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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池净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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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嫏抬起了头,纱帷里光暗不明,隔着珠帘,她瞧不真切,只见黑色的帐子从天而下垂落在火裘毯上,边角俱系着八宝珠压角。从那露出的一隅,她看到公主正侧倚而卧,一泓青丝当与墨帷一色,缠绕着不分你我。那露出的一只手腕却是几近透明了
玉做的床,玉打的枕,玉堆的人。单是背影便以足够了。
雅歌知道她在看她,尽管她闭着眼。她明白这一天终会到了,却还是心中微叹。
“起来吧,过来替我篦篦头”听到吩咐,浣嫏赶起将头巾鸡卵等东西放在了床前的脚踏上,外间的纤柳将水兑好了放在了帘外。浣嫏将水捧了进来,刚要向里兑入倩兮香却见躺着的那人挥了挥手说到“我不喜欢梅香”。浣嫏赶忙住了手,心里松了口气。倒把外面的纤柳和绛芙羞得脸通红。“主子,奴婢造次了。”浣嫏一边告了个罪,一边轻轻得将公主的头从枕上挪动到床沿边上的垫巾上仰面躺下,其间她好似睡着了一般,倒让浣嫏放心了不少。
待看清这位公主的真面时,浣嫏不禁有些失望。虽说发如墨,肤盈玉,可是这相貌却是平平,不说这宫里的佳人美人,就连刚刚出去的兰芝等人都比得过,哪像是一国的公主。浣嫏在彩绫轩见过不少待选的秀女,俱是国色天香,更别提慎贵妃娘娘,她只在墙外见过那么一眼,都忘不了那逼人的美貌。相比之下,她只觉得盛名误人。
世传:见山阴者,如失魂魄。九州儿郎,莫失莫忘。
浣嫏一边用调了花汁的温汤和着鸡卵香胰替公主沐发,一边手下功夫也没歇着,从眼至耳,从耳至额再到头顶,一一替公主按着穴位,她外祖父年老后行不得外医却还是店中梁柱,靠得就是这手穴位按摩的功夫。
雅歌也没料到这小妮子手上功夫这般了得,她刚刚是假眠,此时却真是想睡了。
沐发已毕,浣嫏用手巾松松拧干了后用青玉篦沾了火珠树油一下下地从头顶一路梳着。公主好沐浴,全宫皆知,浣嫏早在进这宫墙的那一刻也是做足了功夫。
风雪晴玉窗,幽门宫香暖。檀香从雕成凤首的金雀嘴里冉冉升起,将这阁里的一椅一木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光。浣嫏看着窗纱里透出的光亮晓得天已大亮了,金钟隐隐报响,乃是朝会时候了。
“在看什么?”
浣嫏大惊,不想自己的一时出神却被公主逮到了,急忙回头,却撞进了一双眼里。
公主的脸不大,鹅蛋脸面。肤无血色,映得那眼出奇的大,剪水灰瞳,那一对珠眸非黑非白,却是一团迷雾,含着薄薄的一层泪光。清极,净极,像极了那天池的一方净水,清彻如溪,又深不见底,浣嫏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这惊鸿一瞥给吸了进去。
“在看什么?”雅歌瞧着这丫头直愣愣地瞧着自己,傻傻的样子甚是有趣。
“婢子有罪,婢子。。。。。。”浣嫏忙跪下告罪,吱吱呜呜地说不出来话,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瞧着公主瞧出了神吧,饶是平时机变,此时却是老找不出一句话来,急得额上出汗。
