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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郦王墓3.0 ...

  •   正欲回头去探,想想又作罢了。“夸父逐日”不如守株待兔,到他家门口墩。

      郁泱撤回早登极乐堂,正值闭市时分,人们三三两两的回家,好做晚席。

      只见安静执着拐杖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寻听路人的脚步声,竟有些莫名孤独。他霎时逮住到一个脚步,唤道:“老刘!”

      那名唤作“老刘”的坡脚老头应声走过来:“哟,老安不在家?今晚吃些什么?”

      安静开门见山:“和你说正事,我家安逸昨晚回来了,赶紧的把你家大花嫁过来!”

      老刘笑道:“去去去,我只三个女儿,大花作儿养,当家不外嫁。”

      安静:“二花,二花也成!”

      老刘扬起一股得意劲儿,连讽带刺:“不成不成。当年我家二花追了阿逸也有一年,是阿逸一直推脱。看吧,年少不知女儿贵,我二花如今儿子都会打酱油啦!”

      “得,那就三花!”

      老刘将一本红艳艳的小帖子塞进安静怀里:“喏,给你喜帖。三花五日后跟十里街的王大富小儿子成亲,你别忘了去!哈哈哈。”转而又苦口婆心,“我说你,阿逸长得一表人才,年少得志就学翰林院,多少姑娘慕名而来。当时你就该好好考虑订一门亲事,也无须落到现在这般着急。”

      “说完了没,没女儿赶紧走。”安静催开老刘,又逮住一个脚步声,“老黄!恭喜恭喜,上个月听说你喜得千金,有没有考虑把女儿嫁到我们家。”

      “呀哈你个臭不要脸,你家安逸给我女儿当爹都老!再说陛下昭告天下,说你家安逸不检点惹了花柳病,谁敢嫁呢。”老黄说罢玩笑话,便匆匆回了家去。

      安静朝老黄怒喝:“滚你的,再敢赊我的药我就送你早登极乐!”

      安静操碎了心,无计可施,转进屋里取出一张写好的重金求媳字牌,架在门口大声吆喝:“倾家荡产,倒贴卖儿!”

      郁泱径直买来一瓶墨,默不作声地将字牌抹得乌漆麻黑。然后道:“大夫,看病。”

      安静:“今天不开业。”

      郁泱思忖片刻,心不甘情不愿道:“我家有好女。”

      “得,先生里面请。”安静当即扔了字牌,引郁泱入堂。“公子家妹芳龄几何?”

      敷衍答道:“桃李之年。大夫,我脑袋疼。”

      “伸出手来,我把把脉。”

      安逸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安静安慰等他不及,已吃起了晚膳,屋子里静得出奇。

      安逸打量了四周,掩上大门,气喘喘地喝了几碗茶水解渴,才乖觉地盛起饭坐到桌前,吃到一半时突然问道:“爹,五寸是多长?”

      心知儿子算术差,安静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长度,道:“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刚才吃到一根五寸长的菜叶。”安逸吃了几口,又道,“爹,你听说了吗,郦王墓爬出蛇来了,还吐出了郦王剑。”

      安静一副见惯世事的模样,不屑一顾:“你老爹跟我说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安逸:“怎么不稀奇么。当时我在场,还拿了一下郦王剑,可沉了。不知是什么金属做的。”

      安静:“少见多怪。”

      安逸像个顽童追问道:“爹,你说郦王剑是量身打造的吗?”

      安静不厌其烦:“王侯专用的兵器,特别是象征身份名义的兵器都是量身打造的。”

      安逸:“那郦王的手掌很小嘛。郦王剑剑柄贼细,大手掌根本握不稳。”

      安静眉头微蹙,察觉倒了什么,谨慎道:“你是明知故问?”

      安逸放下筷子,如父亲一样正襟危坐,话风急转,语气中多了分严肃的质疑:“王墓书库室内,史书书籍有记载郦王的指长,不足五寸,郦王剑剑柄纤细,说明记实不假。而棺椁内两具尸骨的掌骨竟七寸有余!我怀疑郦王墓埋的根本不是郦王。”

      安静平静地饮了杯茶,风轻云淡道:“捕风捉影。你越发有想象力了。”

      作为一个郦裔听到如此消息居然不惊不奇,还能保持镇定,这让安逸更确信父亲知道些什么。

      安逸低头吃饭,似威胁道:“小爹你不必讽我,你若不愿相告,我把这个疑问上书朝廷是了,将来一样水落石出。”

      安静:“你这口气好似我知道。”

      安逸:“不是好似,是一定。”

      见安逸如此肯定,安静略显无可奈何,问道:“你凭什么肯定郦王尸骨是假的,就因那指骨?”

