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棉棉Bonnie

6、长公主墓

　　第二日上山时，悉茗与紫菀脸色都有些不好。
　　“悉茗，昨天晚上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悉茗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可是老想着有那个蝙蝠在，总是睡不安稳。你呢？”
　　“我觉得咱们窗子外头有什么东西，”紫菀忧心忡忡的，“老听见翅膀扑棱扑棱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
　　“十有八九是真。昨天老板不是说了吗，方翠镇上蝙蝠虽然不伤人，但到处都是有的。好可怕啊。”
　　叶嘉邪拉着马走在前面，终于忍不住回头来叹了口气：“你们俩能不能别再啰嗦了。就这么几只蝙蝠，唠唠叨叨了一早上，你们说的不累，我都听累了。”
　　悉茗笑了笑：“我与紫菀都不会武功，若遇上蝙蝠，那是连命都没了，我们害怕这才多说几句。叶大人别见怪。”
　　“就是。”紫菀的性子更心直口快，“蝙蝠不杀男人，叶大人当然不用担心了。我们俩可都是女子，真的遇上了，那都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的事。”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叶嘉邪挺直了背脊，腰间的剑鞘闪闪发光，“就凭我的功夫，蓝色也好红的也罢，任他来几只蝙蝠，我都不怕。你们跟在我旁边，也绝对不会有事的。”
　　“叶大人说的是，”悉茗叹了口气说，“只是可怜方翠山周围的百姓，白白遭这些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蝙蝠消灭了。”
　　叶嘉邪点了点头，问：“对了，昨天那老板说蝙蝠不上山是因为那个什么珠，那是什么？”
　　“大人说的是玲珑九珠吧。”紫菀说，“山上所葬的安南□□清仪长公主，大人可曾听说过？”
　　“好像听过。我记得是烨泰帝的女儿，后来嫁出去和亲时给人刺杀了，是吧？”
　　“是。烨泰帝驾崩后，胞弟烨武帝即位，丧期后立刻遣嫁了当时所有及笄的公主，长公主因是烨泰帝最宠爱的女儿，便代表皇女留在宫中为父守孝。几年后，南国战败，遣使来京求亲，长公主便自愿出嫁和亲。没想到，却在丹凤门前被南国奸细刺杀。烨武帝大怒，这才派兵踏平了南国，将那里变为了现在的南城。
　　“长公主香消玉殒，前朝后宫大为悲痛。长公主生前最向往其母的故乡方翠山，却未曾踏足过，鉴于她是为国而死，烨武帝特别开恩，在清凉台为她修建了陵墓。玲珑九珠本是百年前襄城进贡来的九颗夜明珠，在南海深处足足数百年才被发掘，吸尽深海灵气，颗颗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尤其是当中最大的一颗最为珍奇，据说分开时是两块，透明无光，合拢却变作一个圆球，会透出一道绿光，夜间百步之内可照见头发。”
　　叶嘉邪惊奇：“这宝贝听起来好厉害。”
　　“长公主出嫁时的凤冠上，便镶嵌了八颗珠，那凤冠作为陪葬随着一起入了墓室。下葬前，烨武帝又取了这最大的一颗放在长公主的口中，以保尸体不化。所以这玲珑九珠，现在全存在长公主墓中了。”
　　“原来如此。南海一向被叫做仙灵居地，难怪大家相信是玲珑九珠镇住了这蝙蝠的妖气。”叶嘉邪说，“不过我看，这些蝙蝠可能根本不是妖，说不定只是深山中的什么新奇动物，官府要能全杀了，就不是问题。”
　　“但愿吧，”悉茗缩了缩肩膀，“只盼着我们这趟上山不要遇到。”

　　半个时辰后，他们登上了山顶。有辰帝的手谕，他们轻松地通过了皇家禁苑的守卫，进入了清凉台。清凉台虽属皇家园林，却人烟罕至 。因此，除了两位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外，日常主事的只有两位宫中派来的掌事太监。闻讯，四人都赶来接待了他们。
　　“卑职等参见叶将军，有失远迎，还请叶将军恕罪。”说话的是苏校尉和程校尉。接着，李公公和沈公公也见了礼。