晨间已过,雅歌起床不适的气也便消了,便也不想再捉弄别人了。她挥了挥手让跪着的人起来。“都出去吧!我今个就不出去了,也不必梳妆了,让净室的人也别备着了我晚上再沐浴。”
侍女齐齐答应,惟有兰芝隔着纱屏询问道,“今日大雪初令,宫里当行祭礼,主子闭门多日也该消了气,想必晚上娘娘行宫宴,皇上也来,主子不到,皇上问起岂不是不好了,白添了那起子小人的笑话了。不如婢子们先预备下,若主子想去了,也不致慌张。”这话声儿说得不高不低,绛芙不得不斜睨了旁边半跪低着头的兰芝,又看了着打头的纤柳,心中暗暗比较了一番。
雅歌想了想,也觉得是时候向母后请个安,老是拗着劲也不是个事,何况母后还扣着她的人呢。思量了一下,她吩咐兰芝她们。“一刻后再来,浣嫏伺候我沐浴,兰芝吩咐下去,让人去沁芳园取一些先开的红梅插瓶,待用了早膳后,随我去给母后请安。”
“是”兰芝侧身答应后,浣嫏她们便趋身后退了,雅歌看着她们退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不久便回了神,拿起了绛芙搁在床案上的《九国志》,翻起了页。
九国志兮论九州,沙场儿郎马裹尸,功名建后没福享,劝导将军与世人。
雅歌看着柴进题的这笔烂字哭笑不得,不禁叹到王师傅的打还真白挨了。
山阴有女,居荆山之地,寓于琊凉宫,未及十五,帝后不舍其就宫,遂赐宫宇命居其中,谐名烨墚,亦不违礼,女酷喜水光,而后爱之,又赐汤泉为其侧官,扩宫而占墙宇,世人皆惊,女有何质而得如此荣华?
浣嫏还未进过净室,当然她也没料到她竟赶到兰芝绛芙她们前头,公主不喜沐浴时有人伺候,每次也只得溯光她们来。
温泉水滑却无香气,这室极大,光线暗沉,只有她手中的宫灯和四角上嵌着的明珠发出星光,汽雾迷温,浣嫏恍如回到了小时候她们一家挤在那间破草房的溪边,每逢大雾升起,她和弟妹就在那里捉迷藏,雾很大,有时候即使捉到了也分不清是谁,只能靠手摸索。
浣嫏站在鹅卵石道崖边上不知如何是好,李嬷嬷吩咐她说只须提醒公主时辰就好,别的毋须多言。兰芝她们也说没伺候后不知步骤。
哗啦一声,只见池中隐约冒出一个人影,玄发玉背,不是公主是谁?浣嫏将宫灯举得高些,想看得清楚,偏偏公主时浮时浅到处游走,她只得听着水声,沿着池边走着。
“拿浴巾来”
浣嫏不知道声从哪儿来,忙答应了去寻。好在檀架和梳台等物外隔着一层暗红销金五爪凤的绡帐将东西隔出了一个里间,否则在这昏暗的屋子里还真找不着。
浣嫏取了架子上的浴帛,刚要转身,不防看到了壁上有一物用黑纱蒙着,有点光透出来,一闪一暗,像人的一呼一息一样的节奏,浣嫏明白自己该回去复命,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她揭开了那层薄纱。
好大的手笔,这竟是一整块寒玉打磨成镜子,直接嵌入了墙里山石,镜沿边上是一簇簇缠绕的蔓延藤条,玉光如冰,每两条交缠处镶着一颗鲛珠,刚才那光正是这些蔓藤和珠子在发光,而镜面不知镶了什么,像黑曜石一样漆黑却光华内敛,整体像人眼一样黑白分明。浣嫏向前一步,举着灯想看清一点。
镜面里却什么看不见,她便又进了一步,也是怪事,这镜子竟是随着人越近越光亮,本是漆黑一片的镜面发竟出光亮来,和着鲛珠光芒大盛。镜中有一人影,向浣嫏伸出了手,浣嫏也身不由已地将手伸了出去。正当二指相碰之际,镜中人影虚恍一下竟变成了一具骷髅,白骨森森,像玉竹一样发着光正站在那里,她的身后。
“啊”浣嫏吓得扔了手中的灯,赶紧转身,却看到自家主子披着浴衣正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