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世安》懒鸟不会飞

2、庐山一隅

　　那门不过开了一条窄缝，却立刻传出一阵暖意来，亦有一丝既有若无的香气，似百花清新，又极馥郁，闻着只叫人心里暖暖的。浣溪差点酥倒在这里。
　　只听里面有人轻轻呵嗽了一声，降芙回头急急使了个眼色，浣溪赶紧起身跟在身后，从仅容一人的门缝中鱼贯而入。只见当空一扇纱屏，墨底白边红丝线绣得是巫峡山水，只是红云缭绕，看不清山间景色，不由心中纳闷，怎得主子身份如此尊贵，却用此等凡品，等到近了，瞧得仔细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此屏另有乾坤，远远看去毫不起眼，待到离屏十五步远，却是一步一景，从红云霞光，枫林万丈，再到女神鬓霜，莫不是栩栩如生啊，饶是她娘也是御用织匠，她自负也是有点见识的了，也是从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绣工。
　　“主子，水来了”这声好似黄莺出谷一般，柔得像初晴后的苔青，浣溪识得这是主子身边的二等大丫鬟纤柳。只听见丝褥沙沙响，却没有了后响。“这几日好容易下了大雪，昨晚更是一宿没休，主子不去见见？”另有一人小心陪笑着，却不似那般娇俏，脆灵的竟如空谷幽响，不是兰芝是谁？
　　等了半响有余，浣溪伏得脖颈都僵住。才听到只面懒懒传来一声“进来吧！”浣溪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觉无一物可以比拟，飘飘然而不知何起，茫茫然而不知何质。大千世界，梵音无象，大抵是如此。
　　绛芙几个打紧地绕过了纱屏，浣溪只见冰绡曳地，满室生光，一扇雪花琉璃窗，被淡绯色的纱轻轻掩住，几笔寥寥勾意，画得是姮娥奔月图。别的却是再不敢多看一眼，只紧跟着降芙的步子后面走到一尾纱帘前方站住。
　　只听珠帘轻响，浣溪心痒难耐眼角偷偷瞄着，见外面一层纱帘被残月钩挽了起来，这才看得清里面天地。好大一架床，竟占了里间一半的地方，妆台，小几，衣箱一应俱全，错落有致却不占多大的地方，让人一眼瞧去，只觉着空阔，更奇的是都连成了一体，却是一件家什，浣溪都纳闷这么大个家伙是怎么搬进来的。
　　内里床帐却是玄墨色，衬得旁边站着的兰芝更是肤赛初雪，宛如一朵春百合在柔风里轻曳般动人心弦，那脸上的笑就更是醉人了，直望着帐内那人说到，“主子，绛芙打水来了。”
　　只见那人挥了挥手，兰芝忙不啻地将帷幔拉起，露出了床榻。浣溪急急垂下眼帘。“今儿偏生的不巧，灶房太监说底下管柴的小子一时心粗，沾了雪，起不了旺火，凡请主子稍等片刻，这是柴小王爷的昨个才送来的书，主子要看吗？”绛芙低声说到，将捧着书递了进去。
　　“呦，这不是前个月娘娘赐下的倩兮香，绛芙你在哪儿找到的”纤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这倩兮香取自绿萼梅花的花蕊和长白山上的寒柏，储在将开花的老竹里和着天山初融的雪水才能制成，是魏国才供上的珍品，传说愈冷愈香，正合今天的大雪，主子要嫌它浓不妨用点子和水先擦擦身子试试香气如何？”纤柳见其没有反对，对绛芙使了个眼色，绛芙立刻将招呼小丫头们放下东西立在外头，自己则接过了浣溪手上的木案准备捧盆。浣溪心中好不遗憾，好不容易得来的露脸机会就这么没了。正准备退下之际，忽然听到帷帐之内传来一声叹息，浣溪只觉得十分熟悉，怪事，她与这位公主素未谋面，却觉得这一声幽幽的叹息好像前生就见过一般，想得出神，不由地脚步一顿，便落在了后面。
　　“你叫什么？”浣溪后退的步子生生地止住了。
　　浣溪不知公主叫住她所为何事，急忙跪了下来。纤柳绛芙也是慌张，她们也是近身伺候不久，但素知公主在晨间是易怒的不喜人声喧哗，以前姐姐们在时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迁怒。此时更是吓得不敢回声。
　　浣溪更是害怕牙关打颤，她使劲掐了一把大腿借着疼稳了稳心神，小声回答到：“奴婢名叫浣溪”
　　“你上前来”浣溪心惊胆颤向前跪了几步，“是西子浣溪的浣溪？”“是”“你读过书？”“奴婢未进宫时跟外祖过活，外祖行医，略识几个字。”“那你怎么进宫的？”“奴婢的母亲在织造局当值，家中弟妹多，所以送奴婢进宫。”“你爹呢？”“奴婢的父亲是一名秀才。”“怪不得刚刚你一直盯看那幅广寒图”浣溪大惊，她没想到公主的感觉竟如此敏锐，刚刚身在帷幔之内却连她刚刚一瞥都注意到了。她心里害怕极了，对公主无理乃是大罪，重则可会株连家人，她拿不准公主现在是什么主意。只求若获罪，但求一身独罚，与人无犹。
　　“西施貌美倾城，可是未得善了，终是不好，我赐你一名，叫浣嫏可好？”
　　“多谢公主”浣溪激动地磕了个头，死里求生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这飞来的运气。烨墚宫的规矩只有贴身侍奉的丫鬟才会被公主赐名，现在这宫里的四个头等大丫鬟，溯光，潮香，汐槿，泷秀皆是如此。虽说现在还不算什么，但保不准以后可以跻身女官之流。
　　“浣嫏留下伺候，你们出去吧！”
　　纤柳她们应了声，静静后退，将外边的纱帘放下后退在了纱屏外。
　　光柔柔地透过月影纱，照得内里一片静谧。浣溪，不，浣嫏却是心擂如鼓。她不知道公主为何摒退了他人，意欲为何。鬼使神差，她抬起了头想看一眼，这位名动天下的山阴公主的庐山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