不能察觉问题所在。”

      许沿:“索性不是卢大人亲手写的案词,不然字里行间应更加缜密些,岂会两句之内出现‘破门而入’、‘畏罪潜逃’这两个性质截然不同的词。什么心理的人会破门而入,什么心理的人会畏罪潜逃?短短一刻钟之内,一个人几乎同时出现这两种心理,极有可能说明一个问题——出意外了。出了一件方槐意料之外的事。”

      卢知州点点头,似虚心接纳了这个合理的猜想,又装作糊涂道:“许是钱师爷拿词不准吧?”

      许沿:“据了解,钱先生做了二十年的师爷,资历不在您之下。是拿词不准还是事实写照?”

      拧线头牵真相是公堂上见惯不惊的戏码,或实而有之或为引蛇出洞,凡凑效即可行。常人挑的线头大都为不合理的动机、行为,而许沿挑的线头往往是微不足道、眇乎小哉的细节,心细得令人发指。

      许沿:“我且当钱师爷是无心之失。可案情没有假吧?”

      卢知州唇齿有些发颤,隐藏住了。“据目击者口供录的,不假不假。”

      许沿:“如果方槐要毒杀班姝,目睹班姝抹上有毒的胭脂后为何不立即逃离,反而要进房行不轨之事?”

      卢知州:“女子不会刻意吞食唇脂。方槐入房是想确定班姝有无中毒,当确认班姝食毒后马上逃逸。”

      许沿:“不合理吧卢大人。案宗上白纸黑字写方槐欲行苟且之事,难道是空穴来风?方槐受审时口口声声称那盒胭脂只是催情的迷药。不论从哪个方面想,迷药都更合逻辑。”

      卢知州摊手称冤:“那盒胭脂验过了,真真是能杀人的药。案宗上一再做了解释,方槐是欲逃脱死罪才编出唇脂是迷药的谎言。”

      许沿:“那他杀人动机是什么?”

      卢知州愣住了,开始怀疑自己起来。“案宗上写得明明白白。案发前日班姝曾辱骂方槐,方槐记恨在心,又受了武粼儿的挑唆,一时懵了头脑杀了人。”

      见卢知州一副自觉无辜的模样,许沿点头冷笑了一声,走回座位上坐下,沉默了好一顿,然后道:“倘若真如案宗所述,本官大抵便信了,毕竟一两个词汇不足以说明什么。可蹊跷就出在一份关口记档上,案发次年二月,驸马来过骆城,三月末你告老还乡。”

      卢知州眉头拧成八字,苦闷道:“大人,老臣辞官与该案毫无干系!”

      一旁陈酉神经紧了起来。孟鸢如果察知案件有疑,自然要到案发地收集证据。许沿逮住这个引子,有意将孟鸢按步行事与卢知州辞官牵扯起来,无论这鸡蛋里挑不挑得出骨头都说明了一点,大理寺在拔刑部的刺。

      许沿执起一份档案:“你为什么辞官,想好了再说。”

      如果叛了错案,固然想辞官摆脱污名。可卢知州并不知自己错判了案子,只是那年孟鸢来寻他问事,让他隐隐察觉出了事情,也没耽搁,顺势离了官。“驸马来…找过老臣,左右说了一些安抚的话。不日免职书下达,老臣便还了乡去。”

      许沿:“是你提出辞官的?”

      “老臣起先一直在纳闷驸马的话,而后才知被罢免了。”卢知州有句话堵在心头已久,想说不知得罪了朝中何人。

      “这便奇了,吏部文书清楚记录是你提请告老还乡。”许沿点到为止,转问,“驸马跟你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卢知州:“无他,大类一些问老媪身体可好的话。”

      郁泱眉头微微蹙起,不知不觉喝下了整整三杯茶。神一般的队友!

      许沿:“当初案宗与毒物,也就是那盒唇脂一齐上交到刑部?”

