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灵根测试 ...
-
长歌是被饿醒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经不得饿的时候。她不知睡了多久，昏沉的大脑，直接被火烧火燎的饥饿催醒，虚弱感浪潮般拍打着脆弱的意志。
长歌一摸额头。
遭了！
她在发烧。
神道上吹了一夜冷风，差点儿冻成冰棍。又连惊带吓被狴犴搜魂，迄今没有一点食物果腹。不生病才怪！
不行，她不能再昏睡下去，必须找点事做。
长歌支撑着虚软的双腿，勉强爬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方向——这个牢房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地面和墙壁全由岩石构成。手指一捻，墙壁坚硬粗糙，没有一点粉末。看来不是砂石沉积，以她的力气，凿个碗大的坑都难。
石室方形，四面无门，前后五步，左右七步，以一个孩子的身量来说，还算宽敞。只是她矮，不知道房顶有多高。按常理推测，四面无门，这石室的出口应该就在顶上，可她够不着。
仅仅是扶着墙走了一圈，长歌就累得瘫坐在地。
她忽然发现，地底震动地更厉害了些。
不同于刚来风狱之时，那细微而不可忽视的震颤。她脚下的这面石壁，跳动地和心脏一样规律。
长歌喘息着躺在地上，病热袭扰，连悚然一惊的力气都没有。
这场穿越，就像猝不及防地遭遇一场噩梦。莫名其妙被扔在天街，又莫名其妙被扔进牢房。到现在，那种不真实感还没有消退。长歌总觉得一觉醒来，这场噩梦就能烟消云散。而她还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打她心心念念的游戏……
背后一阵阵规律地震颤，可坚硬的石面上却没有一丝裂隙。
长歌昏昏沉沉间，恍惚看见墙壁在扭曲旋转。她有气无力道：“石墙啊石墙，如果你通了灵，成了精，能不能变个吃的给我，好歹让我做个饱死鬼。”
那背后的震动忽然消失。
长歌一下睡意全无，心里发毛。这个世界简直匪夷所思！地下洞穴到处都在震动，上面的甬道里还时不时飚点儿狂风。难道石墙真的成了精？还是，这地下牢狱其实是活物？就和门口的石狮子一样？
突然，背后又是一阵震颤。地面发出危险地咔嚓声，粗糙的石面差点硌伤了背。
“你你你……”长歌觉得，此刻憋着不说话，徒添心理压力。反正情况不能更惨，干脆把心一横，问：“喂喂喂……别抖了，我真的只剩说话的力气了。万一掉下块石头，把我砸死也就算了，要是半死不活不能动弹，我怎么自尽？”
震颤一收。
仿佛在极遥远的地下，一道细细的声音，循着石壁中暗藏的缝隙，传递到长歌耳畔。
“你很饿？”
好歹是一个会说人话的主！
长歌心中忽然升起一点希望，胃中却像火烧一样难受：“快死了……”
“你不会辟谷？”那声音很轻，沿着地面的震动传来。长歌却莫名觉得很清晰，清晰地如同幻觉。
“怎么才能辟谷？”
长歌只问了一句，那声音就消失了。
她躺在地上，四肢已经无力再动，却怎么摆都酸痛难忍，胃中的饥饿好像要烧穿腹腔。因为高烧导致的虚弱，却意外让意识越来越清晰，仿佛要离体而去。
长歌心道，这躯体本就不属于她，或许她不用克服恐惧动手自尽，就能安安静静饿死在地牢里？
黑暗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石缝中的声音道：
“每天卯时，风洞会送来食物。算算时间快到了。”
长歌一听至少有饭，胃中反而更加难受。此刻就算告诉她砂子能吃，她都能狼吞虎咽下去。可那声音说完就消失了，不论长歌怎么发问，都不再回答。
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没过多久，寂静的洞穴中传来风声。
一点亮光从头顶掠过，给黑暗的石室增添了一点昏黄——原来门真的在顶上。平时闭合，如完整的岩石。此刻风声渐起，石门旋开，亮光从缝隙中朦胧照来。
这是一只灯笼，竹篾的骨架，纸糊的外壁，内里火光如豆，照着被长风吹落的餐盒。餐盒里只有一碗用料不明的黑糊。
长歌饿得头晕眼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抢过去抱着碗就喝。
那灯笼胆儿小，被长歌饿虎扑食的架势吓住，飘退三尺，直退到墙边。
长歌一碗下肚，胃里好受了些，偏头看了眼被惊退的灯笼，奇道：“你……你是活的？”
那灯笼看到有人和它说话，更不敢多留。凌空一蹦，火光一甩，收了碗筷，合了盖子，倏地升入高空。
长歌下意识望去。
突然。
一片刺目的光芒让整个视野亮如白昼。
长歌眼中一片花白，被强光闪出的泪水让一切模糊不清。
好像头顶飘下来一个女人。
身材矮胖，乱发蓬隆，发髻上攒着数根银针，圆筒也似的衣裙上画满花纹，光芒一照，宛如蛇影。她肥硕的手指间拈着一枚玉牌，发出亮白的光。
长歌朝后缩了缩。
那女人却不看她，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搜索地面，看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发现。于是她闭目默念，催动玉牌。
