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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假面盛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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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霍寻佾在旁边不着痕迹的推了我一把,我才反应过来,忙起身随他与霍忠一齐参拜来人。
“三哥怎的现在才来,是该自罚三杯呢!”却是慕容治跳下座位,跑过来说道。
三哥,三公子,萧洛,慕容洛……
传言风流成性的三皇子,半月居里纨绔阴狠的三公子,中秋节入水救人的萧洛,哪一个是最真实的他?
如今算是坐实了我那日与他的对话,救人的他或许才是最真实的他。
可我怎曾想过,那纨绔阴狠又风流的景王慕容洛,正是救我的萧洛。
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伪装至斯?之前在半月居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我或许想通了,生于皇室,不是为名利为权势,还能为什么呢?
就像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可能是伪装的,就连我,也是将这伪装练得登峰造极之人。
我不禁一个颤栗,突然想通了那日半月居他为何要用那种幽深的眼神看着我,还有刺客刺杀他时,他也是用那一模一样的眼神望着我。
原是我窥见了他的惊天秘密,他是要至我于死地的。
“霍少将军看着好生面熟,不知我们以前是否见过?”却是慕容洛微微勾起唇角向我问来。
那刺眼的笑容几乎要让我睁不开眼来,那双黑亮的眼睛仿佛也要穿过这冰冷的面具将我看个一清二楚,但我知道我绝对不能退缩,我得表现得从容镇定,于是敛了手恭恭敬敬的回到:“三殿下说笑了,臣之脸覆以面具,如何能看出臣与谁相似?许是臣合着殿下的眼缘了。”
我话音刚落,便听见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眉头一挑说到:“你说的却是有理,确实合着本王的眼缘也未可知了。”
霍忠脸上一直没有多大的表情,唯在听了慕容洛说的这句话时,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我思来想去,觉得左右我没有让慕容洛认出来,已经是万幸了,好在这面具的特殊,可我不知霍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转瞬却听他十分诚挚的说:“景王殿下,犬子自幼体虚,甚少出这府邸,幸得陛下准允,否则臣自知以犬子之姿,实在难当陛下当年特准“世袭罔替”之恩典。”说到这,他顿了顿,敛了手向空中虚拜了一下,旋即声音变得激昂洪亮:“承蒙陛下恩泽,犬子如今已经康健,臣必当肝脑涂地,与犬子齐力率霍家军为陛下守大邺每一寸国土。”
世人在面对金钱权力的诱惑时,脑子似乎总是会短路,往往都喜欢一股脑儿钻进那权眼里去,他们似乎不会想到若是命没了还怎么享权势这个问题。
可转念想想,从古至今本来就不缺投机者,而霍忠就是这些个投机者中的一员,只是他所要追求的权势抵得上他这场博弈的砝码吗?
他宁可冒着株连之罪也要让我冒充男儿身,不过就是因为皇帝的一纸“恩惠”:“世袭罔替”的前提必须是生子则世袭,生女或无子则不世袭。在我这个父亲心中,权势爵位比全家人的性命还要重要。
我忽然很想退缩,可已经上了这艘船,就很难再上岸了。
可我不得不思考的是,从此以后我也要像他们一样活着了吗?
“霍将军之心,本王深知。今日不请自来,未给将军添什么麻烦吧?”却是慕容洛忽然说到。
“下官惶恐,景王殿下亲临,臣未出门迎接已是下官之失,殿下未怪罪臣,臣感激还来不及,殿下快请入座。”说完,便将慕容洛引向上座。
待到慕容洛入座,乐声重新响起,舞妓也随着乐声又重新舞蹈起来,慕容治见慕容洛坐到了自己旁边,便道:“三哥别说,我方才还在座上想着,三哥最喜热闹,怎的今日却不见你,原是你来迟了,快快自罚三杯。”
“方才在听曲阁听戏文听得有些入迷,若不是那戏文里提到生辰二字,我怕是要错过今日霍少将军的庆生宴了,如此想来,是该自罚三杯。”待他喝完三杯酒之后,他忽然偏头转向我:“霍少将军深居简出,从前种种缘由未得一见,今日一见,也不知为何,竟叫本王生出一种熟悉之感,这一杯便与少将军喝了,如何?”
