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夺嫡第一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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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松胤到慈宁宫给景太后请安，刚刚好遇到几个高位妃子亦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这些姿容鲜艳的女子、他的庶母们，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有了儿子的女人，心都大得很——也是，谁不想当太后啊。
他例行向太后行大礼请安，又对皇贵妃施了半礼，皇贵妃位同副后，他理应行礼。至于其他人，以他的身份，置之不理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些人惯会颠倒是非，还是不要留下把柄为妙，那叫长辈，怎么说都是道理！于是他冲众妃拱了拱手。
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女人，上辈子高位妃子没害过他的就两人，皇贵妃和淑妃，还有一个静贵妃，这会子她尚未入宫。皇贵妃一辈子没儿子，就生了一个公主，任谁上位都只能把她供着，她犯不着跟储君过不去，故而始终端着身份，八风不动。淑妃是母后的族妹，吴氏一家都和他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上辈子淑妃对他还算颇有照顾，十五年抱养了偏殿李常在所处的四公主，二十一年生一个九公主，今儿身子不爽利没来，估计不久那边就会传出她的喜讯了。而那个静贵妃二十九年死的时候，生的老十五邵松祥还小，后来也抱给了淑妃。
剩下的谁没给他使过绊子？今生他倒犯不着跟这帮深宫妇人计较，跌份儿！不过谁也别妄想再做什么手脚就是了。
“快过来让哀家瞧瞧！”景太后一叠声地招手叫邵松胤过去，拉着他的手佯怒说，“天天这么忙，都不知道常来看看哀家，是不是嫌弃我这老婆子啦？”景太后是个厉害的女人，先帝在的时候她那般不受宠却能坐稳皇后宝座，虽然没有自己的儿子，可她抱来了其他大姓妃子的子嗣养在膝下，最后养到现在的登康帝十分敬重自己的嫡母。她很聪明，而且从不自作聪明，也不对任何事指手画脚。她很清楚自己的依仗是什么，并且很会揣摩人心，皇帝不喜欢的她未必就恶意相迎，但皇帝喜欢的，她一定十分关怀。
“哪能呢。孙儿这不一忙完课业就来看您老人家了嘛。”邵松胤笑道。
“我们太子这么忙，老祖宗您可不能仗着我们太子老实就欺负人家。”温贵妃捂着嘴打趣说。
“就是就是，还哪有比我们太子更纯孝的孙子吗？太后您不享福，还净鸡蛋里挑骨头～”贤妃捏着帕子甩了甩，嗔怪道。
“得得得，你们呐，都是好人，就老婆子我一人是坏蛋。”众人登时笑成一团，一时间满宫尽是和气。
邵松胤低头腼腆地笑，掩饰眼中的冷意。一个个背后恨不得欲令其死，却可以在一起看似毫无芥蒂、亲昵非常地说笑。前朝后宫不论男女，人人都是戏子，人人都把自己的悲欢喜乐埋得深深的。温贵妃上辈子是赢家，看似贤良，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贤妃为了争储上蹿下跳，自认为生了对双生子就是大功臣，殊不知老六就因为有个孪生兄弟，早就被父皇踢出了议储的名单，想想也真是可悲。
人的贪婪总是可怖的，他们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做王侯、太妃也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过得未必不如为帝者舒坦，可他们偏偏不知满足，一群人争得头破血流，焉不知最后只能有一人踩着骸骨鲜血成功，其他人都只会悲惨落幕，连本身拥有的东西也会消失。
你有能力不甘屈居人下也就算了，可有的人明明没那本事却偏偏有太大的野心，到最后落得凄惨收场，何苦呢！说到底，这人呐，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该行什么样的本分，这样才对。
从慈宁宫那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解脱出来，邵松胤在花园里遇到了被养在慈宁宫的十一皇子邵松澜，荣妃生的儿子。他垂着头看着这个肉呼呼的小胖墩，上辈子被世人赞誉忠勇仁义的肃郡王如今也不过是个玩泥巴的垂髫小孩儿而已，邵松胤突然觉得有些荒诞。他摸了摸小十一的额发。“小十一在做什么呢？”