玉牌光芒一盛，照向地面。
坚硬的地面连一点缝隙也无。
长歌害怕这人和那石狮子一样，也会读心术，不敢想方才听到的声音，只能在脑海中全神贯注地描摹这女人的模样。幸亏她有些绘画的底子，更容易集中精神。
矮胖女人这才发现长歌在看她，瞪眼看向长歌。
那浑黄的大眼睛里，居然是一枚竖瞳！
“那丫头！你过来。”她声音意外地沙哑，像这满墙粗糙的岩石。
长歌惴惴不安地靠近，为了使自己更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她脸上除了怯懦和茫然，什么也不敢表露。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女人低沉了嗓音。
长歌茫然地看着她，除了听到她说话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矮胖的女人腻腻地笑起来，摸了摸长歌乱糟糟的头，也不理会她加重的颤抖：“好孩子，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告诉姐姐，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长歌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一边盯着这人衣领上奇异的花纹，一边佝起身体，努力放空眼神：“黑……好黑……”
等了半天，都不见这小女孩再说话，她不由收了笑容，冷冷道：“难道被搜魂术弄坏了脑子？哼！非要老娘把囚室都跑一边。那老东西哪天不砸墙？多大点儿事！”
长歌愣愣看着她，神思放空，拼命克制脑海中转动的念头。这幅呆傻模样更加加重了女人的轻视。
“至于你。兽尊免你一死，罚没为奴。秦家正好要老娘凑二十个花奴送去，你年纪小是小了点。不过也算凑合。”
长歌被狴犴搜魂后就陷入了昏迷，并不知道风狱的审判，也不敢问什么是花奴，被那女人随手一抓，脚下生风似的飘走了。
这一去就是漫漫长路。
头顶的甬道倾斜向上，风声之大，几乎要撕裂耳膜。长歌被狂风推着向前飘去，被那女人攥住的手腕一阵刺痛。
她努力表现出一副手腕剧痛又不敢推脱的模样。
竖瞳女人看见，冷笑浮起，手下一松。
长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甩飞在地。
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剧痛从尾椎直传到顶心。即使坚硬的岩石上铺着稻草，长歌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好容易稳住趋势，她囫囵睁眼，发现这里居然有光。
头顶粗糙的岩石上，吊着火盆。
风很大，火焰一缕缕飘出铁盆，又殁于黑暗。
昏黄的火光里，那竖瞳女人粗哑的声音，厉声一喝！
“都给老娘起来！”
草堆上十几个女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长歌缩手缩脚，站在人群中。她果然很小，稍微让一让，身形就能被遮住。
从众人背后看去。这十几个女子年龄参差不齐，从妙龄少女到半百大妈都有，一个个低眉垂眼，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一会儿秦家的管事娘子要来，都给老娘精神一点儿！”
十几个女人一动不动，宛如木桩。
长歌忽然觉得有些心惊。
“走吧……”竖瞳女人说完话，似乎也没兴趣骂人，领着众人向前走。一通耀武扬威就像对着空气，完全不在意女囚们的反应。
而她们，也几乎毫无反应。
长歌仗着个子矮，悄悄瞅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这人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操劳过重，或许还要显老。她低垂的眼睛一直在无意识的四下张望，不敢多看，又不能不看。
难道是想逃？
秦氏的花奴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不是去种花？
长歌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更没有能力在修士面前逃跑，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众人身后。
前方光芒渐盛，长风渐歇。可这段向上的路，早已消耗了黑糊贡献的体力。长歌面颊如烧，步履蹒跚。只觉得周围的石壁越来越平整，地面也从大坑小洼，变成一级级台阶。
很快，台阶的尽头出现一扇木门。
女囚们垂首站在台阶上，只闻得压抑的喘息。竖瞳女人停在门前，整理了一番衣衫，这才郑重地举起玉牌。
木门应声而开。
首先照来的是一道光。
清澈的光芒从苍青色的石壁中透出，莫名有种清冷。光芒深处，似乎坐着一个女人。