熟悉之感?可我们岂止是熟悉,我们还是患难之交呢。我知道,这只是他的客套话,谁又能从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的脸上看出熟悉之感呢?
我想,于他一生之中,他是否会想再见一见那个被他从水中捞起,后来又为他挡了刀却不告而别的那个叫小安的女孩儿呢?
我很想同他喝上一杯酒,可却又不能喝,一时将话卡在喉咙里,不知如何拒绝他。
好在一直坐在我旁边案几上未曾言语的霍寻佾像是感应到了似的,替我解围:“还请景王殿下海涵,义弟脸伤尚未痊愈,景王殿下如若不嫌弃,便由我代义弟喝这一杯。”
慕容洛手持酒杯望了一眼我的脸,才似醒悟了般道:“看来是本王大意了,这皮相虽于男子来说,并无女子看得那么重要,可却也是不能疏忽的,戴着面具是则是个好法子,可总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寒冷之感,不好亲近呢。”他将酒杯向霍寻佾举了举,又勾起唇角看着我:“这一杯便与中郎将喝了,愿霍少将军早日康复容貌,好让本王一睹风姿。”
霍寻佾端起酒杯,以袖掩面将酒一饮而尽,我站在他身侧,看到袖子后面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似有愠怒要发作,当宽大的衣袖落下时,他的脸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平静。
我又怎能不知慕容洛这一番话的轻浮戏弄之意呢?可我早就不在乎了,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于是也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中途我借口出去如厕,终于从那让人窒息的空气里解放出来,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座府邸里,可今时不同往日,总感觉这座府邸又变得像原来那般陌生了。
月光泼洒下来晕染着整座府邸,到处都透着冷冰冰的颜色,那些月光照不到的墙角处透着阴诡的气息,像有无数只潜藏在暗处的恶鬼,只待月光被云罩住的那一刻,就立马要跑出来食人血肉了。
我打了一个寒战,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浅轩后面的这片桂树林里来,我深吸了一口这桂花的香甜,唯有这香味还能让我暂时恢复气力来。
其实本来就无所谓伪装者的,每个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活成了他们伪装的面目,便无所谓真真假假了。
昨日已去不可期,来日却犹可追逐。上天既然赐予我重生,那么我便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才能争取来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或许就是代价,于他人而言,或许连付出代价的机会也没有,所以,我该庆幸。
想到这,顿时豁然,当我连着做完三个加油打气的动作转身迈步之时,一下子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
我痛得直想摘下面具揉额头,可生生的忍了下来,全将这痛化作一声哀嚎。那被我撞的人一把将我扶稳,嘴上却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霍少将军当真是好兴致,撇下宾客不管,竟自己一人溜到这里独赏这好花好月来了。”
我一听这声音脑子瞬间就炸开了,立马将嚎叫声吞进了肚子里去,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去,拱手道:“下官参见景王殿下,下官并非有意离席,只是身体忽感不适,便想出来透会儿气,还请景王殿下恕罪。”
一想到这副面具的弱点是“桂花间,原形现”,我就本能的将头尽量的低了下去,即便现在是夜晚,但是却有月光照进来,倘若借着这月光被他看出了我这面具下的端倪那便一切都完了。
“本王只是说说而已,霍少将军不必过于紧张自责,身体可还有不适?”
“啊?无事、无事了,刚刚出来透了会儿,现在好多了,外面天凉,还请景王殿下随下官一同回席吧。”尽管知道他是伪装出来的关心,可还是让我心头慌了一瞬,萧洛是个好人,可他总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更遑论言语上体贴关照别人了。
可偏是那么冰冷的一个人却要伪装成与他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权势地位当真如此地吸引人吗?
