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必死守则》墨沉吟

19、积怨难平

　　哭声骤然凄厉，如钢锥直钻入脑。

　　秦归阳主持的镜天烛影大阵，忽然光芒一散。大团血雾，从浮玉山缺口，冲入重华殿，没入尸胎之中。

　　那留着鲜血的尸胎，猛地涨大一圈，黑洞洞的眼睛里，生出无边怨毒！

　　“秦家……嗬嗬……秦家……”粗粝的声音，像砂石相抵。

　　众人颠倒四散，奔走狂呼。
　　“天哪！这是尸胎！怎么会生出这种魔物！”

　　“就算有高阶修士，愿意生祭法身；哪里能找来足够的怨气，驱动这只尸胎！血河门到底杀了多少人？”

　　“废话，你没看那尸胎睁眼第一句话，说的就是秦家？秦家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多怨气？”

　　人群纷纷聚拢在高悬的红灯之间。

　　巨大的怨气，在空中聚成阴云，久久不散。秦归阳启动镜天烛影之时，将赵夫人托付于族弟。此刻，沉重的不详，涌上心来。

　　原来，血河门将秦思奇的元婴放回，不仅是为了逼秦家启动浮玉殿；而且算准了，秦家在没有取得确切消息之前，绝不会对代表听香楼的贾乐文动手。只会先礼后兵，将其困在重华殿。

　　而重华殿上，秦归阳一旦与同阶修士动手，最稳妥的方式，只有专破元神的幽烛引。贾乐文留下的法身，就是孕育尸胎最好的材料。

　　是谁？设下如此毒计？环环相扣，让人一步步陷入深渊？

　　天地间，再度响起玄初的话语，清和温润：“种何种因，便得何种果。秦先生，太渊地下六层的怨气，积累了数千年。如今，该是因果相偿的时候了。”

　　秦归阳破天荒地神色一沉。

　　只听深山峡谷中，江流忽然暴涨，涌起的浪头拍打在孤绝的峭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震颤。

　　地面簌簌抖动。

　　地底传来恐怖的锐响，仿佛有不知名的生物，抓挠坚硬的岩石！

　　尖锐的“刺啦”声中，尸胎周身红光更甚，突然双足一蹬，硬生生从重华山顶，跳到若华阁前！

　　那是赵夫人的居所！

　　秦归阳不敢大意，分出一半阵法守住太渊。内圈铜镜滴溜溜转向，光芒聚向若华阁。若华阁前景致历历在目。孤岩飞楼，幽潭赤华，被从天而降的巨婴一震，发出令人侧目的“吱呀”声。

　　下一秒，尸胎眼中怨毒暴涨，滴沥着鲜血的肉拳，轰然砸下。古木搭就的若华阁，顿成齑粉！

　　就在尸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幽暗的烛火从阵心点燃，迷离的光华从一面面铜镜上点染而去，绕着支离破碎的若华阁，聚成一圈幽火。

　　漆黑的天宇与猩红的血幕，在闪烁的火光中微微扭曲。

　　若华阁前光影重重，却不见尸胎有一分迟滞。

　　秦归阳的手微微颤抖。

　　罗刹令的轻笑，像蛇一样钻入耳中：“真是可爱的孩子，你竟不知，幽烛引只能照破活人的元神？昔年太渊被围，弹尽粮绝，就是依靠死去的尸骸和怨灵绝地反击，方才守住。幽烛引又怎会自毁阵脚，烧灭怨灵？”

　　“罗刹令主对太渊城的掌故，真是了然于心。”秦归阳稳住手指，尚有几分气定神闲。

　　飞旋的光柱，封住了整个若华阁，也封住了尸胎的行动。幽烛引虽然不能灭杀尸胎，却可化作丝焰，窜入经脉，困住血肉。

　　不论活人死物，只要能被怨灵操纵，必然有灵气通路。幽烛引与死灵互不相犯，可也不能兼容。只要掐断灵气通道，再强大的尸胎，也不能活动。

　　眼见尸胎被封，又一阵甜腻的笑声，渡过迢遥山河。

　　玄初微微一叹：“秦先生果然是个人才。只是，今日我与罗刹想和秦先生谈一桩生意，准备的价码，可不止区区一个返虚期的尸胎。”

　　话到如此，秦归阳不得不回答。
　　“血河令想谈什么？”