　　“几位请起吧，也别叫我将军了。”叶嘉邪听这个称呼都有些不舒服，“我又没上过战场，叫我将军总是怪怪的。”
　　苏校尉和程校尉看看，叶嘉邪着实年轻了点，就商量道：“既然如此，卑职便称呼您为叶大人好了。”
　　沈公公问：“叶大人这次上山，是所为何事？”
　　“我就是来采点药，没什么事。”
　　“采药？不知是要什么药？”
　　“听说清凉台生有陵前兰，我来采些回去制药。”
　　“老奴倒未曾听说过有陵前兰这样的草药，”沈公公看了一眼李公公，见他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问道，“叶大人从何处听说清凉台有这个草药的？”
　　“嗯……”叶嘉邪刚想张口，冷不防地收到紫菀的一记眼神，忽地想起陶陶曾很凶地叮嘱他不要把叶容湛治病的事外传，以免坏了金针堂的规矩，立即改口，“这个，自然是听宫中的太医说的。”
　　“原来如此。”两位公公就没有多问来源，“叶大人知道这草药长什么样子吗？老奴立刻派人去寻来。”
　　“叶大人没见过，但奴婢们知道，”悉茗说，“陵前兰乃是一种稀少的草药，京中唯一有长的地方就是长公主陵附近。公公不必担心，奴婢们会陪同叶大人一起去寻找的。”
　　“对，”叶嘉邪说，“两位公公就不必费心了。”又对两个校尉说， “你们帮不了我，这段时间蝙蝠的事闹得凶，你们也忙，各自回去吧，我们采完药就走。”
　　苏、程两人对看了一眼，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啰嗦：“是。那卑职先告退。”，就走了。
　　“既然无需奴才们帮忙，那就请叶大人与两位姑娘稍作休息，用些茶点，再去采摘草药吧。”李公公说着，便传唤了婢女，奉了茶和瓜果上来，叶嘉邪尝了一尝，觉得那葡萄多汁柔甜，桃子清脆爽口，竟比京城中的水果好吃很多。
　　“我看清凉台风景好，气候也凉快。陛下为何不修建些宫殿，夏日用来避暑啊？
　　“在烨泰帝时期，清凉台还是私人住地，所以房屋并不多。”李公公解释，“后来长公主的陵墓修建于此，为了不扰香魂长眠，便没有再兴修宫殿。到现在，除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清明与祭祀时节会来之外，清凉台几乎是没有人来了。叶大人估计是老奴们今年见的最后一个外人了。”
　　“那可惜了，这是个好地方。”
　　看着叶嘉邪的样子，李公公笑了一笑：“这果物，叶大人觉得如何啊？”
　　“甚好，比京城中许多都来得好。”叶嘉邪大口啃着桃子，“这是哪儿运来的？”
　　“这是清凉台里园丁种的。田地就在后面的山坡上。叶大人要是有兴趣，一会老奴带大人去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 瞥见悉茗和紫菀都在看着他，叶嘉邪连忙站起身拍拍手，“我还有事要赶回京城，采了药就得走了。”

　　按照李公公指的路，叶嘉邪带着悉茗和紫菀从前门出去，很快便找到了长公主墓园。因为修建的紧急，这个墓自然不如皇陵里的气派，但也端庄大气，远远看去，周围长满了白色的小花，看上去松软洁白，如飞雪一般，倒有一番奇美的景致。
　　悉茗走近了些，眯着眼看了看那花，惊奇道：“这是六月雪啊！”
　　紫菀的表情有点古怪：“这里怎么会长出六月雪呢？”
　　“六月雪？”叶嘉邪也有点惊讶。六月雪固然是一种美丽的花，但俗话说“六月飞霜，必有含冤”，这种花代表的是冤屈，开在墓前自然是不怎么好。但介于是开在长公主墓头，也没有人敢把它们清理掉。
　　按规矩，非皇室后裔是没有资格给长公主祭拜的，所以三人只是远远地磕了头，便开始寻找起陵前兰来。不多会，悉茗就发现了：“这儿就有！快过来！”
　　叶嘉邪和紫菀赶过去，果然在一块石碑后找到一片兰花似的植物。
　　“这就是陵前兰？”
　　“是，”悉茗和紫菀都放下了手中的篮子，开始采摘。悉茗说：“陵前兰虽然不是兰花，但长得跟兰花很相似。我们多采摘一些，至少要够叶小公子服用两个月的量。”
　　三人合力，不多时就摘够了药草。因为赶着回京城，他们便没有再逗留，折返回去。途中，路经会龄园时，叶嘉邪忽然停下了脚步。
　　“叶大人，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湛儿一直说喜欢会龄池的荷花，想来看一看。他现在不方便出门，我便摘一枝回去给他。”叶嘉邪说着，将篮子交给悉茗，“我马上回来。”