      卢知州:“是的。老臣问了刑房、大夫及各路能士,无人知是何毒,便一同呈了上去,望朝中大人能查出明细。”

      许沿说到口渴,亦或在酝酿什么,慢慢喝下一口茶。“我问完了,卢大人你且旁听,如果凶手不是方槐,你可要负主要责任。翻案到底是要讲究真相,本指望从毒物中找到一丝线索,可奈何,连一丝的线索都被打翻进水池里,化没了。”
      后面一句话似说给郁泱听。虽然没有明指,但稍微有思量的人都知道许沿在暗示是孟鸢的人打翻的。倘若孟鸢毫不相干,许沿这段不明不白的话也好让自己有个退路。

      “这唇脂到底是不是杀人之毒,看来只能用其他方法查了。案宗上记载:经查实,不知毒为何物,取一针尖脂化于水,令死犯服下,一时辰后死犯全身抽搐,眼珠泛白,难受不堪,渐而气息走弱,然后死亡。乃剧毒。”
      许沿传来当时调毒的差役,道:“这有一盒跟毒物外盒相仿的唇脂,你演示一遍如何‘取一针尖脂化于水’。”

      小差役拿出一根银针,横在脂膏上滚了一圈,针身粘上了一些细沫,然后搅于水中。解说道:“因为唇脂太浅,所以没有采取直丨插到底的取毒方式。”

      许沿明知故问:“所以取来检验的只是最表面的一层唇脂?”

      小差役:“是的。”

      卢知州:“因取的毒不多,死犯一个时辰后死亡。而班姝唇上的毒远远多过于此,中毒后不足一刻便殁了。就她用过的酒杯上留下的脂印可以证明。”

      许沿摇头哂笑:“卢大人,令夫人不常化妆吧?”

      卢知州忽觉尴尬,茫然道:“少时家贫,愚内不曾化妆,如今老矣亦用不上了。”

      “传武粼儿及柳姑。”

      柳姑是班姝的奶娘,贴身老婢。

      许沿问柳姑:“当晚班姝出门时,描的是何妆?”

      柳姑一边回忆一边道:“面抹鹅绒白,柳叶眉,凤稍影,点绛唇,嗯…大类是这些,点绛唇没得错,小姐最喜欢这个妆。”

      许沿令人拿来一些唇脂,命令道:“武粼儿,描上点绛唇。”

      论化妆自然要武粼儿演示,毕竟是骆城双艳之一,轻车熟路。

      武粼儿听罢,纤细的玉手从袖中伸出,拿起一盒猩晕红,指腹轻轻粘上脂膏,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往唇上抹去,慢慢的抹上了厚厚一层。

      待武粼儿抹完,许沿问柳姑:“可是这样?”

      柳姑细看后,微微摇头:“小姐浓抹时最爱娇艳欲滴,描点绛唇时唇脂像血似的,欲滴不滴最妙。武姑娘再抹重一点才对。”

      许沿转向武粼儿:“抹。”

      武粼儿天生艳丽,平常只着淡妆。班姝恰恰相反,天生清雅,偏爱浓妆。

      片刻,许沿又问柳姑:“这会如何?”

      柳姑连连点头:“是了是了,正是如此。”

      武粼儿纵是小心翼翼地描妆,许沿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走到她身后随手一推,将她推倒。武粼儿迎面扑在了地上,磕到了唇,一枚红印落在了地上。

      许沿拿起一盒藕紫色的唇脂递给武粼儿:“补上。”

      武粼儿连忙照做,指腹粘上紫脂往唇上抹,来回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补好了。

      可指尖带过唇上的红脂沾到了紫脂上,紫色脂盒上分明的留下了之前抹过的猩晕红!明显的色差使得潜藏的问题瞬间暴露了出来。

      许沿拿过那盒紫脂递到卢知州眼前:“假设我手上的唇脂有毒,那么敢问卢知州,是上面的红脂有毒还是紫脂有毒呢?”

