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夜离薇

25、胡不为·上

　　“喂，跟我去吃晚饭。”
　　“……什么？”
　　“我说，跟我去吃晚饭。”
　　“不要。”
　　胡不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被他逼到墙角，身高足足差了自己三十公分的沈和光。
　　“——不要？”
　　“沈和光，我没听错吧？”
　　“今天一天，你早上在饭堂偷看了我一次，中午在停单车的地方又偷看了我一次，下午第二节课下课，你来我们这层的饮水机打水，偷看了我第三次——你已经偷看了我一个学期了，还说不要跟我吃饭？”
　　“对不起，我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矛盾的。”
　　“我看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这我承认。”
　　“我拒绝跟你吃饭，是因为你不学无术，说话幼稚又不经大脑，而且……看起来也不像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东西。说到跟女孩子吃饭的地点，你肯定只知道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什么的吧，啊，可能还有味千拉面。老实说，我觉得跟你吃饭肯定挺无聊的。”
　　“不好意思，我可以走了吗？等会我还有个书法培训班。”
　　说完，沈和光把头一低，从胡不为撑在墙角的手臂底下溜走了。那一瞬间，金色的夕阳像舞台的聚光灯一样，全部打在她有点瘦过头了，并且也不是很高的背影上，让沈和光看起来像个拒绝王子邀舞的灰姑娘，当然，这有点愚蠢，可是也该死的……酷极了。

　　一只手还撑在墙上的胡不为，望着空荡荡的墙角，有些难以置信地想，他……最近是不是中了什么降头了？
　　要不然，堂堂的美术课代表，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七十一公斤，肱二头肌、三角肌、胸肌、腹肌一应俱全，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从来不迟到早退，最关键是——还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昨天告白被拒绝了一次，今天请吃饭又被拒绝了一次？
　　他尴尬、羞愤，不可思议，同时对沈和光产生致命的好奇。
　　为了这种好奇，第二天下午放学时候，胡不为又等在那个墙角，一见沈和光出现，立刻迎上去问：“你是不是故意先拒绝我，好引起我的注意？”
　　这是他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了。
　　这下，沈和光停下脚步，诧异地看他一眼，接着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
　　“我以为，除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少女漫画的男主角，已经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思考了。”
　　“如果我说得还不够清楚的话，那我道歉。实际上，我的意思是，请你最好不要注意到我，只要像民间版的吴彦祖或者金城武一样，继续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就足够了。”
　　她夸他像吴彦祖和金城武……？
　　好吧，算她识货，就凭这句话，他决定请她一顿正的。
　　胡不为洋洋得意地又说：“明晚五点半，我在汉堡王门口等你。”
　　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掉头就走，留给她一个英俊、洒脱、有质感的背影，报昨天的一箭之仇。

　　当然，胡不为一直等到七点半，也没有见到沈和光的半根头发。
　　他开始相信，沈和光是真的因为他幼稚、无聊、不学无术，这才拒绝他的，而不是出于小女生惯用的吊人胃口的花招。
　　可是，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就必须幼稚无聊了吗？这是哪里来的恒等式？——她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跟他讲过一句话，就知道他不学无术了？
　　胡不为愤愤不平。
　　这口气被他攒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在那个熟悉的墙角发泄出来：“你放我鸽子。”
　　“请你好好回想一下昨天的事，我根本没有答应过你我会去。”
　　“但你也没说不会去啊？而且——”胡不为这回总算聪明了一次，“你明明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还走这条路去培训班，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首先，我说了我不会去了，是你自己走太快，没有听到。其次，我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就算你会在这里等我，我也‘不得不’走这条路去培训班，因为前进路那边修路，而我如果绕到民主大道再过去的话，要多走十五分钟。”
　　“沈和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要不是怕我发现你喜欢我，你解释这么多干嘛？”
　　“胡不为，我拜托你搞清楚一点，‘怕你发现我喜欢你’和‘怕你误会我喜欢你’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随便你怎么说。”胡不为在书法教室的门口转过身来，满不在乎地说，“我明天会再来。”

　　“这个，给你。”
　　沈和光犹疑地看着那张被卷成一个圆筒的、从A5笔记本上信手撕下来的淡黄色横线纸：“什么？”
　　“回家看。”
　　把那个圆筒插/进她书包一侧的口袋里，胡不为朝她咧了个大大的微笑，转身走了。
　　一直到睡觉前收拾笔记本的时候，沈和光才记起那张纸来。打开一看，是篇正正经经的作文，题目叫《论我为什么不不学无术、说话幼稚》：
　　首先，我最近一次期中考试，年级排第四十九名，文科排名二十七，理科排名九十，虽然比起第十六名的你是显得“不学无术”，但我想，我应该比后面的九百六十七个人要好一点吧。
　　当然，接下来你可能要说，成绩不代表什么，所以我随便列了几个技能，给你参考：一，二十五分钟做出三菜一汤，分别是酸菜炒牛肉、瑶柱蒸蛋、凉拌莴笋和车螺芥菜汤，而且挺好吃的。二，五分钟游完四百米。三，一分半钟背完《出师表》。四，一分钟之内睡着。五，三十秒折好一把雨伞。六，两秒半喝完一瓶250cc的酸奶。
　　其次，不管你是凭什么判断我“说话幼稚又不经大脑”的，我希望你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从星期一我们第一次开始说话以来，我跟你讲的话一共还不到二十句，根据概率学来说，假设一个人每天要说一百句话，男性的平均寿命是两万六千两百九十八天，试用二十除以两百六十二万九千八百，答案约为0.00076％，就算这二十句话真的全部幼稚又不经大脑，也不能说明剩下99.99924％的我很无聊啊？你说是不是？
　　最后，我其实也不是只知道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和味千拉面的，比如学校后门肥婆配匙旁边的桂林米粉店，就很不错啊，我一般要三两干捞，再加一块钱叉烧，你呢？

　　一直到下一个星期一，胡不为才收到沈和光的回复。把拆开的白色信封胡乱塞在一边，他咬了一口刚从路边摊上买来的烤鱿鱼，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首先，如果你真的认识到成绩不代表什么的话，就不会把它放在“首先”的位置了。
　　其次，看来你好像很喜欢炫耀自己做什么都很快，那你打/飞/机的速度是不是也很快？
　　再次，当我吃了一个鸡蛋的0.00076％，发现它是坏的，那我应该不需要吃完剩下的99.99924％来证明我是对的。
　　最后，我一般要三两干捞，再加一块钱叉烧。

　　看到最后一句，胡不为忍不住哈哈大笑，把一点油星滴在沈和光的米白色信纸上。迫不及待地，他一回到家，就从他唯一的笔记本上又撕下一页纸，趴在写字台上回信：
　　首先，我可没说成绩不代表什么，它至少代表我回家不用把热脸贴在我爸妈的冷屁股上，节假日可以光明正大地玩电脑，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还会成为别的小孩又羡又妒的对象。
　　其次，这是性/骚/扰吧？
　　再次，当你只吃了一个鸡蛋的0.00076％——我们就假设这个鸡蛋有30平方厘米吧，那你就相当把0.000228平方厘米的鸡蛋放在你的舌头上，并试图用味蕾去辨别它的好坏。不好意思，我很怀疑你的味蕾到底能不能感觉到鸡蛋的存在？
　　最后，真的啊？那我们岂不是很有默契？

作者有话说

　　三两干捞，再加一块钱叉烧，先吃粉再喝汤，是桂林米粉最奢华的吃法。我一般舍不得加一块钱叉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