门外，竖瞳女人还没看清坐中人的模样，立刻换上热切的笑容，“哎呀安娘子，劳您久等了。”一转身，又蹬着门框，趾高气昂地指使众女：“站成两排，给安娘子看看！”
那被称为安娘子的人，应当是秦家的管事。
她端端正正坐在雕花小凳上，养尊处优的手优雅地托着一盏白瓷杯。
杯中氤氲细润的茶香，飘满了空旷的石室。
“哎呀安娘子，安姐姐……天可怜见，您能赏光来我这小地儿，怎不让小妹好好招待一番。”说着，竖瞳女人拉开青石板背后的斗橱，欢天喜地捧出个石罐。
安娘子只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用你的东西。珠儿，翠儿。”
话音一落，两声清脆地应答响起，安娘子身后转出一对青衫丫鬟。
“把咱们带的茶点拿上来，也请螣娘尝一尝。”她脸上浮起一丝儿笑影。
两个丫鬟迅速走到桌前，手一扬，一副织花压金的锦缎，轻巧巧铺在平整的石板上。一时间，青玉盏，白瓷碟，玛瑙碗，水晶盘，象牙箸，犀角杯……变戏法儿似的铺陈，又有见所未见的菜肴，为所未闻的佳酿，霎时堆满了青石圆桌。
一旁白玉雕镂的转香炉里，缕缕轻烟从炉顶溢出，宛如云绕山巅。
那螣娘目瞪口呆，竖瞳瞪成了圆瞳。
秦家的安娘子，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茶，这才把目光转向眼前静立的二十个女囚。
“这算什么？老的老，小的小。这也能用？”
螣娘看了满桌菜，都想动筷了，蓦地听到这不咸不淡的一句，霎时流下冷汗。
“您……您……”她舌头绊了牙，吞了把口水道：“您也知道，这太渊城中的凡人，是越来越少了。一个个和打了洞的兔子似的，抓都抓不着。还是今年的祭神大典，天街封街的时候，才能抓到点儿实在货。”
“所以你上次给的人，都是糊弄我的？一去就碰死了两个，要我怎么和夫人交代。”
女囚们一阵轻微地骚动。
螣娘再不敢看满桌佳肴，噗通一声跪倒在雕花木凳前。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且行行好，看看这批人里，可有趁手的货色？要是还不能入您老人家法眼，也请看在我这么多年孝敬的份上，体谅体谅小妹……小妹我也不容易……”螣娘话里话外都快哭了出来。
安娘子却一个手势，淡淡打断了牢头的哭诉，示意丫鬟扶人。
“这些年你不容易，我也看在眼里。咱们夫人和善，下头的人就要好好把着关儿。前日咱们家又添了小少爷，下房里很缺人手，我第一个就想起了你！”
螣娘被这指东打西的言语整得没了脾气，哪敢再让人扶，麻溜地爬起来笑道：“我保证这批有好货。您给验验？”
安娘子眼神一转，瞥向绿衫丫鬟，其中一个忙捧了一枚水晶球来。
说是水晶球，却又不像，那晶莹剔透的球里，似有白丝缠绕。
螣娘不敢怠慢，一把拎起领头的姑娘，凑上前来：“您老看看，这个怎么样？”
“你还跟我卖关子？”安娘子淡淡一笑。
螣娘忙不迭地把人抓来，摁着人的手，就往水晶球上凑。
那女子连番受吓，挣扎着不敢靠近，泪水蓦地流下，在满是泥灰的脸上冲出两行白迹。
没人理会她。
所有人都盯着水晶球。
球中白丝仿佛受到惊扰，忽地盘旋而起，亮起黑，青，红，黄四色。颜色极淡，稍纵即逝。
“四灵根？”安娘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螣娘关注着她的反应，脸上笑意更浓：“这可是百里挑一的货！就算是咱们仙灵界，凡人里出灵根，也是凤毛麟角。”
“还算说得过去……既然如此，余下的人也都测一测。”
矮胖的女牢头呆了一下，擦擦脸上汗珠，吆喝众女上前。
可一连去了十八个人，水晶球都丝毫不动。螣娘的脸色越来越黑，那安娘子却越发风轻云淡，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还剩最后一个。
满室目光都落在角落里，那最小的女孩身上。
长歌知道躲不过去，是生是死，在此一举，她不由一阵紧张，心中念叨：既然是穿越人士，什么穿越指南，什么系统任务，好歹给我发一点呀？
然而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
长歌一咬牙，安安静静上前伸出了手。
指下水晶球沾了些许黑灰，触手有点温热。长歌紧紧盯着，好像要看出花儿来。可这水晶球一点都不肯发光，盘旋的白丝缓缓缠绕，连轨迹都不变！
长歌心底一凉，满怀期待，一脚踏空，不知是何滋味。
螣娘看这小丫头抓着水晶球就不动了，一声厉骂，玉牌中清光陡然抽来。
长歌吃痛松手，一下没握住，眼看着水晶球落下。
满室的人都没料到会出这等变故——
那晶莹的圆球，轻轻跌落在柔软的锦缎上，突然喷出一阵黑雾，碎成八瓣。
长歌惊呆。
这水晶球看着这么结实，原来这么不经摔？
女牢头怒火陡升，还要再打，安娘子却一手制住，惊疑不定地看向长歌。
“你叫什么名字？”
“长歌，我叫长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灵根测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