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爱情故事》翡夜

17、暗杀

　　横塘位于苏杭吴江县郊，是苏淮河畔非常著名的一条古堤，自古就有不少文人墨客以横塘为题，或作名、或入文、或即景，写下了不少表达离情别绪、送别依依的诗句和词曲。
　　其中亦霜最钟爱贺铸的一首《横塘路》，幼时每到梅雨时节，就常见母亲立于窗前，用略带惆怅地吴侬软语轻声吟诵道：“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所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专列于今日早晨到达苏杭火车站，汽车又开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挨晚时分才到横塘，少钧笑着说：“正好可以赶上看古堤日落。”
　　此时亦霜盈盈立于古堤之上吟诵，无限惆怅与凄楚。少钧轻轻用手给她拿去长发上粘着的一片枯叶，用大衣将她裹在怀中，亦霜挣脱不得，抬眼去看堤下远处四下里散布着警戒的侍从，低声说：“还不快松手，叫人看见成什么样？”
　　少钧回头招了招手，那些侍从就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到了更远处，只看得见零星的几个黑点，回过头问：“这样总行了吧？”亦霜嗔怪地斜睨了他一眼，却用手指去挠他腰间的软肉，少钧见她这样调皮，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
　　亦霜却乘机挣脱出来，背对了他，少钧又从背后温柔的用手环住她，说：“你背对了我，那我只好这样。”亦霜只是拿他没法，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并肩坐在堤上，望着前面潺潺流动的河水和远处暮霭沉沉的田野。
　　河面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远处几只乌蓬小船缓缓划动。对岸田间地头的村落里已升起了袅袅炊烟，更远处的天际挂着一轮又圆又大的红日，正已不可逆转之势缓缓下沉，霞光万丈烧红了天空，一群归雁不时变换着队形向远方飞去。
　　让人不由得联想起：“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句。亦或是会想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两个人被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彼此依偎着，剪剪的凉风划过脸颊，似乎可以听见对岸田野中牧童的歌声。少钧对亦霜说：“你给我唱首歌吧，就像那日我背了你在山间走。”
　　亦霜清了清嗓子，缓缓唱了起来，这次唱的却是一首乡间童谣，只听她唱道：“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太阳缓缓的下山喽，青草长，小孩儿捉迷藏，回想起儿时调皮的模样……”
　　少钧听着突然说道：“这次回江北后，不知要到何时才得空闲，像现在这样陪你一起看夕阳了。”
　　见亦霜停下来看着他，又说：“现在江北局势极为紧张，可能就要跟东瀛或者俄国开战了，你跟我此去实在是前途未知。”
　　顿了顿又道：“自我十岁母亲去世后，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了奋发图强、心机谋划、戎马倥偬，还从未这样坐下来看过夕阳。从记事起，母亲就常年缠绵病榻，她最爱在黄昏时分，叫我陪着由佣人扶了去露台之上看夕阳西下，还总爱吟诵那些绕口的诗词。有时候也逼着我背诵给她听，我那时年幼极为调皮，总是事先拿钢笔抄在手上，乘她不注意看一眼背一句，这个时候那些佣人就躲在母亲身后吃吃地笑，母亲知道了却也不舍得责备我。”
　　亦霜想他年幼丧母，父亲虽然宠爱，但整日要处理许多的军政要务，家中姨太太成群，又有许多叔伯兄弟，肯定少不了家宅相争、阴谋算计。
　　可怜他小小年纪，却要周旋其中，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是以才如此的少年老成。
　　想到此处，不觉伸手去抚摸他平时总爱微微皱起的眉头，似是想抚平他少年时的孤苦。
　　少钧见她眼中满是怜惜之色，柔声说：“还好叫我遇上了你，上天待我何其不薄，只要有你陪在身边，就算是刀山火海、荆棘密布我也定能安然闯过去，母亲知道了也会为我欢喜的。”
　　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锦盒，打开来说道：“这是我母亲的东西，一直锁在沪上公馆的保险箱内，现在送给你，原来你和我母亲一样喜欢翡翠。”
　　精美的锦盒中静静地放置着一枚玻璃种五色翡翠，由浓翠、明黄、湛蓝、血红、茄紫五种颜色过渡形成，却是未经雕琢，有鸽子蛋般大小，略成椭圆形，在万丈霞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莹光，真不似人间之物。
　　亦霜知他既然相赠，必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紧紧握在手心，却是冰凉刺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少钧的脸上慢慢滑过，这张脸庞眉目磊落、英气逼人，眼中是一片似海深情、痴心爱怜。
　　亦霜的心中有如刀绞一般的疼痛，原来她亦是那样地爱着他，她早就深爱了他，爱得那样深切刻骨，甚至比他爱她更加的痴心无悔，为了他亦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河面上那几只乌蓬小船，已缓缓划到了他们对面，亦霜心中一紧，来不及多想，猛然起身扑向少钧，双手紧紧搂住他，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护着他。
　　少钧先是欢喜，但见亦霜的眼中满是痛苦和绝决之色。心中一惊，顿时明白过来，余光瞥见水面上的乌蓬小船内，有一支乌洞洞的枪管正从乌蓬门帘内探了出来。
　　当即紧紧搂住亦霜，身子猛地向侧倒，往古堤下面齐膝高的荒草丛中迅速滚了下去。
　　此时清脆的枪声响起，一粒澄黄色的子弹从乌蓬船仓□□出，直冲堤上的两人飞来。终是慢了一步，两人正好倒地欲往下滚去，子弹擦着少钧的左臂飞过，顿时血流如注。
　　船舱内的李琰本已瞄准了少钧的左胸，以他的枪法自信是十拿九稳，扣动扳机的刹那，却见亦霜了扑过去，收势不住只得硬生生地将手偏了半寸，所幸没有伤着亦霜。
　　前来行刺的几人见没有击中叶少钧的要害，此时周围警戒的奉军卫戍近侍听见枪声已从远处飞奔合围了过来，情知再无机会，暗杀失败。只得纷纷跳上对岸，往远处的田间地头四散逃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