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养了条忠犬》一般

1、觅见

　　NO 1

　　K市今年的秋雨下得没完。

　　小巷内一家诊所门前，被雨水洗涮得十分干净的水泥地上，站着漂亮护士崔娟。她望着对面的水果摊问：“你想吃葡萄还是红提？”

　　她问的是店里的少年，二十出头，穿一件米色的羊绒套头衫和灰色休闲裤，弯着腰调火炉大小。

　　“还是吃葡萄吧，懒得撕皮儿。”崔娟自说自话，走出去买葡萄。

　　“昨日，IF计划正式实施。至今的十八个小时内，中X科学研究院尚未公布任何消息。部分科学家开始质疑此次研究，其中包括获得过十八次国家级特殊荣誉的腾耀明博士、现任中X院副院长孙威仪教授等……”

　　桌上的手提电脑自动播出这条新闻。少年抬头，五官极其精致。他神情专注，握着鼠标浏览新闻。

　　这是最近最热门的新闻。

　　所谓IF计划，全名为improve first，是一项靠机器大幅提升体力与脑力的研究，历来被政、府讳莫如深。公布后这半个月引得满城风雨。

　　新闻配了一张图：恢宏的中X研究院中心大楼前，一个面相斯文的瘦高男人微笑着，两手放在白大褂里。这正是研究院长程文，即IF计划负责人。

　　“葡萄七块钱一斤了，我记得前几天才六块。现在的水果真是贵，都不敢吃了。”崔娟走进店内，手里提着葡萄，“你说我们这些打工的一个月两三千块钱，交了房租水电电话费，堪堪糊过一个月吃穿，哪儿来的钱养小孩？昨天我妈又催我结婚，我就呵呵了……”

　　“小崔，今天提早下班，你回去吧。”

　　“啊？”

　　少年关掉电脑。

　　他感觉很不好。其实他这几天的感觉都不太好，只是今天格外剧烈。

　　他去拉卷帘门。

　　崔娟处于惊讶中，目光一直没离开。就见少年伸长了手臂向下一拉，嗤啦一声，卷帘门落下一半。剩下的半截天光里，少年穿着休闲裤的两条长腿被勾勒得清晰无比。

　　腿长腰细也不过如是。

　　崔娟用目光把少年全身刮了一遍，捧着葡萄：“要吃吗？很甜的。”

　　“快走。”

　　崔娟垂头丧气，弯腰出门。

　　少年正要将门全部拉下，冷不防一只手伸进来阻挡了他。崔娟矮着身子出现在门下：“我瞧您也是一个人在外地，要是有事可以找我，我闲着也是闲着。”

　　少年提起的一口气松下。

　　崔娟笑了笑，这回是真走了。

　　他再要关门，却还是被一只突然伸进来的手阻挡。这只手无论肤色还是形状都与崔娟相对甚远，所以当卷帘门被毫不留情地抬起，李乾出现在眼前时，他丝毫不惊讶。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下巴被抬起，纵然天光刺眼，仍能分辨出李乾脸上熟悉的轮廓：“施山，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李乾的视线如在寒冰中粹炼过的刀：“这些年你音讯全无，都跑去干什么了？”

　　逃命。

　　“是不是我找不到你，你就躲一辈子？”

　　自是不见最好，各自两相安。

　　李乾每说一句，语气便森寒一分。

　　施山被他捏得下巴疼得皱眉：“出那么大的事，我不逃能怎么办？送死吗？”

　　李乾默然半晌，松开手：“跟我回去。”

　　“事情解决了？”

　　“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什么都别再说，跟我回去，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我回去收点东西。”

　　K市经济不太发达，属于三线小城市，但气候适宜、人情温良，一度让施山有长居的想法。所以他用在股市上赚的钱在一所理工大学里买了间老教授的二手房，重装后住进去。

　　李乾从进门就开始打量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当看到厨房里一应俱全的锅碗瓢盆炉后诧异地问：“你自己做饭？”

　　施山正在客厅里整理分散在茶几、沙发各处的书籍：“嗯。”

　　料理台上铺着米白色金线纹的防油塑料。李乾伸出食指缓缓抚过，冰凉平滑的触感从每根神经末梢传上来。他想像着施山站在这里切菜的样子，那双冷漠的眸子是如何一点点漫上人间烟火。

　　“李乾。”

　　这是重逢后施山首次叫他的名字，陌生又熟悉。他心里一阵异流，却只是走出去：“嗯？”

　　施山抱着书站在展示架前：“帮我把这些放上去。”

　　展示架后面是玄关。玄关灯亮着，把木格的阴影投在施山每根线条都柔和的脸上。他侧睨着李乾，似乎在微笑。

　　李乾步伐微虚，来到施山身边，接过书，一并放上去。

　　不知道施山用的什么洗发水，一股清淡的木头香味儿。

　　“这本，”施山伸直手臂指着，“不放的，我要带走。”