      卢知州双眼一黑,双手颤巍起来。

      许沿语气变得严厉:“案宗上记:方槐令丫头推到班姝,班姝唇妆走样,方槐献上一盒唇脂,班姝当即补上。可巧班姝原来涂的唇脂是霞红,方槐献上的唇脂亦是霞红。新脂旧脂混为了一体,而你们验毒时又恰恰取了脂盒上最表面的一层!就此证明方槐献的唇脂是剧丨毒。你如何保证不是班姝原来唇上的脂有毒呢?”

      语毕,众人恍然大悟!

      卢知州轰然跪下身去,或是跪许沿,或是跪横梁上刻有“明月青天”四个大字的横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常崩溃地坐在了地上,洒下几滴老泪,忙不顾爬到许沿跟前,不依不饶哭喊:“青天老爷明鉴,吾儿死得冤枉啊!”

      郁泱眼睫发颤,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袖口处那枚藏青色的补巴上,惶惶不安起来。

      许沿令小吏将两人扶起来,冷漠道:“我听闻方槐德行差、名声不好,与人结了不少的怨,案发前又与班姝发生冲突,于是事发后一干人站出来指证方槐杀人。冥冥中,方槐成了默定的凶手,出发点变成了拿获方槐杀人的证据以落实其罪名,至使判案失了考量,连班姝死前碰触过的事物没查,只专注那盒胭脂。方槐一死,不少人吐了口恶气,觉大快人心。案子处理得尽如人意,卢知州还大受褒奖,再没人关注案子是否存在偏颇,可见众口铄金。谁是真凶?大伙愿意他是真凶他便是真凶。方常,令郎死得冤枉,但一点都不无辜。”

      方常脸色变僵:“大人何出此言啊?”

      大理寺一小吏道:“大人的意思是平生多积德才有好下场。倘若当时人人为方槐说上一句话,为他往好处想,兴许当时就能找到他没有杀人的证据。又倘若他没有非分之想,就不必撞上这等祸事了。”

      陈酉扬起嘴角干笑:“这么说来,你有班姝早已携毒的证据了?”

      许沿胸有成竹:“我没有,孟鸢有。”

      陈酉:“就凭他的人把毒弄掉水里?”

      “不,这件事不过引我注意到他。我让他给我个说法,他才着手调查毒物的来源。几日前他查到毒物来自不夜城,我令他取样品来,他说是一位云游的巫师卖的,早已经走了,他也只是听说。我要物证,他弄没了;我要物源,他说找不着。”许沿笑了笑,意味不明道,“陈大人,驸马爷是不是故意堵小官呐?”

      陈酉转去喝茶:“我说他最近怎老是盗汗,估摸是被郁大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许沿:“盗汗与我何干,不是因为肾虚吗。”

      陈酉一口茶喷了出来。

      许沿转向堂下:“班夫人,那年驸马到府上查实,可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这个问题许沿早已问过她了,这会旨在让她说给众人听。

      班夫人道:“驸马爷除了询问我案子的情况,还跟我打听了一个人,问姝儿画像的作者是谁。这个我尚且不知。”

      许沿:“继续说。”

      班夫人:“临走时驸马爷说,人已逝,好歹将她生前喜欢的用过的烧给她,让她在那边也好过些,特别嘱咐要烧了那副画像。姝儿爱极了那幅画不假,可画栩栩如生,看着它就像姝儿还在身旁。我哪里舍得,便擅自保留了下来。”

      许沿令人拿来《谪仙图》,展挂在堂中,对陈酉道:“老同学的画,尚书大人可要瞅瞅,看是不是真迹。”

      陈酉走下阶去,驻足画前愣住了。画中初阳微浓,雨后山青水净,女儿着一身雪白绉纱,手执小伞,闲庭散步来到莲塘处倚岩观鱼。微风起,青丝如柳,粉面如荷,羞眉乍敛,语笑相和,令满池娇花都失去了颜色。

