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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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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小哈,你怎么老走神。
师父,我在想事情呢。
你还能想什么事情。
想桃李。
花爷一剪子差点戳手心里。
你说你想什么?
桃李说话好奇怪呀。
啊?
他问我觉得万花谷好不好。
花爷一听,肯抬眼皮子看他了,努哈儿正低下头摆弄桌上的红纸。
这叫什么话,万花谷不好天下没好地儿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
说得好小哈。
虽然我觉得天策府更好。
嘿这兔崽子……
努哈儿乐了,躲开花爷要作弄他的手。
花爷那可不乐意,小子长本事了啊,还敢躲。
师父,我怕你伤了手,师父还得剪窗花哩。
花爷鼻子里出一声气,剪子一撂,努哈儿忙问,师父你怎么啦?
累了。
我给师父捶背。
不要。
为什么呀。
看见你心烦。
努哈儿听了,撩起花爷袍子下摆,往脸上一捂,就露对眼睛出来,师父,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
……
花爷到底是给逗笑了,倒不是笑努哈儿幼稚愚蠢,只是突然想到人生在世,能有个无论何时都将你哄在心上的人相伴,快活都翻了一番,用郝率的话说,那也是得有福气的。
花爷蓦地有些惆怅,最近似乎颇为善感,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师父,我去给你买吃的。
啊?
我看见卖红豆糕的了!
花爷翻个白眼都不爱搭理他。
桃李一进屋就愣,师叔你……
花爷面不改色,埋头和红纸接着纠缠,你有空吗?
师叔有何吩咐?
去,帮我把柜子里的药材理了,我这一时半会不得空。
桃李依言,将柜子里刚补上的药品都拉了出来,摊在桌案上一样一样点过去。
花爷剪着剪着突然就出声了,你理药材老看我做什么。
桃李一惊,忙低头干活。
想说什么就说。
师叔竟然还会剪窗花…
你俩就不能换点别的说。
桃李一听,忽然有些好奇,花师叔,我能问件事吗?
啊?
师叔为什么会收哈儿呢?
哈儿?花爷回头瞄他一眼,你们倒是熟得快。
师叔说笑了。
想收就收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桃李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念了句,也是。
说起来,你是为什么入的万花谷呢?
咦?
花爷笑笑,入谷总是有原因的嘛,突然也想听听。
桃李看着花爷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不想说就不说吧。
花师叔。
嗯?
我听同门说起过,你是个孤儿,从小就在万花谷长大,是吗?
小子胆挺肥啊,小哈都不敢在我跟前这么放肆呢。
是我冒昧,只是心里有不解之事。
说来听听。
桃李又是一阵无声,片刻才道,我有些迷惘,不知自己入了万花究竟有何作为。
你想当个神医出人头地吗?
桃李摇摇头。
花师叔是为何投身万花呢?
万花谷有什么不好吗?
只是因为它好吗?
花爷寻思他果真明智,收了努哈儿,这要是收的桃李一天到晚能把他梗得生不如死。
心在何处,人便在何处,这道理你想不明白吗?
桃李似是有所触动,张嘴欲言。
师父师父!
干嘛干嘛?
我买回来了,还热乎着呢!
去去别烦我,不知道我不好甜吗。
吃吧吃吧,我给师父拆。
我说你…哎拿走,不吃!
努哈儿围着花爷来回打转,找着机会就把红豆糕往他嘴里一塞,将花爷的声音都堵回去了。
好吃吗师父?
花爷鼓着个腮帮子瞪他,碍于修养没出声。
努哈儿不经意瞟了眼桌上,眼睛顿时一亮,手里东西一放,揭了张剪好的红纸打开,嘴都合不上了。
一头坐得腰板挺直的战狼,身下花团锦簇,头顶皎皎明月,轮廓分明,毛发细腻,栩栩如生。
哇!努哈儿问了句废话,师父,这是什么?
花爷随口起个名,望月。
努哈儿挠挠头,不好听啊师父。
花爷嘁一声,不当回事,行,改。
花爷几时这么好说话过,努哈儿可惊奇了,真的啊师父,改成什么?
哈儿望月,好听多了。
………
桃李扑哧一笑。
寒冬日短,天一早黑了,花爷正准备动筷,蓦地发现似乎少了个人。
郝率还没回来?
没呢师父。
哦那可以关门了。
不等他啦?
等他干嘛,又不给饭钱。
哦好。
努哈儿应着声,碗筷一放,站起身就要去拉门,刚要插门闩就给推开了,郝率按着门板大为不满,我发现哈儿有段日子不见你连江湖道义都没有了啊。
不是呀,我师父让我关门。
知道你为什么当不了将军吗?
关门和当将军也有关系呀?
那可不,敌我不分啊。
嚼着大米饭的花爷摇了摇头,你没事欺负他干嘛,不饿是吧?
郝率懒得理他,自顾找位子坐下,一眼瞥见桃李,立马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换了个地儿。
你坐我边上干嘛?让人吃饭吗?
去,这凳子又没写名,坐坐怎么了。
小哈,你不吭声吗?
