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嬴政赵政 ...

  •   华灯初映,咸阳城灯火辉煌。而天空却层云密布,乌影重重,连带着阴风呼啸,与地上的明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苍穹之下,青瓦覆盖的宫殿威严厚重而沉宁,像一头熟睡的巨龙。朱红色的承重柱端重的根根矗立,高大宽阔的宫门缓缓开启……
      身着暗红色曲裾式长裙的我被宫女搀着不情不愿的坐在相同的房间,相同的床上。我使劲向上揪揪低至肩膀的领口,怎奈这衣服向上拉不动,向下一扒就掉。可见为了让自家大王以最高的效率完成禽兽行为,十几岁的宫女们也是煞费苦心。我边揪着衣服边感慨人生无常啊,想白天我还是剩女一枚,晚上就成别人的女人了。而这一切只因嬴政的一句戏言。
      前些天还觉得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完成,今天一下子就完成了五分之四。做妃子,既有钱,有权,又有男人,必带着有烤鸡吃,如今只剩下找美人师父这一项目标未完成。
      我叹息,到底从不从呢?要是以前,我起码可以下药迷晕他,毕竟我这儿还存了不少美人师父炼制的丹药,可是我白天的一个冲动,让嬴政把我原先的衣服没收了去,里面藏得丹药,我的寒冰剑全没了。况且现在我武功全无,反抗暴君的成功率……唉!前景堪忧!
      我正胡思乱想着,嬴政已越过重重帷幕缓步走来。他刚下朝,还穿着隆重庄严的黑色冕服,头戴的冕冠上垂下的十二旒将他的脸遮住,显得颇具神秘与威仪,珠帘随着他的步伐晃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跟着若隐若现。系在下颌的朱缨与他脸部的弧线贴合,勾勒出坚硬的线条,朱缨上串着的赤珠在烛光下闪出温润的光泽。他上衣玄黑,下裳纁红,金色的前襟上绣着繁杂精致的图纹更显高贵。
      他走在光滑泛泽的地板上,两侧成排的鹤型宫灯上烛光摇曳闪烁,似在恭迎帝王降临。
      我没由来的一阵慌乱,慌乱的结果是我再一次被该死的裙角绊倒,我闭上眼,疼痛并未袭来,而是跌入到了一个坚实的臂弯中,我趴在他胸口,扑鼻的是悠长的冷香,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龙涎香,也不知道这个朝代是否存在龙涎香,但大抵是没有比这更好闻的了。
      想我一个女人都没有香气,一个个男人却全都这么香!美人师父怕出门把自己饿死,随身带着桂花糕,身上沾染了桂香。人渣师兄说荒雪原太冷清,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株梅树种在他的冰屋前,还奇迹般的种活了,从此冰原千里,他在梅下练剑,梅香随剑尖飞舞。嬴政作为大王估计没机会带自然香,全沾成人工香了。
      他兀然抓住我的手,可能是夜深天寒的缘故,他的手有些冰凉,激起我一个寒颤。我抬头从他怀里偷偷瞄他,他眼神揶揄,语气轻佻:“爱妃这么快就学会投怀送抱了,半天没见就急成这样?”
      我斜横他一眼从他怀里挣脱,但下一刻他就把我压倒在床上,他细长有力的双腿压制我的双腿,一只手将我的两只手腕交叠扣在我的头顶上方,另一只手撑在我耳侧的床板上,十二旒随之垂下,玉珠碰撞,轻轻作响。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动作,我只觉得害怕却无力逃脱,因着从未被一个男人如此对待,我竟慌乱的不知所措。而且我是一个特保守的人,实在无法忍受和认识没几天的男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即使这个男人再优秀,再地位超然。
      我惊恐问道:“你、你干什么?”
      “不是显而易见吗,妹妹?当然是□□。”他语气轻柔,俯身在我耳边低喃,眼神却含着揶揄。
      竟然用我诓他的话诓我,明明知道我不是他妹妹!我又转念一想,看他的样子即使是亲妹妹,我估计他也敢真□□。以前我一直觉得古代都是封建保守的,完全忘了现在儒家思想还未一统天下,□□什么的毫无思想负担啊。这万恶的旧社会,这未文明开化的野蛮人!