　　“就比如……借你这太渊城一用？”那声音轻而温和，就像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也不用太久，就借他个三五百年如何？”

　　秦归阳脸色一黑。空中，镜天大阵飞旋更急，将越来越浓的血雾，封挡在大阵之外。那血雾一分分涌动起来，初期宛如飘渺的薄纱，此刻竟像山涛海潮，纷纭来去，将整片天地，染做夺目猩红。

　　玄初轻笑：“咦？秦先生还未听我说完，就着急拒绝么？”

　　秦归阳将大阵运转到极致，仍然无法阻止血雾弥漫。他已经明白，太渊地下，恐怕早已被血河侵蚀，以天空中的镜天烛影大阵，想要阻挡两个合道魔修，绝非他所能为！

　　他所做的唯一目的，与那两位至今尚未露面的魔头一样，不过拖延时间！

　　如果听香楼派来的大能修士已死，必然会惊动十方圣境！这天道盟腹地，有多少年没死过合道大能？又有多少年未见过魔门踪迹？就算听香楼来不及反应，不知阁的天算子，也早该向天道盟示警！

　　或许，援手即刻将至！

　　那就是太渊城的一线生机！

　　地底，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再度响起。

　　地动！
　　山摇！

　　太渊城天坑地陷中，弹出无数血舌！浮玉殿下，一度偃旗息鼓的猩红触手，在刹那间，生遍太渊！

　　被困血灵阵的散修，纷纷暴起怒喝，不待秦归阳吩咐，与秦氏护卫、太渊巡逻队，一起反击！

　　阵外，赤红血雾，如潮水涌起，遮蔽星光。明亮的红灯笼将各处照得纤毫毕现。只见涌动的血雾，化作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如痛哭，如狂笑，如哀嚎，如嘶吼，如狂风中的湖面，更似密雨下的涟漪，疯狂起伏！

　　那是积怨已久的生灵，向整座太渊城，发出凄厉的尖啸！

　　无形声波，冲向整座城池。即便经过护城大阵的削弱，金丹以下的修士，也纷纷爆体而亡！

　　连绵的血花，从崇山峻岭上绽开，宛如末世画卷。

　　秦震川护着秦玉澄，躲在浮玉殿顶。

　　这块奇异的翠岩，在击退血舌后分毫不动，静静漂浮在山巅。不知是否是魔修忌惮，整座太渊，唯独浮玉殿周围，不见一丝血雾。

　　秦玉澄被音波冲击，浑身酸软，一阵恶心。他却紧紧抓住秦震川的手臂，明亮的眼睛里是某种不可置信。

　　“大哥，你看那尸胎的表情，像不像一个人？”

　　秦震川密切关注着战场，思忖不久前发给师尊求援的剑书，是否能顺利到达。秦玉澄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他一怔。

　　“那是倚荷啊……”秦玉澄深吸一口气，声音依然在颤，“倚荷，怎么会成为怨灵的首领，占据了尸胎的身体？”

　　怨气成灵，单一的魂魄极为少见，也极为珍贵；魔门炼魂，多是千万死灵聚合而成，其中怨气最盛者，就会成为尸胎的主导。

　　“倚荷是谁？”秦震川抓住重点。

　　“她……她本是我的丫鬟，被母亲罚去了太渊第六层……做花奴。”秦玉澄眼中露出痛惜。

　　秦震川一听，心里以明白七八分，不由心道：这八弟，收的丫鬟怎么个个都不消停？

　　秦玉澄独自喃喃：“太渊地下六层，到底有什么东西？”

　　秦震川伸手掌骨节粗壮，正是体修特征，以他之力，一掌就能拎起秦玉澄，可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幼弟的肩：“上古之时，正道与魔道，还没有这么分明。那时候，有很多秘法流传下来，不乏损人利己的法门。或许……花奴就是类似的东西。”

　　秦震川其实想说，他从太渊巡逻队的旧友口中得知，秦家每年都要搜罗大量凡间女子，充为女婢。而这些人，却从未出现在只有修真者的内庭中。

　　秦玉澄脸色一白，浮在浮玉殿的屋脊上，紧紧盯着尸胎的双眼。

　　被火焰细丝困住的尸胎，忽然如有所感，直愣愣看向秦玉澄。

　　秦震川顿时汗毛倒竖，刹那间，仿佛眼前一片血红。他旋即默运心诀，这才摈去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