　　那是一本米白硬封烫金英文生化论文集。

　　李乾右手食、中两指扣住书顶，突然心有所动，转头。

　　施山正凝视着他。

　　不是简单地看，而是夹杂了一丝感情的凝视。

　　就像透过他回忆着多少年前的岁月，那段彼此相濡以沫的岁月。

　　他低下头，吻下去，右手不忘记扣住施山的后颈。意外的是没有遭到反抗，施山在片刻的僵硬后接受了。

　　他心头狂跳，右手揽过施山的腰，用尽全力吻下去。

　　施山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掏空，整个人朝后仰，在窒息的热吻中，悄悄从裤袋里掏出注射针，用力朝李乾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扎下。

　　然而被抓住了。

　　手被扣在半空中，一个反转，手腕生疼。针头同时掉落。

　　吻惩罚般变得狂躁。

　　他被李乾压得犹如一棵快要向后折断的树。良久总算得以解脱。

　　李乾舔着唇，把书塞进他手里。

　　施山抚摸着书封上的英文：“一、二、三、四……”

　　李乾忽然站立不稳，靠在展示架上，惊疑地看着施山。

　　“九秒。不愧是我选中的‘战狼’，普通人六秒就倒下了。”施山点了点唇，“高浓度蒙汗药，我配的。”

　　李乾一把抓住他。然而晕眩来得即快且急，他来不及说什么就晕过去，最后看见的是施山转身离去的背影，同五年前神奇般重叠，刹那怒火焚心。

　　带上□□明，施山迅速下楼。

　　楼下是一小片林荫，小石板铺成几条交错小道伸向大路。有个戴墨蓝尖顶毛线帽的学生跑过，匆忙间撞到他，连连道歉又跑走。

　　他摸摸口袋，钱包还在。

　　到车站买了最近一班火车，是去S市，还有二十分钟。他买了一个面包两根火腿肠，一边排队检票一边啃。

　　身旁的小孩子突然拉了拉他的裤角，把棒棒糖递过来：“哥哥，你吃。”

　　那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剪着蘑菇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孩子，”牵着小女孩的女人笑说，“小伙子你长得真好。我家闺女看见帅哥就爱给糖。”

　　周围人都笑了。

　　施山接过棒棒糖，把火腿肠给了小女孩：“谢谢。”

　　女人对小女孩说：“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不谢。”

　　女人开始絮叨：“小伙子去哪里……”

　　施山把棒棒糖放在嘴里，陪女人聊天，突然脸色一变。

　　女人顺着施山的目光看向门口：“怎么了？”

　　施山退出长队，用零售亭作掩护，朝出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检查衣服和背包，总算在包侧找到追踪器。

　　“操！”他还没来得及把追踪器扔进垃圾桶，就被人重重一下打在后颈，瞬间晕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部SUV的车后座里，头枕在李乾腿上。

　　李乾在看手机，脸正对着他，所以应该发现他醒了。

　　他坐起来，看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皮圈：“这是？”

　　李乾没说话，驾驶座上的人迅速回过头笑了一下。他戴着尖顶的墨蓝毛线帽，非常年轻：“那是健康记录仪，能根据人体数据设计运动方案并记录运动量，督促主人保持身体健康。施少爷，久仰大名，总算见到本尊了。我是杨洺，中卫军第二队大队长。”

　　“你就是学校里撞我的人，追踪器是你放的。”施山晃了晃皮圈，“这里面也有追踪器？”

　　杨洺咧嘴笑得灿烂：“我的伪装是不是特别好？大家都说我像大学生，其实我都快二十八了，哈哈哈！”

　　SUV的真皮座是浅灰色的，有着皮革特有的纹理。

　　“我们去哪里？”

　　杨洺：“郊区。我们坐直升机回去。”

　　施山舔了舔嘴唇：“你们回去。我去干什么？”说完瞟了李乾一眼。

　　从头至尾，李乾看着手机，一言不发。

　　“放我走吧。”

　　李乾听到这句，转过头来，神情冷硬至极：“你再说一个不回的字，我就让你后悔莫及。”

　　车子默默开了一个半小时，进了一个小型兵营。

　　穿着迷彩服的上尉跑上来行礼，声音洪亮：“报告，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三个人下了车，杨洺肩上背着手提电脑：“很好。带路。”

　　上尉一个标准转身，双手提起，小跑上前。

　　施山看着想笑。

　　李乾走在最前面，施山在中间，杨洺在最后。

　　直升机停在操场旁边的空地上，黑色的机身被阳光映照着。

　　“飞机检查完毕，请首长上机！”

　　李乾回头看着施山。

　　施山叹一口长气，心道躲了这么久，还是得回。提脚上机。

　　接着李乾上去。

　　杨洺往上扶了扶毛线帽，笑道：“谢谢你啊，上尉。”

　　上尉又行军礼：“完成任务是份内的事！”

　　杨洺坐上了驾驶位，跟副架驶上的士兵打招呼：“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