      “你在哭?”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我睁开眼,感到自己脸上冰凉一片,哑着嗓子回:“废话,我和你没认识几天你却这样对我,能不哭么?”
      “你不觉得一切都很顺其自然么?”
      “什么顺其自然?我们之间没有爱,你因着某些目的强行逼我做不愿的事,这叫自然?!”
      他眼神幽深如深渊,嗤笑出声道:“什么是爱?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只知道我不讨厌你,你对我有价值,我要得到你,就这么简单。”
      “强盗理论!”我咬牙切齿道。
      他并未生气,而是用细长的手指在我锁骨处游移,我倒吸一口凉气,哀叹这衣服果真是为了方便调戏用的。我闭眼躺在床上纠结着要不要启动终极武器——牙齿,但考虑到其成功的后果及不成功的后果,我顿时心如死灰。就在我觉得自己可能贞洁不保时,他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停下了挑逗的动作,手指勾起我脖子上的丝线,将我挂在脖子上的玉佩一把拽在手里。他眼神震惊,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急切问道:“这是谁的?”
      我知道我的玉佩好,但也不必露出如此急切贪婪的模样,想占为己有?休想!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玉佩从他手中夺回:“我的!这是我小老公送我的,我死也不会让你抢走!”
      我怕他不理解“老公”的含义,又道:“小相公。”
      不会理解成官职吧,我又换了一个词“小丈夫”。
      我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再换“小官人”。
      汗,白素贞喊的官人……
      这块玉佩其实是我刚穿越来时一个叫赵政的小男孩送的。
      当时我在一个池塘边醒来,看着短胳膊短腿的自己,终于明白自己是穿越了。我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元硬币,心想果然是执念太深,连硬币也被我强大而顽固的执念带着穿越千年时光而来吗?我看着池塘倒影中五、六岁样貌的自己,发了短短四个时辰的呆后果断接受现实,拍拍屁股准备探路。
      我刚走没多远,就看见四、五个气势汹汹的男孩在殴打一个纤细瘦弱的小男孩。边打还边骂着什么秦杂种。男孩咬着牙,嫩白的小脸上青紫交加,但眼神倔强狠厉。
      我正义感爆棚,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可怜的男孩面前,张开双臂以母鸡护小鸡的姿势大声说道:“喂!你们怎么欺负人!就算要打也要一对一,光明正大!”
      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头头踏前一步:“哪里来的臭小子,给我打!”
      由于我忘记了如今的身体尺寸,穿越第一天就被狠狠胖揍。
      等那一帮坏小孩走后,我仍趴在地上哀叹身体之羸弱,命运之多舛。那个被欺负的小男孩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迹将我搀起,问道:“你不是赵人么,为什么帮我?”
      赵人?我无法从一个简单的词中准确推出自己所处的时代,便装作懵懂的样子问:“还有别的什么国的人?”
      “秦人,楚人,韩人,燕人……”
      我悄悄一数竟有七个之多,现在岂不是战国时代,七国争雄?!
      我细细打量了男孩一番,虽然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但瑕不掩瑜,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目色幽深早慧,鼻子嘴巴都很小巧,但却很瘦弱,细胳膊细腿的,我心想不会是有人虐待不给他吃的,所以营养不良吧?我自行脑补了一只眼睛水汪汪的小狗孤零零的趴在地上,主人拿着小皮鞭凶神恶煞的说不给你吃的,饿死你!
      我的眼神越发怜悯,男孩被打都没露出害怕的神色,此时却被我看的打了个寒颤,他问:“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收回露骨的目光,觉得不能告诉他我的想法,免得引起小孩子痛苦的回忆,于是我顾左言他:“你叫什么名字?”
      “赵政。你呢?”