小女孩七岁小男孩八岁以前，都是不束发的，只在头顶留些短发自然垂下，故称“垂髫”。小十一才六岁，脑门上的头发自然毛茸茸的。
“见过太子哥哥，回太子哥哥的话，小十一在挖蚯蚓。”小十一抬头奶声奶气地说。这时候的他还不懂得什么是争什么是抢，任何一个比他大的同龄人在他眼里都是极伟大的存在。
“哦？挖蚯蚓做什么？”
“小十一要钓鲤鱼，池子里的鱼儿有红的、有黄的，看着很好吃。”小娃娃的眼睛亮晶晶的，随即又暗淡了下来，嗫嚅道，“可是小十一太笨了，没抓到蚯蚓。”
“乖，哥哥让几个奴才帮小十一一起挖好不好，这样小十一就可以钓鱼了。”邵松胤微笑着哄他，“不过，小十一今儿的书背了吗？玩过了就要认真回去背书哦。”
“好～”小十一乖巧地点点头，抱住太子哥哥的大腿，“太子哥哥最好啦～”然后便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指挥几个小太监挖蚯蚓去了，至于待会儿他会不会回去背书，那就没人知道了。
邵松胤拍了拍小十一的脑袋转身离去，脸上的笑意却不减。洗脑这种事，不是只有他们会干的。这一回不把这小儿调|教成忠心的小跟班，也要教得他没心思夺嫡。
小十一啊，这辈子，就别再跟哥哥争了，乖，就算是上辈子你也是输家。反正也争不上，所以，还是安分一点吧。
登康二十一年，登康帝率齐军大胜戎夏，举国欢腾。登康帝归京后，带皇太子邵松胤回河东旧址祭天告祖。时夏，诸太傅上告登康帝，言太子的四书五经，皆以通读并深晓其义。登康帝闻之大喜，命礼部及詹事府查阅历代典籍，又命钦天监查吉日，最后钦定登康二十一年八月初三，举行皇太子邵松胤的出阁讲书典礼。这表示太子从此可以上朝参政，也代表着太子彻彻底底地走入朝臣百姓的视线。此事不可谓不重大。
虽然邵松胤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并且最后在夺嫡中惨败。但不能否认的是，不论前世今生，他都的确是个风姿卓然、才华横溢的储君，在最开始的时候，也确实赚足了群臣的眼球，获得半数人的支持。假如上一次登康帝能和历史上的众皇帝一样短命，在位十年二十年就挂了的话，他未必会输，只可惜他终究没熬过去，在兄弟逐渐势大而父皇对他逐渐猜忌时，他急昏了头，昏招频出寒了朝臣和父皇的心。当所有人都看好你时，你的缺点都可以尽数被忽略；反之如果众人厌恶于你，一点小小的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所以最后他输了，被圈在咸长宫，一直到死。
而这回踏过几十年的光阴重新回来，他立志要做一个更加完美更加优秀的储君。就从这一次的讲学开始。这将是他要打的第一仗，他要做的比上一次更好。他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夺嫡的大戏就已经缓缓拉开序幕了，不是所有人乐于看到现任的储君优秀，于是就有人趁着他年纪小，潜移默化把他往歪门邪道上带。这回，他不会再着他们的道了。
“孤知道你们都想拉孤下马，但你们如今也只能想想了。”邵松胤微微一哂，手中羊毫沾满墨汁，思绪微转，宣纸上挥洒出一行遒劲的大字，“立身正是坚韧时，任尔刀剑相逼言相斥。”
这句话是玉流玡所作《栖梧桐·望京南归》的上阕最后一句话，词牌为她在桐国创造，整首词写于在那个京郊养伤的那段时间。当时流玡并未立时回宫，怡安直言其为女不孝，流玡上告不回宫的三条理由，言言句句皆是涕泪之意，令群臣百姓动容。那晚玉流玡接到暗卫送来的京城里的各方动向以及怡安气得脸色发青的消息后，神色悠然，将字条焚毁，提笔该词一挥而就。
“愿与你同在。”邵松胤抚摸着那一行字，目光悲伤而缱绻，转瞬掩藏在熊熊的野心之中。玉流玡很有文采，但这首词在当时不能给别人看见，会被诟病。等她登基后，又根本没时间感怀春秋，自然也没有闲心把多年前所创词句拿出来供人品评。
故而，这首《望京南归》也只有他见过，并且深深记得。她的任何事、任何愿望，他都记得。
流玡，孤必打造一个你所希望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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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三这一天，邵松胤寅时便起床沐浴更衣，卯时着杏黄色绣四条五爪腾云金龙的太子朝服行至保和殿。在众人瞩目下，率内阁大学士、九卿、翰林院、詹事府的官员在殿前向登康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随后，观礼的众人移步文华殿，登康帝早已命宫人将太子历年来的一干习文学武之物尽数陈列出来。所习大字、课业、策论等等书面纸张皆论石而量，足有八||九石之余。此外，太子还通习各族语言，蒙古、女真、回纥、苗等等语言皆写则优美、言则流畅。
