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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风雨横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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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脉被阻,大地皲裂,原本笼罩在太渊城外的赤红雾气,仿佛沸汤沃雪般消融殆尽。不远处火玉飞车边,听香楼的闻香长老,与太微剑派的赤黎散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阵内。
天地元气洪流,携地脉之气滚滚而来。
九天云雷相感,乌云掩盖了三光。
血气与雨意在虚空中弥漫。大地轰鸣,一道庞大得匪夷所思的黑影,缓缓直起身——那就是魔族久负盛名的摧山奴!
山峦般的肌肉缓缓鼓起,那仿佛力可开天的巨人,踏出一脚!
地动山摇!
大地在他脚下破碎,江流混合着血潮从足趾间溢出。夹江两岸,高耸的悬崖轰然塌陷,无数楼阁残壁,堕入深渊。
而那巨人,还未站直身!
方才放出豪言的闻香长老,不由面色一紧;那玲珑飞舟上奏乐的四位少女,却吓得花容失色,乐声凌乱。
赤黎真人下意识看来。
这一身彩衣的合道长老,顿时板脸:“继续奏乐,莫要自乱阵脚。”
四女齐声领命,只是乐由心生,所奏曲目,却再也没了那繁华恣意的趣味。
闻香长老不由神色阴沉,再看那缓缓站直的摧山巨人——筋肉关节拉动的声音,直欲与九天惊雷相和。一双巨目,照亮半个天空,远远望去,被雷鸣般的鼻息惊散得飞鸟,好似镜面上一串细微的白沫。
那山峦般阔伟的肩膀上,只坐着一个红衣女童。
鬓边妖娆的花瓣和殷红的衣襟齐齐飞舞,就像绝壁上怒放的花朵。
“阵内何人?可敢报上名来?”赤黎红发怒张,大喝一声,山鸣谷应。
“哈哈哈……”罗刹令甜腻柔滑的笑声,像蛇一样钻入心底:“这正是老夫想问的。这数千年来,域外战场,天道盟有名有姓的合道高手,遇见老夫也只敢绕行三千里,不敢打一个照面,怎么今日竟遇到你们两个不懂事的东西?”
赤黎大怒:“魔女猖狂!”
引来的却是罗刹令直抵人心的大笑!
赤黎、闻香二人尚未如何,那玲玲飞舟上四位奏乐少女,却纷纷吐血委顿。
闻香彩袖一展,将四女护住,怒道:“罗刹令,你我三人相斗,何必殃及小辈?”
那红衣女童,好似听见了最可笑的笑话,盈盈双眸,射出冷锐目光:“看来,遗香一闭关,你们听香楼就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合道长老,也找不到了。”
雷云在巨人头顶汇聚,一道道闪电,顺着岩石般的皮肤砸下,刻出焦黑痕迹。
那巨人却纹丝不动,只有罗刹甜腻而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雨幕中响起——“这是战场,你还想和老夫论一论尊老爱幼?你谦我让?”
话音在天地山河间回荡。
尚未消散!
火玉飞车上,突然炸开一道凄厉的血花!
赤黎再不顾大敌当前,豁然回头,眦目欲裂:“彤儿!”
如无意外,那车内所藏的,正是其女赤彤仙子!
血光中一颗头颅抛飞冲天!
那妙龄女子的脸颊上,兀自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赤黎心神震动,真元鼓荡。霎时,整片天地离火之气汇聚,一片空明的朱红,从他指尖迸发!
茫茫雨幕,从厚重云层,落向苍茫大地。
这一线朱红,穿透雨帘,不减反增,倏然炸裂,竟化作千万离火长剑,逼向摧山奴!
就在此时,一道黑烟飘然溃散——血雾雨帘之中,哪里还有摧山奴的身影!
“闻香道兄!”赤黎豁然回头,这才发现,身畔已空无一物!
小女遭难,心神大震之下,他堂堂太微长老,居然陷入魔物的幻术之中!
幻境之外,一只纤细的赤练蛇,正吞吐红信,落在闻香长老眉间。
红衣女童早已不在太渊阵内,反而笑吟吟地站在飞舟船舷:“这障眼法,老夫使得如何?”
闻香冷汗涔涔,自修为大成以来,他有多少年未曾亲历战场?这些年接任闻香长老一职,联络各派,互通有无,自谓合道大能,难逢敌手。可今时今日,与魔族罗刹令一个照面,就落入下风!