      “因为父亲你。”五个字,掷地有声。

      安静指尖一颤:“嗯?”

      “你说我们家在先帝不可告人的追杀名录上。郦王是晋氏宗族最后的血脉,如果晋氏无一尚存,凭先帝的名望,会忌惮旧郦臣后?除非郦王室没有死绝,先帝才战战兢兢厚葬郦王来制造晋氏灭宗的假象,暗中加紧追杀,好断了郦人企图卷土重来的非分之想。”

      安静冷哼一声:“先帝若有这般高瞻远瞩,天下早该他了。你很聪明。”略带欣慰,亦喜亦忧。

      安逸:“朝廷将会派人来查,我猜他们的重点会放在寻找那个叫‘尉米’的私生子上。”

      “尉米?”安静又哼了一声,“这不是早公之于世了么?郦王已死,这孩子没什么价值。你说的‘朝廷的人’,不会是昨晚搅了我食欲的你的老同窗吧?叫郁泱吧。”问得很肯定。

      安逸跌了筷子大吃一惊:“爹如何知道。”

      安静:“你不是说他鼻子长歪了吗。傍晚他来找我看病,我一摸就知道了。”

      “才不是,天下鼻子长歪的人多了去。”安逸连忙否认,察觉父亲是在套自己的话。

      “你觉得爹像在套你的话吗?”

      安静双眼失明,目光无神,但安逸愣是感觉到父亲正用狼一样的目光在冷凝自己,看得透透彻彻。

      安静:“你十岁他把你溺下水,害得你大病一场,险些丧了小命;你十七他扔你虫子,把你吓得跟孙子一样;你二十他昭示天下辱没你名声;班姝案又想至你于死地,如今来刨我们的根底,昨晚还搅坏你我父子团聚的好心情。新仇、旧恨,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

      安逸不知父亲如何认出郁泱,莫不成是郁泱自己承认?不太可能。“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还能宰了他不成。”

      “倘若他确实是来揭我们的底,杀了也使得。”

      一句话十分冷毅。安逸听了不禁发瘆,带有后怕的笑道:“你一把年纪,能逮得住他?”

      安静神闲气定:“‘姜都是老的辣’你没听说过?他现在昏睡在里房。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安逸吓得连忙跑进里房,见郁泱规规矩矩地睡在床上,一去观察,得知郁泱被下了蒙汗药,气息均匀,尚有命在。折回去:“爹你疯了吗!大周就这一根独苗。凭父亲再想复国也要顾全大局,外族长年对大周虎视眈眈,没有小蹄子撑着,恐怕敌寇早已入侵。江山在大周统治之下国泰民安,不也挺好吗。”

      安静:“我不杀他,待他查清我们的底细必会杀我们。我在自保。”

      安逸忙顾解释:“他绝对不是来察我们的。他若怀疑我们,岂会让你给他治病而自投罗网。他还提议让我诈死躲开匈奴,可见他没有歹意。”

      安静伸出手,往安逸脸上轻轻拍了两巴掌:“你以为只有你会套话?我本来不确定他是郁泱,是你承认了。他的来意是什么我会问清楚,我自有考量。”忽的掐紧安逸脸蛋,“叫你少招惹皇家的人你愣是不听。他既然落在我手上,死罪可免,苦头是少不得吃了。”

      嚓!中计了。

      安逸一时羞愧,支支吾吾:“不然你顺便问一下他如今有对象没。”

      “作死的东西!”

      安静拣了些药走进里房,从里把房门栓死。安逸凑到窗口窃听,被安慰拖远了去。夜色沉静,安逸和安慰乖乖地坐在廊檐地下探望,纵使悉心静听却只能听到风声。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午夜才熄灭,郁泱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离开了药堂。

      安逸随后进房,迫不及待问安静说了些什么。安静一边清闲地整理药箱子,一边敷衍道:“天色已晚,你好去休息。”

      安逸一听更是烧心:“有什么事你可别瞒我。”

      安静沉默许久,越显得阴郁。“他既肯答应为你销名销户,是个两全之法。你好好考虑考虑。”

      安逸神色一紧:“他跟你承认他是皇帝了?”

      安静点头,揉了揉太阳穴:“为父乏了,暂别来扰我。”

      安逸欲言又止,闷闷地回了寝房。

      安静把安慰拽回房,劲腕十足。打开角落里一只不起眼的衣柜,取出一只木盒,道:“关好门,别让那小子挨近来。”

      安静甚少这样谨慎,安慰跟着严肃起来。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他是郁泱?”

