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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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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顾瞻认识由来已久,说起来撕破脸也不过是2年前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搞到这个地步,哎,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只是我不明白当初他既然狠得下心当天赶我出公司与他名下的居所何必又找个探子天天跟着我,现在更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按他的说法,我若是露宿街头岂不更好?
不过我真得没有料到他做得这么绝,我还记得大冬天寒风瑟瑟的我拎着几大箱的名贵衣物——现在想起来那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四处无人跑去研究生宿舍投奔陈桦的情形,甚至房子和现在的工作也是陈桦的同学帮忙联系的。
那一阵子如同炼狱,主要是在心灵上,过去熟识的报刊杂志社乃至摄影师一干人等统统将我拒之门外,理由是客套得很,什么最近刚招了人,荣幸之至不过人事部长出差再等等,甚至有说经济不景气发不出薪的,总之是出尽百宝,就是一个字:不。
一开始我想是顾家从中作梗,换了笔名从小杂志社投稿开始,没想到如石沉大海一般,后来才慢慢想到,或许我所谓的才华,也不过是尔尔,大千世界何止熙熙攘攘,燕于飞的名字若不是吊在了传媒大亨顾氏的名下,也不过得个屁。
但我不能再回去,也无颜再回头,于是便托陈桦的朋友联系到一家银行,作起业务员来,其实当年我学的本是这个,从头干起,也没得什么大不了,只是累些,薪金不稳定些——最低的时候给过我300,想想真可怕,我也就熬过来了。
这世上,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没命享的福。
看得开了,也不过那么回事,所以你看我形容日益猥琐。
好容易的礼拜五眼看曙光漫漫就在前头,没想到,单位让我去核的竟然是顾氏的房地产贷款,6000万,总额达3亿元。
这顾瞻,好好的传媒不做,搞什么房地产,疯了不是,尤其是近来严下法令,房产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还偏偏投这种过滥没有人要的所谓精品小区。
我到顾氏总部,前台小姐说:“请问燕先生有预约?”
我摇头,这个新换的没有原来那个水灵。
“那么很抱歉,顾先生很忙,我得先和他秘书联系一下。”
我眼见她拨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号码转身就走,犯不着在这里生气,大家不过都为了糊口找碗饭吃。
我去拨顾瞻的手机,话筒那边先是滴滴声,然后是清脆的女声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我关掉手机,给我来这套。
要不到说法没办法回单位交差,根据小姐的反应我断定顾瞻便在楼上,所以很没气质的坐在一旁花圃的栏杆上等。虽然楼下便有starbar奈何这种钱不属正常花费支出,单位火眼睛睛的财会是不会给我报销的。
这一等便是2个小时,秋风瑟瑟,冻死我也。
约摸等到人约黄昏后的时点我的手机响起来,竟然是顾瞻。
“我刚才在开会,有什么事?”
“我在你楼下,如果你真得在办公室的话。”
“。。。。。。我马上下来。”
我拿着对方已经挂掉的手机很是发了一阵呆,我,还真的是有面子,还是说顾总本来就快要下班,乐得找个借口?
顾瞻果然大步流星的出门来。
我揉揉发痛的腿,拿出一份确认书:“顾先生,贵公司应该是在去年年底贷下了我们银行的一笔房地产贷款,用以建造位于南二环的精品ceo高档住宅小区,本月20日是我们的第2次放款日,鉴于目前我们已将存款打到贵公司在我行的户头上,出于法律要求我们特请贵公司签署确认书一份,此乃例行公事一视同仁请勿介意。”
我觉得顾瞻好像突然改用嘴巴吸气鼻子呼气了。
“你,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他直发抖,今年的寒流真的是来得很快。
我点点头,顺手递上确认书,还有一支笔,双手。
“燕于飞,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我摇摇头,怎么会?“我们现在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像这种形容词是不应该用在和你差距甚大的人身上的,顾公子自贬身价了。”
“好,很好,好得很。”他怒气冲冲的夺过我手上的东西,直视我的眼睛愤怒的签下大名,仿佛手上拿的是杀父仇人,要用签字笔尖戳他七八个窟窿。
我叹气,不要签错了地方,那个位置是科长签字才对。
我伸手去拿那份确认书,恰好顾瞻递还与我,触到我手的瞬间他的眼神一暗,竟然就顺势捉住了我。
我抽半天也抽不回来,恼火无比,吃豆腐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抓得我生疼。
“你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你的手好凉。为什么不去楼里的咖啡店坐坐?”