      细看时仿佛能嗅到淡雅的荷香,能听到女儿羞涩轻灵的嬉笑。

      陈酉沉沦在美色中,难出来:“人比花娇,是俾直的画。”

      皇家一级画师不是浪得虚名,安逸的本事就在于能逮住女儿的神,极尽展现女儿的韵美。这个评价只针对肖像画,不包含秘戏图。

      画中美人担得起国色天香,无人不惋惜长叹。幸而安逸画了下来,他们才能一倾芳容,也不负班姝人间走过一遭。

      郁泱波澜不惊地瞥了一眼画像,丝毫不为所动,揉了揉鼻梁,好似有些乏了。

      众人叹惋之余对真凶更多了一分憎恨,到底是怎样绝情的人才舍得下此毒手?

      陈酉不自觉跑题了:“这么好的画幸亏班夫人没烧掉。我今儿算长见识了,世间还能有这般貌美的女子,此生得见,死而无憾!”

      上梁不正下梁歪,堂下窃窃私语起来。“好像比武姑娘好看些。”

      “美成这般圣上都不纳?”
      “难讲。太后够天姿国色了吧,先帝还不是说弯就弯。”
      “圣上不会跟先帝一样吧。”
      “不会不会,圣上最讨厌安逸那个死断袖了。”
      “安逸不是单纯的断袖,他男女通吃。”

      声音虽然微小,但许沿模模糊糊还是听到了些,严厉道:“公堂之上,注意言辞。”

      众人一时激动失了分寸,连忙收敛浮夸的表情。武粼儿委屈含泪,或出于爱妒的心理,忍不住怒喝:“她哪有那么好看!”
      把许沿吓了一跳。

      陈酉回过神来,道:“安逸关在牢内,既然是他的画,令他出来认便是,何故问我。”

      “好歹先弄清楚孟鸢为什么要毁掉这幅画。”许沿走到画前,手抚上画上女子的唇,“你没发现这里出了问题吗?”

      陈酉一寻思,若有所悟:“方才说班姝最爱点绎唇…霞红…”

      “并且以欲滴不滴为最妙。”许沿凝一眼陈酉,闪现一秒捕不到的傲慢,“画上的唇,颜色浅了,而且不是颜料,是漆。”

      “漆?”陈酉仔细触摸了画,像浮印一样微微凸起,当真是凝固了的漆,不解道,“漆有问题?”

      许沿:“你舔舔看。”

      郁泱一直默不作声,这会不禁吸一口寒气。

      许沿:“要知道安逸观察女人是无微不至的,如何体现点绎唇,唯有用漆吧。”

      陈酉怔了怔:“你意思是这是班姝中的毒?”

      许沿默认地点了点头:“搜查了班姝所有物品,只这幅画上有毒。”

      班夫人瞠目结舌,腿一软差点跌倒,幸而有身旁的差役扶住。“杀害我儿的人莫不成是安逸?”

      陈酉神色终于严肃起来:“你验过了?”

      “验过了。”

      陈酉按住许沿肩膀,似警告道:“要查便查个明白。你如何证明班姝食的毒来自画上,即便来自画上,又如何证明不是外人在颜料里掺毒嫁祸安逸。”

      许沿撇开陈酉的手:“我自有考量,带孟鸢。”

      闻声,孟鸢被小吏押了上来,手上戴着镣铐,底底地垂着头。

      陈酉措手不及:“你关押了孟鸢?哪怕他涉案,你也该跟我道个明白。让大伙好一阵等,你什么意思?”

      许沿嘴角扬起,走向孟鸢。“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引你们注意孟鸢而已。”

      许沿对孟鸢道:“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你的行迹太可疑了。来人!”