更何况,那萧判然说过,玄初还在地底,尚未出手。
“十分精彩。”闻香轻赞,多年来周旋于各族各派的经历,到底令他稳住心神。
罗刹令咯咯笑道:“没想到你还有点儿趣,比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遗香师兄,强上一星半点。”
赤鳞蛇的红信直抵眉心,几乎能从那竖瞳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
闻香心中快速盘算着此蛇的传闻:听说此蛇之毒,天下无解,即使是大乘真君被咬上一口,也只能换具躯壳。
“你害怕吗?”罗刹甜腻的声音如在耳畔,轻柔的呼吸像蛇一样舔舐着耳廓。
一股冷电从脊背窜入心中。
闻香不敢妄动,却在悄然运功。
“哈哈……害怕也没有关系,你师兄落在老夫手里,也一样很害怕呢!”罗刹轻笑,霎时从船舷掠出!
闪电般后撤。
闻香身后,委顿在地的四女身上,忽然亮起四件乐器!
顿时丝弦急作,箫管争鸣,无声音弦撕裂了船舷周身,就连身前赤鳞,也一并化作齑粉!
闻香一怔,万万没想到,这久负盛名的金瞳赤鳞蛇,居然如此脆弱!
下一刻,他骇然发现,这赤鳞蛇竟是幻境之引,一旦亲手打破,便落入圈套!
此刻天地陡换,墨海惊涛,霹雳照彻,一片惨白!淤泥里无数双腐烂的手,从地底深处爬出,成千上万只苍白浑浊的眼睛,无声凝视着彩衣斑斓的闻香。
而幻境之外,罗刹令坐在摧山奴平举的手心里,微笑着拨弄掌心两枚晶珠。
一枚空茫虚无,密雨连绵惊雷破空,冲击着当中一柄赤红长剑。
一枚肮脏污秽,恶鬼腐尸盘旋围攻,彩衣人左支右绌,苦苦支撑。
红衣女童仿佛得了趣儿,拨弄半晌,凌空画符,传讯玄初:“你说的果然没错,这两个蠢材根本没上过战场,连紧守心神都不熟练,一个照面儿就被老夫拿下了。”
“以你合道后期的修为,料理两个初期的小辈,想也不难。”玄初温和的声音从虚空中凝结:“萧判然呢?”
“未见。”罗刹收住了笑意:“从老夫入阵布局开始,就没有找到这位新任的监察使。”
玄初的声音微有迟疑:“四百年前,玄初从未听说过萧判然之名;青梧被黜后,一夜之间,天下监察司就多出一个合道高手。这些年,我二人交手,互有胜负;似乎此人对魔族十分熟悉,不得不防。”
罗刹神色逐渐凝重:“这么说……他难道知道老夫幻阵的范围?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
玄初点到为止,不会多言。
罗刹反手将两枚晶珠握在掌心,轻声道:“这么说,这两人的性命还有些用,暂时杀不得……”
“也好,”玄初温言道:“太渊城外之事,便劳烦罗刹了。”
半空传音符一暗,玄初欲结束传音。
罗刹抬头,凝望着西方天宇,千里暗云,排空而来,雨意泫然,洒落眉心。她忽地皱眉:“等等,小玄初,你准备什么时候截断地脉?”
玄初的笑意从传音符里透出:“血河已找到地底阵枢,玄初正在调试阵法威力。”
“我有几分担忧,”罗刹眉目冷然:“萧判然不知所踪,毫无道理。如果他要阻止你拿走辛金之灵,会如何做?”
玄初话语一顿,微微笑道:“扰动地脉。不论那辛金之灵身在何处,只要扰动地脉,打草惊蛇,我们就很难找到它。太渊乃天道盟腹地,一旦陷入僵局,我们不走也得走。”
罗刹抚掌笑道:“这么说,他不在太渊,必在太渊上游!”
“列缺山乃地脉上冲之地,距太渊不远,萧判然出现在那里,不是巧合。”
列缺山——罗刹心中一惊,握紧了两枚晶珠。玄初应是早有所料,此刻方和盘托出。此人思虑深远,令人不得不防。
玄初仿佛明白罗刹的顾忌,提醒道:“萧判然不知秦家留了后手,我们拿到辛金之灵只须三天;他若要扰动太渊地脉,又无现成阵法相助,只怕要三五日才行。罗刹不必担心。”
红衣女童娇笑道:“那就请血河令速战速决,你我好早日向魔尊大人复命。”
话音一落,厚密的雨云突然凿破,一道堂皇拳劲,化作白虎之形,轰然砸下!
女童赤红的衣衫,墨黑的长发在狂风中翻飞不定。
一缕轻笑,掠过脸庞。
“哈,等了半宿,终于来了个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