      “萧五。”我刚报上名号,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咕咕作响。赵政牵起我的手,“走,我带你找吃的去。”我还没应声,他就拉着我的手奔跑起来,他看起来瘦弱,但其实双腿有力,敏捷的像一只小豹子,跑得快的似要逃脱这个世界,逃脱可怜又可悲的命运。
      道旁的青树全变成了飞驰后退的绿影,他笑着扭头看我,目光柔和,不再是我见他第一眼时,小小的他用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眼中满是倔强、憎恶、敏感和防备。
      赵政将我带到一条清凌凌的小河边,他麻利的从腰侧取出小刀,折了树枝削尖,卷起裤腿,走到河中抓鱼。男孩眼神专注沉凝像个小大人,反观18岁的我更像个小孩。我本想也试试古代抓鱼的乐趣,怎奈没插到鱼反而差点插到自己的脚,于是我只好抱着双膝坐在岸边,心安理得的看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帮我忙活。
      吃饱喝足后已是傍晚,赵政带我去他家借住。他的家偏僻而简陋,但可以看得出他并不嫌弃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刚进门他就神色愉悦的高声喊道:“娘!我回来了!”屋里走出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眼如秋波,唇如凝脂,清纯与妩媚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完美的统一到这个女人身上,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臣服于她的美貌之下。
      女人脸上带着心疼,半蹲着捧起儿子的脸问道:“政儿,又和别人打架了?娘亲告诉你多少次,凡事要忍。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女人说着就啼哭起来,哭得我见犹怜。
      赵政把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用小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他们骂你,我要保护娘亲。”他又指指我:“娘,我交到朋友了。”我慌忙向赵母弯腰行礼。
      女人叹了一口气,摸摸儿子的头顶。这时里屋响起一声男人急不可耐的呼唤。
      赵母应了一声,又扭头柔声对儿子说:“政儿,带你朋友出去玩。”赵政的脸蓦地阴沉,他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动不动。月亮高悬,银色的光辉洒在他身上,他的身前留下大片阴影,这是月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
      女人又啼哭起来,她毫无征兆地举起手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边哭边控诉:“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娘亲一个人带着你容易吗?”巴掌落在男孩小小的脸上,声音清脆,霎时鲜红的巴掌印浮现。他只是别着头不啼哭也不反抗,小拳头紧紧攥住。我看着女人又举起了手,慌忙拉起赵政夺门而逃。
      月光似白练,倾洒世间。远处山影重重,有凉风徐徐吹来。我踩着脚下斑驳的叶影,跳着去捉亮斑。看着一路沉默的赵政,我想了想还是安慰他:“家人都是这样的,你母亲打你说明她爱你。”我见他仍是低着头接着安慰:“我哥哥也打过我。他虽然很温和,但有一次我调皮点火煮青蛙,结果把自己烧伤了,他狠狠的打了我,其实我知道打我的时候哥哥也偷偷哭了,他只是怕我再受伤而已。”
      他望着远方,声音不起不浮:“不用安慰我,我不伤心。”我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孩摇头叹息。他扯起我的手说:“我带你去洗澡。”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脏,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带着许多补丁,脚上的鞋已脏的完全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仔细一闻还有异味。赵政能忍受我这么久,我只能说这孩子忒实诚了。
      穿过一条蜿蜒曲折的林间小路,拨开芦苇,入眼的便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泉水,破碎的月光在上面轻轻荡漾,水面反射着银色的光影。
      我迫不及待的脱光衣服跳进泉中洗个痛快,我正洗的欢畅,身后又响起入水的哗啦声。扭头,赵政正背对我双手捧水洗脸,洁白的背部完全暴露在月光下。一个小男孩长这么白如玉质,滑如细绸的背让身为女子的我情何以堪?
      月光流泻,我对着赵政的背发了半天花痴后,突然升起疑问,我这不算是猥亵未成年吧……
      夜空之上,一片薄如轻纱的流云挡住皎月,云翳朦胧,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我清晰地感觉到赵政往我这边挪了挪,再看过去,他仍是那个背对我的动作,我呵呵笑了起来,“你不会害羞了吧?”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我没有和别人一起洗过澡……”
      “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么?”
