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必死守则》墨沉吟

18、尸胎血灵

　　“秦……”贾乐文脸色一黑，旋即举起血鞭，喝到：“秦老贼！吃我一鞭！”

　　那血鞭破空而出，宛如千万赤红触手，攻向一身绣金黑袍的秦归阳。幽烛影漂浮在漆黑的夜空中，几与黑夜融为一体。

　　秦归阳没有动。

　　血鞭虚影在他身前一丈，豁然溃散。

　　深邃的夜空，突然散发出万丈金光！

　　九天之上，居然出现无数轮明月！千万道炽烈的光线，齐齐投向最高处的重华大殿！

　　贾乐文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不！这是……这是镜天烛影大阵！”

　　何为镜天烛影？

　　昔年守护太渊的护城大阵！

　　历经两次浩劫，依旧傲然屹立！

　　夜幕如同黑纱，纱幔中漂浮着幽暗的烛焰，远看去，宛如星河落在人间。可这绝美的景象亦是绝美的杀阵。

　　无数轮高悬的明月中，渐次浮现出地上的星河——那是一面面飞旋的铜镜。光洁的镜面折射着烛火的微光，将整片天地，映照地一片朦胧。

　　身处阵中的贾乐文，已经无法辨别四方上下，只觉得阵起的刹那，一切有形，皆抛诸身外，只看到无穷无尽，无可追溯的幽幽灯火。

　　阵外，秦归阳举起一面铜镜。那铜镜雕镂奇绝，镜面迷蒙不清，镜框却刻着山花海树、鸟兽鱼虫。他将镜框转了半圈。

　　铺天盖地的烛焰，汇成一束灵光。

　　无声无息地照透了贾乐文的识海。

　　一缕幽魂，燃成细碎烟花。

　　返虚修士，未抵一合之敌，闲杂人等，更成瓮中之鳖。烛光所到之处，一切魂魄，皆引入轮回，是为幽烛之引。

　　重华大殿上，只余一具具鲜活的尸骸，交相枕藉，神态惊恐，宛如生前。

　　秦归阳立在苍穹之下，目光从重华殿前，看向太渊城外。遥远的血幕，从地平线升起，已有不少修士，试图突破阻拦，却无功而返。各色法宝光芒，逐渐向秦氏所在之地汇聚。

　　他眉头紧锁，飞去太渊天街。

　　幽暗的烛火亦随之收束，一只只巨大的灯笼，汇成两道红色的光流，顷刻，悬停在孤悬天地的神道上。

　　巡逻队、监察司、各族势力留驻人员与散修联盟，选出话事者，静待秦氏族长的到来。头顶光明烛照，灯笼内飘忽的烛影，在每一张焦灼的脸上流连。

　　“诸位。”秦归阳洪亮而威严的声音，从每一盏红灯中响起。

　　太渊各处，所有人都停下了慌张的脚步。

　　“今日血河门大举入侵，试图突破太渊护城大阵，已被我等击退。如今，血河门亡我之心不死，欲以阵法围杀……”

　　秦归阳凝重的话语，突然被打断。

　　“呸……”

　　那声音初起极轻，不知从何处传来，顷刻冲折回荡，在夹江悬崖间隆隆传响。众人无不神移色变。

　　“堂堂太渊秦氏，居然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谁说今天登台唱戏的是血河门？明明玄初小儿没来，来的是老夫。”
　　那声音自称老夫，却是女声，甜腻柔滑，如赤练游过心间。

　　秦归阳微微皱眉，想从声音中听出眉目。

　　“哈哈，你这后生，可真不老实。难道还想从声音里听出老夫是谁？”那声音笑得风流醉人，似乎猜到了秦归阳的想法。

　　“可是魔道罗刹令主亲至？”秦归阳缓缓吐息，四野风起云涌，回声轰鸣。

　　低阶修士，纷纷面露痛苦之色。而高阶修士，则一个个惊诧不已。

　　“咯咯咯……”那人忽地大笑。
　　笑声忽近忽远，金丹以下的修士，承受不住声音中的魔力，不由目光呆滞，循声追去。

　　一旁，悬停在神道半空的彩衣男修，扑棱棱化作原身——竟是一只鹦鹉。那彩衣斑斓的鹦鹉，也随之“咯咯”狂笑。

　　两厢夹击，被蛊惑的低阶修士，忽然清醒过来。

　　“哟……”笑声一停，“原来还有杂毛族的小朋友。今儿老夫只向秦家讨一件东西，其余人等，还不快滚！！！！”

　　霎时，音波叠起，飞沙走石，秦归阳胸中也一阵翻腾。修为不足者，更是口溢鲜血。

　　秦归阳暗中戒备，忽然大袖一扬，漫天红灯笼，抽丝牵缕，光芒摇曳！可依然没有来得及阻挡那束暗芒。

　　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光锥，破开纤细的火光，直逼神道上空。

　　待众人定睛看去。

　　那破开魔音的巨型鹦鹉，翠绿的胸口已一片暗红。太渊下奔流的江水，带起呼啸的风，那鹦鹉微张着橙黄的喙，无声无息，坠入深渊。

　　众人哗然。

　　不少人连连偷觑秦归阳的脸色。

　　却听那甜腻柔滑的女声，再度响起：“老夫亲自来取辛金之灵，也没空理你们。要活命的，快快滚出去！”

