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爱情故事》翡夜

25、夫妇

　　李琰这几日心里烦乱极了。天色早已暗沉，军需处的人都走光了，只有他仍在办公室内如困兽般来回踱步，桌上烟缸里堆满了烟蒂。
　　他原本是不吸烟的，只是现今做了太多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也不知是懊脑，还是什么其他的，反正那种恶劣的情绪一直折磨、鞭笞着他，必须借助袅袅白烟中短暂的晕眩和刺激来麻痹自己。
　　他恨自己，真恨！
　　亦霜身处险境的时候，他不能在她身边保护、照顾她。后来形势所迫，不得已娶了宋红羽，他甚至连父亲都瞒着。
　　再后来，又狠着心让亦霜去做行刺那等危险的事情，以为他们的苦难就此结束，从此可以双宿双栖。
　　可她为什么要扑出去替那个人挡子弹？！本来已经脱离了那个人的控制，可她又为什么要独自离开？是不愿意再面对自己？还是她和那人之间真的有些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旁的事情？！
　　他不敢再想下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绝不能失去她！她是他灰暗生活中的阳光和希望，她是他的习惯和守望！他从十几岁起就盼着她长大，盼着她成为他的新娘……
　　“叮铃—叮铃--”急促的电话声将李琰从虚无中拉了回来。
　　“喂—”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缜密镇定。
　　“姑爷，余管家让我问问您，今晚回来用晚饭吗？”电话那头家中门房毕恭毕敬。
　　李琰知道，准是宋红羽在家等得不耐烦了，这才借管家名义来催，“这边事情刚了，一会儿就回去。”
　　他们夫妇现在住的是宋家给女儿在沪上买的别墅，宋家祖居金陵，宋家二老不放心他们小两口的生活起居，管家仆从都是特地从老宅那边遣过来的，因此，皆唤李琰姑爷。
　　“姑爷，您回来啦，小姐等您吃饭呢。”
　　见李琰回来，管家忙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大衣。
　　他上楼换了一袭家常的灰色长衫，在餐桌旁坐下，见宋红羽脸色有些不好，应酬道：“这几日事情有些多，以后不必等我，你自己先吃吧。”
　　宋红羽明知他说谎，心中不快，但想起下午大姐在电话中的嘱咐，只得强忍了，亲自给他乘了碗汤递过去，“白参枸杞炖鸡，最是补气养生，快趁热喝了吧。”
　　李琰双手接过，客气道：“谢谢。”
　　他待她总是这样的客气，这样的相敬如宾。一开始还觉得这样的男人稳重、可靠，可日子长了总觉得缺少了夫妻之间的情趣，让她倍感冷落。
　　可大姐说了，有些男人天性使然，你只要天天知冷知热，闻言软语，石头也会给捂暖。她咬了牙，笑着说：“夫妻之间哪儿来这么多客套。”
　　他不再说话，只是闷着头吃饭。
　　她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要是觉着在这里住得不方便，我们可以出去另觅一处，小一点没关系，慢慢总会好起来……”
　　她正自说得感动，他却接了一句，“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好。”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一双筷子只是在碗里胡乱扒拉着，显然是心不在焉，食之无味。
　　她为了迁就他，已经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可他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更遑论感激。
　　“啪！”
　　宋红羽再也忍耐不住，将手中的一双筷子惯在桌上，美目圆睁，“李琰，你究竟想怎样？！”
　　“什么想怎样？！”李琰一脸愕然，抬头见她满脸怒气，不明白自己已经样样顺着她，她这是又发的哪门子大小姐脾气。
　　“你少给我装蒜，当我不知道吗？你人虽在这里，心早已飞到了青梅竹马身上……”宋红羽隐忍多时，终是爆发了出来。
　　“什么？！原来你早就知道？她是你派人绑去的？！”李琰大怒，亏自己还与她虚与委蛇，涉及亦霜的安危，他再也无法冷静自制。
　　“对，是我！我捉了你的心尖肉，你待怎样？！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姐夫干什么出身的，若不是我替你遮掩……”宋红羽一向没有什么城府，被一激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图一时痛快。
　　李琰红了眼睛，一字一句道：“好，算你狠！”说完大步流星转身即走。
　　在旁伺候的一众仆佣见主人家两口子闹了起来，早已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宋红羽见李琰负气出门，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顿觉心中懊恼，也顾不得面子，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你，不许走！”
　　李琰冷哼一声，发力欲挣脱。
　　他这般男子气起来，她反而软了下来，“我没有，真的没有，刚才只是气话……”
　　李琰怔了一怔，叹了口气，“真的？”
　　宋红羽眼圈红红的，“嗯，我哪里能骗你。”
　　她的神色不似作伪，而且根据目前的情报，亦霜的确是自己走的。她除了去找她母亲薛太太，应该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心里略略松了一些。
　　他语气缓和下来，“你想多了，我自有我的打算，安置她只是为了牵制北边那位，留的一步暗棋。”
　　宋红羽喃喃的，“我哪里知道……”
　　李琰又叹口气，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我们已经成了夫妻，你还不信我？瞧你哭的，脸都花了，上去洗把脸吧。”
　　宋红羽缩在他怀里，只是抽噎，心想：还是大姐说的对，这男人果然都是吃软不吃硬。
　　……
　　金陵，雨花台官邸。
　　白太太刚打完十六圈麻将，有些疲累扶着额从外面进来，见丈夫一个人闷闷地坐在沙发发上，厅里一个佣人都没有，知道他这是心里有事儿。
　　她走到丈夫身后，边给他轻柔太阳穴，边问：“怎么啦这是？”
　　白恩伯叹口气：“还不是丽珠，今天一连给我打了好通电话，要我公开支持江北，和西北皖系那边划清界限。”
　　白太太轻笑道：“都说女生外向，这是不假，她帮着她未来的夫婿那也是情有可原。”
　　“娘匹希的！尽给我添乱，奉军主帅叶承桓生死不明，乾军乘势北上，这会子势如破竹，江北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矣，这当头上我哪能表态，她还威胁我要断绝兄妹关系，你瞧瞧，这叫什么事儿！” 白恩伯倒起了苦水。
　　“唉，这个丽珠也真是的，不过我瞧着叶少钧也未必就是泛泛之辈，说不定还留有什么后手，我们不如在背后支持他一二？毕竟我们两家现在还在议亲，袖手旁观将来也说不过去。”白太太劝道。
　　白恩伯向来听太太的话，眼睛一亮，问：“你是说做两手准备？”
　　白太太点点头，“嗯，丽珠那边我来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