      安慰在安静手背急急敲了两下,表示自己很疑惑。

      安静打开陈旧的盒子,一股松香随即扑鼻而来,然后在一张红色丝绸中取出一枚璎珞。

      是一枚双龙戏珠模样的璎珞。金作项圈,开合处雕成两只麒麟首,口衔宝珠,宝珠下系有一缕红色的穗子。璎珞作为饰品,精妙绝伦并不稀奇,奇的是那颗宝珠。安静摸过珍宝无数,唯独那颗宝珠质地奇异,触手冰凉,天下绝无仅有。

      这是安逸小时候带的辟邪物,自他去鹿都上学,安静便撤了下来,收藏在柜底再也没拿出来。直到今天他再一次触到了这颗宝珠,却是在郁泱的扇坠上!

      安慰急急在安静手背上写道:“怎么了?”

      安静贴近安慰耳畔:“我原不知那人是郁泱。我在他身上摸到跟这一样的宝珠,我能确定,那颗宝珠跟这颗出自一颗母石。中邪了…”

      这枚璎珞,是当年先帝来跟他提娃娃亲时留下的信物!那时文后怀胎五月,道是生女结为夫妻,生男义结金兰。

      安静捡起墙角的石头就把璎珞砸成粉碎。“我破了这个邪!”

      次日清晨,安静的寝房还关着。安逸扳着手指头在门外伫立了片刻,才拾起东西去往县衙。

      县衙早已在讨论盗墓之事,众人围在一张大桌前议论纷纷。郁泱站在一侧静默地听取众人的分析,一身一尘不染的浅色长袍,腰上别一把折扇,负手而立傲骨凌霜,越显得鹤立鸡群,只是脸色不大好。

      安逸向郁泱行了见面小礼,特别生分,将带来的杂碎放在案上:“这是盗贼落下的,他们有一路人往山南的小道逃了。看地上的足印尺寸,盗贼应长得十分高大。”

      知县拍案挠头,急躁道:“山南小路派人追去了,没逮住!这些王八跑得贼快。”

      郁泱一脸冷漠的将一把蕨菜放到案上,众人投去奇异的目光。他无动于衷,侧头向安逸,示意了一个眼神。

      安逸冷不丁眨了眨眼,无辜的目光移往别处,不知郁泱意欲何为。

      见无人作声,郁泱意识到哪里不对,忙换出那半张卷轴转移视线。“这是从盗贼手中抢回的记档,交给你们。”说完即转身离开,不再参与讨论。

      有官府料理,安逸也没什么别的提议,心底有些疑问便跟上郁泱。

      人多不好言语,郁泱知道安逸跟着,骑上马到了城外的山岗。

      山岗不时吹来清凉的山风,伴着泥土的芳气,教人舒坦。每有烦忧时,郁泱就会站到高处,俯视他治理下的河山。

      “你为什么不解释。”郁泱开口问道。

      安逸疑惑:“解释什么?”

      “那些野菜有什么线索?”这疑惑了郁泱整整一个晚上。

      如此一问,安逸自个懵了起来:“蕨菜还有线索?”

      郁泱心低一忑,道:“你摘野菜做什么?”

      安逸顿时明了,忍住没笑出声:“摘…回家…做菜吃。”

      郁泱合上双眼,忍无可忍地咽下一口气。自打跟安逸走一招,他转移话题越来越得心应手。一本正经:“我怀疑官府有内应。偌大的王墓被悄无声息的凿开,若说没有掩护几乎不可能。”

      便是这个理儿,安逸在县衙时才不愿多语。郁泱既然也如此猜想,可知他将那半截卷轴放在县衙是为了引蛇出洞。

      安逸无心再顾王墓的事,他操心的是卡在他跟郁泱之间的哑谜,他猜够了。径直跪下磕头:“草民愚昧,还请陛下明示。”

      安逸从来不轻易下跪众所周知。郁泱幼时,一次在翰林院玩耍摔伤了胳膊,太后大发雷霆,拿全翰林院发难,众学子吓得俯身跪下。唯他躲到柱子后边,纵使全身哆嗦,死不磕头,亦不知哪来的骨气。

      如今安逸这一跪,往昔的傲气全没了。看在郁泱眼里,莫名的扎心。

      “你起来。”郁泱下了马,扶不是不扶也不是,失措地走到一旁。“有话直说。”

      安逸死死抵在地上,说话能啃到肥美的绿草。“草民与陛下之间的恩怨,陛下拿我一人处置便是。家中老父只是寻常百姓,安分守己、碧血丹青,没做过丧天害理之事。陛下是明事理的人,我任凭处置,但求莫牵扯上家父。”

      “你当…”郁泱懵退了几步,始察觉自己在安逸心中竟是这般模样,还恼得他一家战战兢兢了?“我是来寻仇?”