      他摇摇头,“没人愿意和我一起。”
      我瞬间心疼起来,往他身边靠靠,“谁说没人愿意的?我愿意!阿政这么可爱,那些坏小孩太没眼光了。”这时我突然发现他的背上有浅浅的伤疤,极淡,因而刚才在月光下未能发现,现在靠的近了才察觉伤痕数量之多。
      我气得牙痒痒,不就是国度不同吗,干嘛这样欺负人!赵政有什么错!
      我不自觉得抚摸他背上的伤痕,入手是一片冰凉,“疼吗?”
      赵政颤栗了一下,声音闷闷的,“不疼,习惯了。”
      我闭上眼甚至可以想象,小小的他被所有人排斥,孤立无援,每天被欺辱,他逃不脱,躲不过,即使打架打赢,第二天等待他的将是更疼痛的教训,他独自一人舔着伤口,不让柔弱的母亲知道。
      我哑着嗓子问:“赵人的小孩没有一个愿意和你做朋友吗?”
      赵政的眼神蓦地变得阴沉狠厉起来,他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水面上,水花飞溅,“我才不喜欢和赵人做朋友呢!等我长大,我要让所有欺辱我们母子的人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男孩稚嫩却满含恨意的声音阵阵回响……
      风过云移,月光乍泄,叶子相互拍打的沙沙声和水花飞溅的哗哗声相互交织,在耳边萦绕回响,徒留下静谧与凄然。
      我猛地抱住他,遏制了他疯狂的举动。他保持着举手的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就在我准备安慰他几句时,他徒然转过身来猛地把我推开,又连退了好几步,步伐踉跄,甚至差点跌进水里。
      我一头雾水,满脸尴尬。
      赵政脸上忽然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你、你、你是女孩啊……”
      我满头黑线,“你不知道啊……”
      我本忧伤的心情被完全破坏,只留下满心的羞愤,本宝宝那么不像女的吗?我转念一想,我穿的破破烂烂的,这才掩饰了我真实的性别,等我洗得白白净净的绝对亮瞎所有人的眼。
      我看着赵政越来越红的脸,猛地意识到:这儿的孩子都早熟的很,十三,四岁就可成亲,看赵政的年龄也没差几年了,这么说他是对我心存邪念了吗?!
      我又低头看看自己五、六岁的身子,好吧,是我多想了……

      赵政不知为什么一直不愿回家,我俩便找了一处山洞暂居。夜里山风微凉,他点了篝火取暖,枯枝噼噼啪啪作响,我躺在茅草铺就的床铺上去搂赵政的腰,我发誓我绝没有吃人家豆腐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取暖而已。
      赵政侧着身子移了移,躲开了我的手。我咆哮:“你是不是怕我半夜把你踹火堆里去!我告诉你,我睡觉特安生!不让搂算了!我不稀罕!不让搂就冻死我吧!冻死我吧!”我存了不让赵政安生的想法,哼哼唧唧,翻来覆去,不停闹腾。折腾没多久,不知何时就沉沉睡去。
      清晨醒来,赵政的整张脸被我压在石壁上,我的双腿绞着他的脖子,他神色严肃,满脸苍白……
      后来,我成了赵政忠实的小伙伴,我们一起抗敌,不得不说赵政极为聪明机灵,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许多高深兵法,如声东击西(我将敌人引开,他突然从敌后偷袭),围魏救赵(敌人狂揍我,他揍敌人老大,于是揍我的人全都跑过去揍他),其中“走”为上计。(打不过,跑!)
      他对我极好,可以说我要什么他就想方设法给我什么。
      一天,我蹲在草地上,死死盯着一只雪白肥胖的兔子,赵政喊了我许多声我都没答应。我两眼发直,“兔子……”
      赵政:你们女孩是不是都喜欢毛茸茸的可爱动物?
      我:阿政,想吃肉。
      赵政:……
      然后,为了让我吃上肉,他追着兔子满山乱跑。
      又有一天,我觉得不能总穿着他的衣服就问:“阿政,你能帮我借一套女孩的衣服么?”那时我完全忘了赵政在赵人小孩中不受待见的现状,他又怎么可能借来女孩衣服呢?