　　秦归阳在扶摇而上的万千红灯中，肃然开口：“诸位，切不可轻信魔头分兵之计。”

　　“哈哈哈……老夫还需骗你们分兵？秦家小子，你放眼看看，这太渊城中，可有一个合道的修士？”

　　一听对面果然是合道大能！城中诸人纷纷动摇起来。

　　这太渊城，虽深处天道盟腹地，繁华热闹。可五百年来，没有一个合道修士坐镇。此刻魔门兵临城下，顿时人心惶惶。

　　“倘或罗刹令主毫无顾忌，早已攻上太渊，何须与在下多言？又何须放走散修？此地离魔族疆域，相隔半个阎浮洲。天道盟高手可以随时驰援，而令主孤立无援，一旦重伤，必被围剿。敢问令主，可敢与我镜天烛影大阵，切磋切磋？”

　　雄浑的声音，从每一盏红灯中腾起。

　　秦归阳右手一翻，袖中微光流转，镜面中心，隐隐凝聚出一道晦暗的烛焰。

　　那魔头甜腻的笑声，排山倒海般压来：“哈哈哈……就凭你？若是昔年建造镜天烛影的人主阵，老夫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可你算什么东西？就是你爹从棺材里爬出来主阵，又能奈我何？”

　　天街人群之中，一只白鹤忽然口吐人言：“明月欲上中天，彼时，我族月阙台将飞抵太渊附近，还请罗刹令主，高抬贵手，放我族人离开。”

　　秦归阳眼帘微阖。

　　一众人却议论纷纷，有人请求羽族将人一并带离；也有咒骂羽族不顾同道之谊。只是碍于太渊城主并未发话，无人敢真正动手。

　　风里沉默了半晌。

　　那女子的声音，再度从四面八方逼来：“哟——素商吗？你这样一说，我倒不想放人了？你以为老夫怕了那只白毛鸟儿？”

　　白鹤眼珠一闪，暗悔失言。

　　不料，遥接天幕的血雾中，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罗刹，玩儿够了就痛痛快快放人。别耽误咱们和秦先生谈生意。”

　　众人一听，周围还有魔道高手，提起了十二万分小心。

　　秦归阳心道，既然魔头有生意可谈，至少不会痛下杀手。他悄无声息地调整护城大阵。铜镜每一次折射，都在黑夜中留下一道清晰的光柱，整个太渊城，就像沉浸在烛光的巨网中。

　　“小玄初，说好的我唱戏，你搭台呢？怎么能抢姐姐的台词？”女声笑得更甜腻，“好嘛，你就在血灵阵上打开一道生门。老夫放人就是。”

　　此话一出，又是满城哗然。

　　血河令主玄初之名，随着血河门的兴起，已传遍阎浮洲。昔年太微派，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如今魔门合道大能。再添一个成名已久的罗刹令主，太渊城真能抵挡吗？

　　一听罗刹之言，白鹤松了口气。它化作人形，向秦归阳与太渊诸人抱拳道别。

　　秦归阳神色淡淡，礼节性地回礼，并不多说。神道上的人族修士，已经炸开了锅。

　　血幕上，一道由万千符文汇成的漩涡缓缓打开。漩涡背后，靛蓝的夜空，散发着迷人的星光。血腥气从大地各处弥漫，薄雾带着淡淡的红晕，悄然绕过明亮的光阵。

　　白鹤环顾四周，口中称谢，旋即护着天羽商盟的修士，冲天而去。

　　见羽族出阵，灯火通明的天街上，顿时闪起各色法宝光芒。蓄势已久的人族修士，迫不及待地飞向缺口。

　　秦归阳一声怒喝：“不可！”

　　铜镜齐齐转向，光束齐聚血色漩涡。

　　可提醒太迟了！

　　那悄然绕行的血雾，忽如绫罗飘来，锋利无匹，将贸然飞起的修士，炸成朵朵血花。远远看去，宛如千万朵娇红次第盛开。

　　神道之上，尚未来得急飞起的人，顿时面如土色。

　　秦归阳一言不发。九天之上，铜镜烛火与飘摇血幕，轰轰烈烈，战在一处，血芒光焰，交错飞旋，你来我往，居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哈哈哈哈……真是可爱的孩子。”甜腻的女声里，染上几分锋锐。

　　众人心胆俱寒，只当她嘲笑冲阵之人。

　　可是！

　　那重华殿上，堆积的无主尸骸，正在缓缓蠕动。无数道隐秘的血雾，从山峦的缝隙中腾起，汇入抟聚的血肉中。

　　噗……

　　那一团活肉，弹出五个突起，浓稠的鲜血流入潮湿的土壤。最上面的突起，忽然裂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其余四个，末端裂成五指，竟成了一副婴孩模样！

　　可怕的气息，在奇峰幽壑中蔓延。

　　那个血肉拼凑的尸胎，蓦地发出震天大哭：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