我很想向他问个明白,可是我要以什么身份去问他呢?救他的小安,还是被他救了的小安?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不知根不知底的陌生人罢了。
酒过三巡,众人的兴致被调动了起来,氛围虽然依然拘束,可是众宾客见到两位皇子兴致很好,也便放松了下来。
我垂首跟在慕容洛身后,待他入座之后,我便也坐了下来。
显然,我们这样一前一后入座,惹来一些人的注目,这其中便有我的父亲和义兄还有慕容治的目光。
霍寻佾只朝我这边望了一眼便继续与慕容治交谈了起来,可显然心思有点不在神了。
霍忠看到这一幕,果然又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本举着跟同僚对饮的酒杯,一时也悬在半空中没有动作,直到对面同僚喊了一声他才回神与其碰了手中的杯盏。
我被霍忠盯得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埋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颗葡萄塞进了嘴里,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心虚,其实又没干什么坏事,可就是不敢盯着他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看。
但目前我起码很肯定的得到了一个信息,从霍忠对慕容治和慕容洛的态度,傻子都能看出来霍忠乃至整个霍府都是五皇子慕容治的支持者。
自古以来,天家子嗣多,子嗣多就容易出现一个问题――争权。可皇位只有一个,太子是未来皇位的继承者,但是太子也是可以被废的。所以,其他皇子便会找位高权重的文官武将作为自己争权夺利的刀刃。
我不明白霍忠为什么会成为五皇子的刀刃,不过背后的一切很有可能与五皇子的母亲,皇宫里的那位贵妃有莫大的关系。
后来,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矛盾的分歧点,终将使我背道而驰,也将整个霍府推向悬崖越来越近。可我怎知,棋局已布,只能循轨而行。
“小安,你方才出去做甚了?怎地和三哥一起回来了呢?”确是慕容治忽然笑嘻嘻的朝我问道。
我一时语塞,这话问得好像我和慕容洛有什么私情一样,我现在就一男儿身,能和他有什么,搞断袖么不成?
霍寻佾却侧耳凝神好像在等我回话,我如实回到:“下官方才忽觉胸口憋闷,出去透了口气,回来的路上恰巧碰到了景王殿下,景王殿下便让我和他一同回席了。”
“哦,原是如此,那你现在胸口还觉得闷吗?”
“啊?不闷了、不闷了。”哪儿还敢闷,离个席都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谁受得了。
闷是不闷了,可就是觉得慌得难受,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慌还不能表达出来,这日子过得可真累。
接下来慕容治说了让我更慌的话:“小安,七日之后便是父皇举办的西山围猎了!届时霍将军定会带你一同前去,倒时咱们二人一组呀!”说完还没等我回应,便又说道,“你的坐骑还是先前的那匹追月吗?”
我点头称是,他立马说:“要不要我再选一匹好的给你?那个畜牲可害你摔了一跤!”是它害我摔了一跤么,明明是你自己好吧。
我现在连马都不会骑,跟我谈什么换坐骑,我立马应了声:“谢谢殿下美意,坐骑就不用换了,追月它并不是有意害我摔跤,是我自己骑术不精才摔下去的。”
“好吧!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我做得到的定会帮你!”
“谢宁王殿下!待有需要时自是不用殿下说,下官也会巴着找殿下的。”真是想抽自己一嘴巴子,可不这么说,着实不能尽快结束跟慕容治的谈话。
这厢慕容治听我这么说,果然便很满足,开心的继续与霍寻佾交谈去了。
说来也怪,慕容洛回席之后,便未再言语,见我们交谈完毕,他突然起身向霍忠告辞,便带着身边的侍从起身准备离开。
慕容治见慕容洛要走,便也跳起随他一同离席。
众宾客赶紧起身迎送,我紧紧跟在霍忠后面也送了出去。
此时已至戌时,宵禁开始,街道早已无人,一直等候在外的奴仆和车夫见主子出来,赶紧将马车驱到了门口,放好了矮凳,迎上前去。
等一只已脚跨上马车时,慕容洛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忽然向我这个方向看来,我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将身子完全隐没在霍忠身后,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好在他只瞥了须臾一眼,便放下轿帘隐身于马车内,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