      他凝眉沉吟半响,向我道歉:“是我疏忽了。”
      此后好几天他的双手都布满血痕,瞒着不让我知道,我发现时他告诉我打架打输了。我心疼的低头为他包扎,但我高估了自己的包扎技巧……
      几天后,赵政递给我一套崭新的浅绿袖珍长裙,我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穿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嫌古代衣裙太繁琐罢了。他扭过头沉默,不时用木棍撩拨着火堆儿里的木柴,动作粗暴以至于篝火熄灭。
      我们在山洞里过了半个月后,因着吃野味吃得满嘴生腻,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带着我灰溜溜的回家。
      赵母柔弱而美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责备与心疼,将儿子拉到自己面前从头到尾的打量,见儿子身上没有伤痕,这才舒了口气。她浅浅地瞥了我一眼,接着便将赵政叫到里屋。
      我局促的站在堂前,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忐忑不安,颇有点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这时,里屋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政儿,你想过娘亲吗?为了养活你,娘亲吃了多少苦?现在哪有能力再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娘,求求你,小五很好养活的,她吃得很少,只要把我的食物分她一点就行,我们不收养她,她就无家可归了。”
      ……
      我半身隐在阴影中,半身暴露在阳光下,脚下影子拉得长长的。我咬着嘴唇,拼命安慰自己,我可是成年人,怎可寄人篱下?我踉踉跄跄的逃跑,树叶斑驳的阴影散落在我的头顶,破碎的亮斑照的我眼睛发酸。我沿着布满石子的泥土小路狂奔,慌不择路,不知要去往何方。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低矮灌木丛中传来杜鹃鸟啼血的鸣声,我呆在寂寥的阡陌之上许久许久,最后走投无路的我只好又回到了山洞。
      我抱膝斜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想到了哥哥萧寒,不知他是不是也在想我,他是不是想我想得禁不住痛哭,温和的眸子满是星星泪花。也不知何时我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哥哥身边去。
      渐渐的,太阳西沉,月亮爬上寥廓夜空,银色光辉斜斜地射入洞中,轻轻流泻,将有些漆黑的石洞照亮,崎岖不平的石壁上留下似水银般的流影。
      我搓搓发凉的双手,走到洞外找点火用的枯枝。山路蜿蜒崎岖,我走得甚是艰难。以前总是赵政卷起裤腿走在前面,他拿着生锈的镰刀将挡路的繁密的枝枝叶叶砍去,他穿着破旧的草鞋踢走路上的小石子,我就在他身后叼着狗尾巴草,脑袋枕着交叠的双手,哼着他听不懂的歌,一蹦一跳地轻松走着。他总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干燥的枯枝,洁净的池水,可口的野菜……可是没了他,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是处的瞎子,这次没有哥哥给我光明与照拂,我能靠的只有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脚下踏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膝盖霎时红肿一片,并渗出滴滴艳红的鲜血来。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痛,但因着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仿佛找到了发泄口般哇哇大哭,哭状之惨烈委实丢光了我的老脸。
      哭着哭着我就觉着没了刚才非要大哭一场的泪意,站起身拍拍屁股继续找枯柴。由此可见,我委实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找了半天,终于攒够了些许枯柴,我将枯枝收拢,学着赵政的样子点火,怎奈累得我满头大汗,它却连个烟儿都没冒,甚至我还把打火的石子打在自己手指上。我颓然跌坐在地,觉得在没有打火机的古代我可能会自己把自己累死,砸死。
      我闭着眼睛突觉手边一阵温热,耳边响起石子相互击打的声音,还有火瞬间燃起的嚯嚯声。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息:“小五怎么自己跑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抱膝坐在地上,扭过头去,怕被他看到泪流满面的狼狈样子。他将我的脸扳正,漆黑的眸子沉凝如静止不动的碧潭,幽深如万丈的墨渊。
      “小五。”赵政垂眸,如扇的细长睫毛在下眼睑投下小片阴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我瞬间惭愧的捂脸,没有赵政我真心觉得自己无法过活,吃饭点火这类简单至极的事我都做不来,这样全能的孩子还觉得自己没用,那我岂不是没用中的没用,废物中的废物?