      寻仇倒不至于郁泱亲自来,可哪知道郁泱究竟为哪般。安逸双手在头上方合十作祈祷状:“求陛下开恩,求陛下明示。”

      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想一倾而尽却总难启齿。他们本应“举案齐眉”,他恨安逸这样卑躬屈膝、畏首畏尾,像一个家仆在他跟前。他不知所措地来回挪步,几欲要给安逸跪下,最后只得一拳狠狠打在一旁的树干,顺了几口大气软下来。酝酿许久,低声下气道:“我不拿你家人如何,我明日回都。”

      说罢速速骑上了马,脸色憋得苍白。“无他,我来向你道歉。为班姝案…为以前做过的难为你的事。既是弄巧成拙,我不多打扰了。你…你回家吧,匈奴和亲一事我会料理。”

      一言未尽,又言似多余,转而俯视城池,像是自言自语:“如今是…太平盛世了吗?”
      似被什么勒得喘不过气,又似害听到否定的回答,急急地催马离开。

      一时情绪纷涌,安逸找不着一个定向,紧张的手指陷进泥土,抓出一把泥来,抬起头时郁泱的背影已消失于平野。等心情恢复平静找到了北,日头已经偏西了。他松一口气,无关于父亲,他便没什么可堪忧了。

      只是太平盛世嘛。他哂笑中带有三分对傻子的关爱,一分理解、一分包容和一分父爱,心道:还早得紧。

      从山岗回来,还未踏进家门便闻到馋人的饭香。肯定又是大酒大肉,不过今天不算什么好日子。

      安逸欢愉地蹦到饭桌前,叼起一只鸡腿:“爹,今天过什么节?”

      往常安慰都是眉开眼笑的,今日却有点沉闷,规规矩矩地端上最后一道菜肴。

      安静嗅到安逸的好心情,问:“不过节。你什么事这么开心。”

      安逸一边盛饭一边道:“我天天不都这么开心吗?”

      安静斟满了三碗酒,将其中一碗挪到安逸座位前:“那多吃些。”

      安逸尝了一口美酒,浓烈香醇,畅快道:“好酒!哪弄来的琼浆玉液?”

      安静:“二十年前跟一个假道士买的竹叶青,一直埋在院子里。今天拿出来尝一尝。”

      “不过节怎舍得拿这好东西出来消遣。”忽想起什么,笑道,“记起来了,你不是说这酒等我成婚时才拿出来敬亲家吗?”

      安静讽道:“等你成婚,我早已坟头草盈。”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饱了饭,依习惯开始把话家常。安逸进门便察觉父亲俩似有点不对,只当他们还在为郁泱的事气恼。“放心吧,皇帝明日回都,不会查我们了。”

      安静扯开了话题问道:“老刘家那头母猪今天产下了九头猪崽,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去哪?”

      安逸懵了一瞬。别人家的家长都是拿别人家的儿子说事,母猪下崽跟他今后打算有什么联系,互比前程?看来在小爹心目,他跟禽兽没什么区别。
      想了想后说道:“去鹿州。祭奠义父。”

      安静:“然后呢?”

      然后…他也说不准。“世事无常,以后的事怎么说得准,何况我比世事更无常。到鹿州后走着看吧。”

      安静:“有没有想过跟为父一起经营药堂?”

      “爹不会才第一天认识我吧?我打小就没想过赖家里。”

      安静端起酒杯轻嗅,小酌一口,在嘴里细细品尝,然后慢慢咽下,放下酒杯回味其中,沉默不语。安逸隐约察觉父亲的问话严肃而认真,似在等他一个正经的答复来确定一个决定。

      安逸笑意即失,肯定道:“去鹿州。”

      安静:“你在刻意回避一个问题。去鹿州做什么?”

      安逸垂头道:“尚不知做什么。”

      安静:“不知做什么却执意到鹿州。你所谓的‘不知做什么’并不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回答我,为什么去鹿州。”

      安逸抓耳挠腮,总觉说不清楚。“我老同学都在鹿州,人脉在鹿州,去那总能混些事情做。”

      又是说似没说。安慰下意识站起来给安静揉肩捶背。

      安静深深吐了口气,缓了缓道:“去挨近郁泱?”