我不吭气,总不好说我是没钱吧。
“你现在在跑业务?情况还好?”
真是废话,我若能拉来大户也不会沦落到大秋天的在街上等人写确认书。
“飞,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过不去,跟我扛到底呢?”
我不愿抬头,不能对上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不能看到他眼底总是让我动容让我揪心的那抹关怀,还有……痛心,那是我的致命伤。
我不能再掉下去,不能再掉下去,我要的东西,是你给不了我,也不屑于给我的,我在心里喃喃自语,燕于飞,你不能再相信他,他只会故态复萌。
果然他说,“何必一定要为难自己,你明明。。。。。。你若真的喜欢这行,有的是人愿意捧你,回来我身边我也一样可以帮你,你照旧可以在这个圈子里要风的风要雨得雨,不必受那些闲气。。。。。。”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夺过确认书回身便走,眼泪几欲夺眶而出:燕于飞你真是白痴,你怎么会天真到期待他有一丝丝的改变,根深蒂固的他改不了了!他从来、一直也永远不会把你当作对等的人看待!
我昂着头大步往前走,能够感觉到顾瞻若有所思的深深的烙在我背上的目光,打着圈儿的不明液体硬生生竟是被我逼回眼底,我不该伤心,也不会伤心,伤疤早已结的又厚又硬。
是的,他不曾认同我,也不屑于认同我,在他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呢?我怎样也想不出答案,可有一点我知道,他从心底里就没有认为我是可以和他并肩一起的。
可笑我竟然不知道,还以为在他的心理我是可以同他平起平坐的,起码是一个对等的位置,对他一次次的嘲笑不以为意,以为使个性使然,甚至以为只是朋友之间的调笑而已,我活该被轻视!
我是活该,我太贪慕虚荣,我过于好高骛远,我以为就算一开始我是占了顾氏的光凭借我的努力还是终究可以得到他的认同的,我真是错得离谱!我几乎以为我飞上了枝头就可以变成凤凰了,其实还是麻雀,惟其于此才更加可笑,才摔得更惨!
而最不能原谅的就是在离开顾氏的最初也是混的最惨的那些日子,我竟然曾经冒出过是不是还要回去的想法,难道我真的是被人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连自己觅食的能力都丧失了么?更何谈飞翔的勇气?
自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不是别人看低我,真的是自己轻贱。
眼泪到底还是流下来,我觉得心里的不甘就好像烧熔的岩浆在流动一般,漫过整个躯干,停在胸口挥之不去,尔后又被充满无奈的悲哀所包围,渐渐的岩浆被包裹在厚厚的无奈中,就那样最后形成了一个核,那也许就是我的梦魇,是我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心一分为二——一半是不舍的胆怯,一半是高傲的余勇,哪一半都不是自己,哪一半都痛苦,活生生逼成变态。
变态?!对了,听说最近出了一本叫《24重人格》的书,买来看看,或者男主角比我更加生不如死,那我倒乐得幸灾乐祸。
终于从罗拉疾走的状态中停顿下来,左右看看,竟是已过了三条街,若是每天上下班都来这么一遭,我可不是省了坐车的钱,只是怕要憋成内伤。
顾瞻曾说我是为了气他而故意装出市民气,不然,人穷则志短,千古不颠,我是真真正正的俗人,那又有什么打紧。
看看表,这会儿回单位,只怕加班的人都下班了。为了庆贺自己本年度第三十次承认自己猥琐的勇气我决定去小搓一顿。
来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吓一跳,乌漆码黑的走廊里蹲了一个人,竟是乔博士。
我忙说:“这两天忙,我明天就约了同她谈的。”
乔南木抬起头来,眼圈通红,满目血丝,一脸憔悴,恨不得胡茬都长出来。
看来今晚又是不能得眠。
乔南木沙哑的声音一出口,我几乎以为他是吃了两斤辣椒。
“不用了,陈桦今天已同我说分手。”
我默然,傻子也看得出来,否则你大晚上的不在研究室打资料跑来找我作甚。
幸好我有两张床,不过当然另外那个人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我问她到底是觉得我那里不够好,她却怎么也不肯说,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我们不合适。。。。。。”
我暗自叹口气,乔南木你真的是学的傻了,分手的那方若是提出“不合适”这个理由,多半是她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又或者正在进一步确认合适程度中。