      他微有些冰凉的手执起我的手,将一块翡翠色的精致玉佩轻放在我的手心,“小五,你长大嫁给我好吗?”
      我闹了个大红脸,赵政对我果然心存邪念!以前我老是觉得赵政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其实是我一直低估了他的心理成熟程度。不过被一个八九岁孩子告白竟还脸红,我只能解释是本宝宝太过纯洁。想我也是18岁的大姑娘了,在现代却连男孩的手都没摸过,穿越到古代连一个月都没到就被深情告白外加求婚,如果能忽视求婚者年龄的话,这不可不说是一段值得珍藏的美好回忆。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拒绝得好,免得伤害他稚嫩的小心脏。因为我已打算离开去寻找穿回去的方法,我不可能就这样待在这里一辈子,以后能不能再相见是一回事,长大后他记不记得向我求过婚又是一回事。只当我安慰小朋友的善意谎言吧,从此,白云苍狗,光阴流逝,我们在不同的星空下或许早已忘记彼此,或许依稀记得有这样一个人,我们曾在童年暗淡的时光相遇,相依相偎,没同享过福却同患过难,像喝了一杯清茶,苦涩过滤,只在心底留下沁人心脾的袅袅茶香。
      这样想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他的脸上瞬间挂上了如万千烟花齐放般璀璨的笑容。洞外,曳着银色长尾的流星划过,他拉着我跪在洞口对着无际的夜空发誓,声音诚挚:
      黄天在上,山河为证,赵政今天在此宣誓,愿娶萧五为妻!从此心心念之,永不弃之,白头守之,爱不离之。吾心昭昭!日月共鉴!
      看他念得如此顺溜,如此官方,包含深情又文采斐然,我觉得他对我的邪念可能不是一两天了,这是要多早熟才能让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心心念着收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做老婆啊。
      我懒得费劲,只改了主语就直接照着赵政的话又念了一遍,念完我一想,家徒四壁的他给了我一块看似挺昂贵的玉佩着实不易,不管是因着礼节还是其他,我都要回一件礼物才成。怎奈我穿来时除了一身破旧衣衫身无长物。
      我挠头纠结,蓦地想起我还带着一元硬币呢,我浑身摸索寻觅,又费力地在硬币上面钻了一个小眼儿,用丝线穿起,郑而重之地放入他的手心:“看看这栩栩如生的精致花纹,看看这神秘莫测的银色浮雕,我告诉你,它绝对价值连城,不!它是无价的,世上仅此一枚!”
      赵政激动地点头,而我毫无哄骗小孩的罪恶感。
      我们一起躺在静静流淌的月光下,我睁着大大的眼睛,他也睁着大大的眼睛,彼此都没睡觉的想法。我是打算要离开了有些不舍,但若是因此连累年少的男孩熬夜,我委实感到罪恶。于是假装闭上眼睛,谁知竟不知不觉睡去,第二天我还没醒,赵政就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以至于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恐怕是最为简陋仓促的离别,没有殷殷嘱托,没有相拥而泣,只是蓦然间转身,那人已不在灯火阑珊处。
      我扒拉开杂草,拿着尖锐的石子在石壁上刻字:阿政,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也不要想我。
      我想了想又将其划去,这是简体字,估计赵政看了也是白看。我烦躁地扯着杂草,另一行稚嫩的字体徒然出现在我眼前,怎奈我那时还未学篆文,苦思无果后,觉得还是找赵政问问他留给我的是啥讯息比较好。
      沿着山路,听着淙淙流水叮咚作响,如此佳境下,我的心底却是一阵失落,我安慰自己去找赵政不是我不舍得他,只是好奇他写的啥字而已。失落更是不必,小孩的忘性都大,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已把彼此遗忘。然而下山之后,等待我的却是空荡荡的破茅屋。
      想我第一次准备做个只留给别人背影的潇洒离去之人,却仍没逃脱别人留给我背影的命运,不,准确地说是连个背影也没有留下。
      于是,我收拾心情开始东奔西走,此后便是流落乞丐营又被美人师父收留的事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