      安逸一口酒喷出来,脑袋一阵发烫,似酒精犯冲,脸色红了起来。“爹你开什么玩笑。”

      安静一掌桌面:“有什么好遮掩的,为父又不拦你。”

      见父亲多管闲事,安逸不爽地瞥了个白眼,抱起酒坛子一干而尽,一鼓作气道:“为强国兴邦!”

      “滚你的!”安静一瓢冷水扣到安逸脸上,“说人话。”

      安逸寻常最能忍耐,但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无疑是最锋利的矛。他莫冥恼火,他不刻意为之,却本能的厌恶被人追问这个问题,像火钳沾不得水,哪怕一滴雨都会使他炸毛、反抗、甚至短兵相接,至亲也触碰不得。

      院子“砰”的一声巨响,残羹冷炙稀里哗啦的洒了一地。饭桌倒了,凳子散了,群鸟惊飞,老鼠冲出围墙四处窜逃。

      他大发雷霆:“是为郁泱如何!你不是成天教我靠近他吗?如今还使不得了?!你既不希望如此,当初何故送我去翰林院!”
      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质问,似把种种因此而来的不如意推向父亲。

      爹儿一个模样,以暴制暴。安静迎头盖去一巴掌,怒喝:“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安慰连忙拦开安静,手忙脚乱的像只无头苍蝇,只有将安静关在怀里。

      安静脑袋被死死扣在安慰胸膛上,愣是蹭不开,发出闷声:“你放开我!”

      安慰越搂越紧,冲安逸摆了摆手,示意安逸先出去散一散心。

      安静咬了安慰一口才得以松开,气鼓鼓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极力稳住脾气,沉心静气道:“知子莫若父,你要去鹿州我没想阻你,也拦不住你。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抚着气喘喘的胸口,“郁泱手上现有两样东西,一是玉玺一是糖,你挨近他是为哪样。”

      还在余怒中,不假思索:“一把年纪吃什么糖。”

      “得!”安静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点点头,命令安慰道,“拿酒来。”

      酒坛已被摔得七零八碎。安慰捡起两块大的残片,上面还余有一两口酒,分别递给安静安逸。

      安静有些醉麻了,晃了晃脑袋,举酒喝道:“老尉你也敬猴子一杯。我们的儿子——民族大英雄!要入朝献爱心!干,愿太平盛世!”

      “黎明百姓会为他们的英雄有如此支持他的父亲而感到自豪!”安逸猛一口咽完。醉里的胡话夹有预知未来、不可名状的辛酸。

      “哈哈哈,说得好!”安静疯笑起来,摸索着走向安逸,像兄弟一样傍住安逸的肩膀,打了个酒嗝,“知道今天过什么节了吗?庆祝你我父子恩断义绝!”说罢马上推开安逸,摇摇晃晃地转进里屋,仰天长笑,“我当你七年前就死了,当你没回来过!哈哈哈…老尉,收拾东西,趁朝廷还没下令诛族,我俩赶紧的离开大周。我还没活腻呢!哈哈哈…”

      冷嘲热讽的成全最是刺心。安逸紧紧咬住了唇,跪到安静跟前抱住父亲的双膝,涕泪满面。这盛宴,竟是两位老人为他送行…

      安静从怀里取出那枚无论如何都砸不碎的宝珠:“先帝留给你的。”

      似曾见过。把鼻涕蹭到父亲的长衫上,抑住哭腔。“这不是郁泱的东西吗?”

      安静沉痛之中不忘贬低郁氏:“蠢儿!你这颗雄的,他那颗雌的。”

      安逸急道:“父亲见过先帝?先帝为何待我不薄?”

      “先帝是接生你的产婆。”至多至多,安静只能回答到这个份上了。

      “先帝帮我娘生我?”似捕获到深藏的秘密,“流言道我是先帝私生子…”

      “混账东西!”被触底线,安静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他能生出人中翘楚?”

      骂话又恨又溺,安逸无语凝咽,依恋地将父亲搂得更紧。

      安静静下来,轻抚埋在膝上的脑袋,语重心长:“离开大周,不做我儿受人牵制的把柄。为父成全你了。”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父亲。”

      “你要浪迹天涯时怎不问何时再见父亲?”

      “这回是父亲离家。”

      “你什么时候想开了,就能见到父亲了。”

      就这样跪着,一问一答,浑浑噩噩中竟睡了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日落星升,空旷的苍穹底下小县城渐入睡眠,大街小巷偶尔响过一两声更号子,将黑夜衬得越发寂寥。

      不日,汝县沸沸扬扬,道是早登极乐堂走水,一家三口全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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