师父,我跟桃李坐没有关系的,你不要紧张我。
……
桃李显得有些拘谨,埋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偶尔抬个头瞄一眼郝率,满怀心事。
你怎么只吃白饭呀?
桃李一愣,随即有新鲜的菜叶给夹进了碗里,努哈儿一脸看他长不大的样子,咧开嘴笑道,你太瘦弱啦,当大夫要像我师父那样,长得胖一点才有力气治病呀。
是吗,谢谢。
对了,你不是找郝率有事吗,他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呢?
呃……
小哈,当几年兵规矩都忘了是吧?
没忘,没忘,师父不要生气,食不言哩。
先生,我这卦到底如何呀?
夫人,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
近日府上有大喜,求官有成,姻缘临门,日后仕途敞亮,光耀门楣,多子多孙,福禄满堂啊。
此话当真?!
自然作数,贫道常居此地,若有虚言,尽管来找我便是。
嘁。
郝率扭头,声音出自对桌一少年,郝率瞧一眼就知道这是哪儿来的闲人。
万花谷的弟子服自打认识花爷起郝率就都看了个遍。
就是他实在有些好奇,怎么就净是万花中人跟他过不去呢,光是花爷那孽畜让人一想起来就厌倦红尘,今儿随手卜个卦还能有万花中人找晦气,没听说纯阳宫祖上和万花有大仇呀。
这位兄台似乎有话想对说?
此言差矣,我一向不和江湖骗子打交道。
阁下说话可得过脑子嘞,莫要坏了你们万花谷的名声。
哦?少年肯正眼看他了,一双眼睛里满是警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点见识的江湖骗子。
两次了啊。
什么?
事不过三,你再说一次江湖骗子,莫怪我不礼让了。
若你还在这招摇撞骗,我也不客气了。
郝率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眼神里透着少年捉摸不透的情绪,欲言又止,最终仍然什么都没说,站起身走了。
对一个即将奔丧之人,他是不是骗子又何足轻重。
只是没曾想刚出茶楼大门,少年就追了上来。
慢着!
啊?
你刚想对我说什么?
啊??
你有什么话,不妨当面说出来。
郝率一愣一愣的,突然哈哈一笑,我可还记得,你不跟江湖骗子打交道啊。
少年闻言,顿时噤了声,却仍然盯着郝率,我不过是想听听,你招摇撞骗的本事。
郝率摸摸下巴,看着少年一副强忍好奇的模样,冷不丁就想起曾经花爷也是这副德性,只不过花爷拧巴,冥顽不灵,好奇到死也不会主动求知,这么想来还是这个瓜娃讨喜点。
一个人如果连好奇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要告诉你,你会骂人不?
这你大可放心,我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要你不是胡言乱语,我自会以礼相待。
郝率心里直抽抽,心想这瓜娃还挺机灵,是不是胡言乱语这哪有个规矩呢,只是最终郝率还是说了,不是为那点卦钱,而是心软。
通常好心是没有好报的,这不话音还没落就让那瓜娃抄着笔杆子追了一条街,郝率自认不是打不过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他只是不想跟小屁孩一般见识,倘若万事都要你死我活,那他早八百年前让花爷气死了。
再见到那瓜娃的时候,长安街头走过一支葬仪队伍,瓜娃走在最前头,路人们议论纷纷。
他们说多好的娃娃呀,说没就没了。
郝率寻思他倒是忘了算算瓜娃的出身,看这模样该是长安城里小有头脸的人家,要不出殡也不能有这样大的排场。
郝率准备走的时候发现瓜娃子看了他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就发现自个儿了。
那时候的瓜娃看起来和之前茶楼里的张牙舞爪不一样,特别安静,也特别柔软,不像奔丧之人哭得双目红肿神智崩溃,看起来格外清醒和坚强,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哀伤。
郝率不想说,他竟然还从瓜娃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失望什么呢。
郝率也不想猜。
萍水相逢的过路人罢了。
何须记挂。
阁下家中可是还有兄弟?
是有。
既是天机,我可也不好泄漏太多,这段时间府上必有丧事,至于是谁,就看府上何人是腊八生辰了。
努哈儿使劲摇了摇,桃李还是没醒,声音又高了高,该起床啦!
桃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努,努哈儿?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啦,会着凉的。
桃李一听,下意识四下一看,石桌小凳,清冷小院,也没想起什么时候来的这。
别睡啦,今天朱员外的孙子过生辰,请我们去吃酒席,师父说啦,让我带你跟着一起去。
我也去吗?
是呀,郝率也不在,你一个人呆着有什么意思,走吧走吧。
桃李刚醒,还有些恍惚,朱员外是?
是我师父看过病的 。
咦?桃李有些意外,人都精神了几分,花师叔和患者都有私交吗?
我师父和他们关系一向都很好哩。
桃李想了想,没法想象和颜悦色与人为善的花爷究竟什么模样。
说起来,桃李,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呀?
我吗?腊月初八。
哇!
怎么了吗?
努哈儿一脸不可思议。
你和郝率同一天生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