      大理寺少卿拿来一块墙板,道:“案宗上诉:方槐令丫头撞倒班姝,班姝唇妆走样。大理寺检查了瑶池仙汀酒楼的长廊,发现班姝当时落在墙上的唇印,连同墙木截了下来,大人请过目。”

      墙板上有一枚鲜红的唇印,陈酉拿与画上班姝的唇色想比,竟然一模一样!

      许沿:“抱歉,大理寺撇过刑部暗自去做了调查。后来我令人将那面墙补上,用同颜色的漆料在上面描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唇印,令小丫头透露给孟鸢听。我本是猜忌,可果不其然。昨天夜里孟鸢穿一身夜行衣潜入了酒楼,试图抹掉那枚唇印,消灭证据。孟鸢与安逸在翰林院曾是舍友,多少有同窗之谊,孟鸢以为安逸杀人,为保安逸无事而消灭斑斑证据,有私心乃人之常情,可把我绕得好苦。孟鸢不仅认得此毒,还知道这种毒唯安逸才能调出。”

      陈酉:“你如何证明孟鸢认得此毒。”

      大理寺少卿道:“昨晚我等在暗处观察,驸马有一个诡异的举动。用烛火在唇印处烘了一会,才用布抹掉。”

      “为何要用火烘呢陈大人?无非他认得!”许沿从陈酉手中取回木板,用衣袖在上面擦了又擦,唇印没有一点消磨,然后递给下属。

      下属照着孟鸢的做法先用灯火烘了烘,再用布轻轻一擦,果然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牵来一只狗,将毒溶于水中,灌狗喝下,不到一刻,狗暴毙。

      许沿:“这足以证明班姝在抹上方槐的唇脂之前便已携了毒!”

      孟鸢无话可说,怦的一声跪下了去。

      许沿绕孟鸢走了一圈:“从一开始的弄失物证,到来骆城询问安逸下落,勒令吏部下达罢免卢知州的文书,叮嘱班氏毁掉画作,编造毒物来自不夜城的谎言,再到昨晚毁尸灭迹。可见驸马对安逸用情至深呐。”

      陈酉怒起,上去一把掐住孟鸢的喉咙:“王八蛋,刑部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大爷!”

      陈酉不经手批案,但孟鸢是他的下属,他难辞其咎。好比自己养的狗咬了人,终是要赔钱的。
      “你早看出了猫腻为何不禀报我(好歹我可以跟你一起咬人啊)!”

      小吏连忙拦住躁怒的陈酉,劝道:“大人息怒,公主的人我们动不得!”

      一提郁渊,陈酉脊椎一冷,松开了手。那女人不好惹。

      有人问道:“哪怕驸马爷认得此毒,又怎么证明该毒是安俾直所调?”

      “那自然得问驸马爷了,同床共寝那么多年,大抵知道些。驸马若不愿解释,传安逸来审也是一样的。”许沿十拿九稳。

      郁泱这会终于开口道:“我证明,安逸著有一本《色染集》,记有制作该毒的方法。孟鸢的木吒便是死于该毒,名为‘鳞漆’。”
      孟鸢的木吒便是郁泱那条土藏獒的二哥了。

      阶下的证人没人知道说话的人是大周的皇帝,只从他的气度判出他是众官之首,并不惊讶。吃惊的是陈酉一干人,竟有些措手不及。

      郁泱之前还嚷嚷撤案,当矛头指向安逸,他二话不说站出来指证,那是有多大的仇?好歹同学一场,哪怕含蓄一点呢。

      退一万步来讲,郁泱与安逸那点恩怨,能有安逸与孟鸢的杀狗之恨深?

      许沿都替安逸感到心塞。那年安逸只不过背地里说郁泱变声时的声音难听得像被蹂丨躏的老鸭,孰能料这一句话竟惹得郁泱恨了他半辈子,今天都还要挖坟鞭尸。

      旁人没少说郁泱闲话,郁泱也没少听,可对于安逸,郁泱特别较真。

      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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