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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水落人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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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邺城流行的风俗,我同阿久一人戴着个从小摊贩处买来的面具,我的是个狰狞的鬼面,阿久挑了个娇滴滴的女面,小女孩子的心性。
酒足饭饱后,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懒懒的走在人群中,像极了一只行走的饱死鬼。
邺城果然是个好地方,天时地利人和。河流穿城而过,人们傍河而生,自古以来,河流就是文明的发源地,无论放之何处都是这个理,水是生命之源。
“阿久,那处拱桥人甚多,走,我们凑凑热闹去。”说完,拉着还在慢行的阿久就往拱桥的方向跑去,“再慢些去可就没地方站了。”
阿久在后面喊着跑慢点,我懒得理她,自顾自的跑着。
经过我一番的挤蹭后,终于拉着阿久蹭到了桥栏旁的石柱上,我松开了阿久的手,双手把着石柱,抬头望向那轮圆月。
静下心来赏月,好像还挺不错的,从前品味不到苏轼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中的真意,现在却是能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不知老爸老妈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也是中秋节?是不是也对着月亮想念着我?
我保持着望月的姿势向身旁的阿久倾诉:“阿久,你说我在这望着这轮月亮思念着某个人,那那个人会不会从月亮中看到我啊?”
阿久显然是没有悟过来,未作声。
她反应总是那么慢,我没在意,有感而发的长叹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然后呢?”突然一道很好听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如山涧里潺潺的流水声,格外的舒心悦耳。
我身形一顿,吓得一下子从踩着的桥栏浅阶上滑下来,缓缓的将头右转,就见着一个身量修长、着绛红色衣袍的男子站在我身旁,保持着低头看我的姿势,当然我看不到他的整个面部表情,因为他同样也戴着个面具,当然,他戴着的是半遮着脸的青铜面具。
月光下,面具透着森森寒气,狰狞却并不可怖,他长得可是真的俊啊!光是一张侧脸就将我这个花痴看呆了,被裁剪得完美的侧脸棱角分明,薄薄的唇露在面具外,我想,自己真是没出息,未见全脸犯花痴也犯得这么厉害,万一面具一摘下不是一张能够帅倒众生的脸呢,我望着这个面具男呆呆的想着。
“然后呢?”他的再次询问声把我硬生生从痴迷中拉了回来。
“啊?然后、然后?什么然后?”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方觉盯着人家看得走了神,顿时慌张了起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接下来是什么?”他念诗的时候,很认真,声音格外柔软。
我立马用背诗的语气一口念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后愣愣的看着他。
清冷的月光透过狰狞的面具,照到那镂空的双眼处,瞬间闪烁出熠熠的光辉,他顿了顿,声音恢复平淡说道:“小姑娘,你很有文采。”
我本想愉快的应下,但想了想,如果我拿着苏轼老人家的词在这里邀功,非常不妥,还很缺德,于是便胡乱编了一通:“额,这不是我作的,是我一个朋友写的,他很有文采,看见什么总能轻易的感慨感慨,然后再洋洋洒洒写下一两首来。”
他顿了顿,似是意外,但马上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哦?有机会定去拜访。”
我一听他还要拜访,这拜访如何能成,且不说我接下来要糊弄他,这苏轼老人家和他也根本不是一个时空的:“你拜访不到他了,他已经逝世了。”
他似是有点惊讶,可能是觉得我的朋友定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如何会这么早便死了,但也未多问,只说了句:“节哀。”
我当然会节哀,我也没见他苏轼老人家,心里如是想着。
正兀自低头发呆,后面传来一声疾呼:“小姐、小姐,总算找到你了,我都快急死了!”阿久挤得两脸通红,显然找我找得十分辛苦。
“我一直在这儿,倒是你,我记得我明明拉着你的手,怎么身旁站的不是你,是…”,“别人”二字还没说出来,我便顿住了,因为那个“别人”已不知去哪儿了。
我探着脖子四处寻望,但却始终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好歹也聊上了几句,怎么着也得绅士的告个别吧!
“是谁?”阿久疑惑的问。
我眉头一皱说:“没谁,空气。”
“啊?空气?”阿久一脸不解。
我打断阿久道:“想什么想,走,我们‘水中捞月’去!”
阿久还在思索着空气是谁时,听我这么一说,立马拽着我:“啊?小姐,你又不会游水,去那水中捞什么月,我们出来这么久了,得早点回去,被发现可就惨了!”
“欸!你别那么扫兴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人生得意须尽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正得意着呢,就这么回去了,如何尽欢?今日你只管玩,有什么事我担着。”说完我一拍胸脯像她保证道。
待我豪言壮语废了这么一番话,觉得有些事她或许还是没弄明白,又道:“还有,这水中捞月不是我自己跳到水里去捞月,我们坐着船去,知道吧?”
也不等她悟没悟过来,拽着她就往人群外挤去,等下了拱桥,来到岸边雇了艘乌篷船,上了船,船家熟门熟路的喊着:“小姑娘,坐稳咧!”说完便一撑竿、一滑竿,船“嗖”的一下离了岸。
奈何船身晃的幅度有点大,坐着还是不稳当,我双手紧紧的抓着船沿,船家见状呵呵笑了两声,便操着一口粗哑的嗓子和蔼的提醒道:“小姑娘你们现在可得抓紧咯,一会儿到了水中央就不那么晃了。”
果然,当船渐渐的驶入水中心,便渐渐的平稳了下来,紧绷的心也随着柔柔的河水慢慢舒展开来,两岸的花灯五颜六色倒影在这粼粼波光中,直将水面染得七彩斑斓,流动着一面的光辉。
远处的彩带上嵌着一轮圆月,随着水面的微波时碎时聚,散发出的光芒格外的蛊惑人心。
就在这不停的碎聚之间,那轮月亮离我仿似更近些了,我不自觉的伸出手够向水面,想着去捞一捞那圆圆的闪着光的东西,可是怎么捞都是差那么一点点,我探出身子,想将手伸得更远,眼见着那轮月就要被我捏碎在手中,船身忽然一晃,“扑通”一声,我落入水中,就这样,那一轮圆月被我以身撞碎。
八月微凉的河水将我惊醒,我拼命的挣扎着,却怎么也浮不起来,呛了几口水之后,便直直的往下沉去。
我在水里不甘的睁着眼睛,看着那不知何时被冲掉的鬼面,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一层一层的荡远了去。
上天在给了我重生的希望之时,又把我打入无边的地狱,这样真的很残忍,我不甘心的又挣扎了几下,船上传来阿久的尖叫与呐喊声,可我已听不真切。
到最后我是真的绝望了,停止了挣扎,正当我准备再次造访地府时,听到了另一个“扑通”声。
我想,难道是有人见到我落水,一时惊慌便也从船上掉下来了?但世上哪有那么没出息的人。
平静的水面被我搅得琉璃破碎,混成了格外诡异的图案,就这样,一双手破开水面,向我伸来,搂住我的腰,一把将我往上拽去,好不容易快要平静的水面又硬生生的被搅得更破碎了。
人求生之本能,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那人缠住死死抱牢,那人身子一僵,随后冷刃般的声音劈头盖脸而来:“你再这样缠着,我们都不用活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慢慢松开了手,任由那人将我浮起,游在凉凉的江水中。
命运就像河流,一旦和另一条交汇,便是一生,脱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