“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一直努力想要成为她所想要的那种人,可是。。。。。。”
瞧,这就错了吧,你永远也不可能从骨子里改变自己去俯就别人,因为天性使然,性格使然,你会比她更痛苦。
“于飞,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认为她是我最想要的那种女孩子,我觉得我们真的很合适。或许这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无语,我不会安慰别人,这个时候所能做得也只有给他倒杯水。
乔南木接过水杯,眼光不知透过朦朦胧胧的玻璃器皿折射到何处,半晌才闷闷得说,“可是我竟然哭了,我真没想到我竟然就这样哭了。也许这是一个预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
我想也不想接口便言:“那倒未必,我下午也才眼泪巴查的回来。”
“?!”
我深悔自己巴心巴干,眨眨眼道:“因为下午去找一个客户,在门外等他回来冻到死,想象人生真不容易,忍不住悲从心头来。”
乔南木苦笑一下,“有时候人是这样脆弱。”
我也苦笑,这样他竟然也信,难怪陈桦不选他。
“有人说小孩子哭泣是因为向往生活,成年人哭泣是因为不能忍受生活,看来我们都属于后者。”乔南木一边摆弄手中的杯子好让其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美丽色彩一边说。
我摇摇头,我为什么哭泣,或许竟是不能忍受自己。
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语,直坐到凌晨两点半,末了乔南木问我:“于飞,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呢?有没有一见面就让你觉得就是这个人的感觉?”
你看看,现代人的情绪疏解的就是快,这样便飞速要来将安慰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了。
“不记得了。”
“怎么会?真的不记得?”
我点点头,“生活何其繁琐,时间何其源远流长,古人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是因为他们选择太少,一辈子也不过那么一片天;现如今花花世界天涯何处无芳草,当然早早忘掉。”
不等乔南木提出异议我便嚷嚷要睡觉“明天还要给客户的儿子辅导功课。”
乔南木大约是累得紧了,躺在隔壁床上一点儿声响也无。
我却颠来倒去难以入眠,他戳中了我的痛处,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些东西忘不掉的,那些所谓“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的人也许只是有意识的不去想它,直到让岁月的长久与生活的琐碎掩埋了它,也不敢去挖掘而已。
忘掉一个人有多么难?尤其是和你相识7年的人。我记得每晚梦见他的话,他的笑,如同黄发老者一般生活在过去的回忆中,记忆从不曾那么清晰,快乐的,忧伤的,甚至是平淡无奇的,那一天,那一天,那许许多多的天,犹如倾倒的潘多拉之盒一样,都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所以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忘掉他,第一个月,我要忘掉他讲话的声音,晚上想起他的时候我要在脑海中消掉他的声音;第二个月,我要模糊他的笑容,记忆中的他笑起来就像是电视机出现了花点;第三个月,我要忽略他的眼睛,那双黑黑的盯着我就会让我心里一紧的眼睛,存在于脑海中的他的照片,眼睛是模糊不清的;然后第四个月,第五个月,慢慢的他在我的记忆中成了面目空白的人。然后,等到有一天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我便可以轻轻松松的当他陌路人,简简单单地说出“念在故人之仁”这样的话来。
也许我真的还是忘记得不够吧,或者说在我心底深处,宁愿是痛着也要保留这份记忆的?所以才会像今天这么失态,才会仍抱有希望。才会在乔南木提起的刹那想起,许久许久以前的那么一天,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伸手对我说:“我叫顾瞻,我们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