邵松胤自回来后，较上一世更为自律，笔体更流畅苍劲，思想也更成熟睿智。朝臣一一阅览后无不心悦诚服：有此储君实乃家国之幸！
巳时将正，他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中，缓步走上高台。目光环视一周后，不疾不徐地开口：“皇父虑余年幼，脾性顽劣不知好学，一字一言必躬亲教诲，日夜不辍。余虽愚鲁，才不及前人先贤，幸感皇父不以余鲁钝，犹自训导。余唯有夙兴夜寐以章勤学方不负皇父之恩，朝夕不敢懈怠，故至今《四书》《通要》皆略有所得。”
语调谦逊有礼、从容不迫，邵松胤详尽地讲述自己的所学所感，一言一诉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声音传出文华殿，在紫禁城上空回荡。众人被他生动地讲述吸引，听得入神。登康帝看着台上心爱的儿子，心中骄傲非常。
讲学结束后，又于校场展示了他精湛的骑射、武道之术。几位肱骨老臣无不神色激动、满面通红几乎要厥倒，纷纷跪地高呼“大齐国祚绵延可至千秋万代乎！”
看向一旁目光欣慰的登康帝，邵松胤露出一个至纯的笑容。登康帝指着下面的众人对他说：“永成，你看。”邵松胤转过头，看着群臣拜贺的场面，胸中顿时蒸腾起万千豪气。
耳畔登康帝坚定的声音，他告诉他，“永成，你是最优秀的储君，是朕的骄傲。”邵松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锦绣山河，必定尽乃他囊中之物！
而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彻夜难眠。这番讲学之后，太子的地位愈发稳固，有些事必须尽早谋划才是了。于是一派繁花似锦的紫禁城中，暗流悄然开始涌动。
几日后，太子讲学一事包括其内容盖被收录成册，在坊间流传。于是登康二十一年，朝野皆知夫君子六艺，太子可尽通尔。
深居文国公府的帝君自然也搞到了一本。翻阅过一遍后，帝君勾起了唇角，“这小太子很不错。”有思想、有才识，是个能成事的人。难得的是他的诸多见解跟她不谋而合。譬如《论语》第八章《泰伯篇》所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此话根据句读不同，有不同种解释，也阐述了截然不同的治国理念。邵松胤所述两种：“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以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能做的事，让他随便做不加以约束；不能做的事，也要让他们知晓原因。给百姓以自由，却不可过于放纵，当其被任用为朝做事时，就要有规则约束。由此，朝廷应该加强完善律例、开化民众，方为兴国安邦之良策。
大贞的历史中没有一个叫孔子的圣贤，玉流玡前世也从没听说过《论语》。但是邵松胤所述却和她心中所想相差无几。
当初开明三年她大兴科举，全国各处兴办学府，下旨无论男女老幼、贫贱富贵皆无未识文字者。就是为了让民众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是不该做。只有读书，才会明理，才会对国有所作为。一味地愚民不过是亡国之举罢了。她曾对燕芰荷说过：“教民以通达，方可由其所可；以法止其所不可。”在桐国混迹过市井的她，深知百姓的脑子，并不比那些深居庙堂高高在上的人笨。故有人言“夫民如火，可暖而获生，亦可灼而丧命。”这与这边历史中唐朝谏臣魏征的“民如水君如舟，谁能载舟，亦能覆舟。”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她上辈子让这些人的智慧，加以教化之后，为国所用。
这小太子的言论十分对她的胃口，而且君子六艺皆通习，被那位娇宠还能有如此作为，实在难得，很不错。玉流玡命银杏将册子收到书橱里，抬眼透过窗子看向那森森皇宫紫禁城，唇角微微一勾。
小太子，不要让朕失望哦。
于是呢，玉庆宫反思讲学当日所为，觉得自己第一仗打得还算漂亮的“小”太子邵松胤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博得了某位帝君的好感。至少他出现在朝野视线中给某位帝君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
他心心念念希望那人能看到他的努力，呃……他好像做到了诶……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夺嫡第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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