　　“叶大人等……”紫菀刚想指出叶容湛想看的必定是满池荷花，而并非一只摘下来的死花，然而叶嘉邪却已经一个翻身不见了，紫菀只好闭上了口。
　　叶嘉邪施展轻功，几下跃到了会龄池边，看见满池荷花开得正好。他停下来，摘了一只白的，一只粉的，准备拿回去给叶容湛赏玩。他刚直起身，冷不丁地，宁静的园中忽然荡漾起一阵微不可闻的风声。
　　叶嘉邪耳力超人，瞬间辨别出了那是一阵剑气，并且正朝着自己后背过来。他下意识侧身躲开，同时从腰间抽出了剑鞘格挡。伴随着叮的一声清响，一柄剑落在了他的剑鞘上。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来人那一剑已经刺在他的肩膀了。
　　“是谁？竟敢摘这园里的荷花！”
　　来人一边喝问，一边抽剑后退，再度攻击。叶嘉邪有些吃惊，倒也不慌，迎上去同他过起招来。来人虽有些武功，但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走了二十几招，叶嘉邪一个闪身，手里剑鞘一挥，来人就被打飞出去 。
　　叶嘉邪走上前，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官兵服饰，便问：“你是谁？”
　　“我还要问你是谁？”他说着，还想爬起身来反击，叶嘉邪只能横剑一指，抵住了他的脖颈。
　　“叶大人！叶大人！”程校尉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急匆匆地赶过来，行礼请罪，“卑职管理下属不力，请叶大人责罚！”
　　紫菀和悉茗也跑了进来：“叶大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叶嘉邪摇摇头，收了剑鞘：“我没事。原来这人是程校尉的属下。”
　　来人躺在地上，一听便愣了：“校尉大人，他是……”
　　“他什么他？给我跪下！” 程校尉呵斥，“叶大人乃是陛下亲封的定远将军，持陛下手谕上清凉台，还不请罪？”
　　他才恍然大悟，跪地请罪：“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人，请大人赐罪！”
　　叶嘉邪摆手：“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糊涂东西！”程校尉斥责了他几句，说，“叶大人来的突然，卑职没有来得及通报全部手下，卑职失职，还请叶大人见谅。”
　　“算了，乱摘花是我的不对。”叶嘉邪转而问那个卫兵，“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宁威，是校尉大人手下的一个队长。”
　　叶嘉邪看了看他握剑的手：“功夫不错。刚才伤着没有？”
　　他摇了摇头：“卑职无事，多谢大人不怪罪。”
　　“还不快下去，”程校尉赶走了宁威，转而对叶嘉邪再度抱拳施礼，感慨道，“早闻叶大人乃白泽宫的关门弟子，今天终于得见英姿，是卑职的荣幸。”
　　“程校尉过誉了。”
　　“哪里。叶大人不知，那宁威曾是京城左羽林军中的一名郎将，功夫十分不错，只是后来犯了事，才被贬到这儿来守墓。他是我手下中功夫最厉害的，叶大人却能在不拔剑的情况下，二十招便将他拿下。这等高绝的武功，卑职由衷地佩服。”
　　叶嘉邪常年在长右城中，父亲与师傅都不肯多夸他，此刻听这一番话很是受用，不免有点得意。一转头，却发现悉茗和紫菀正看着他，一脸忍俊不禁。
　　“怎么了？”
　　紫菀实在忍不住笑，道：“叶大人呀，您看看您摘的花。”
　　叶嘉邪看了看手中的花，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花有什么不对？”
　　悉茗说：“大人摘花的时候，需摘一些还没开的，这样拿到京城时，它才将将开得好。您看您摘得这花儿已经这样大了，等送到小公子手里，恐怕早成两颗光杆了。”
　　叶嘉邪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
　　紫菀和悉茗笑了他一阵，才替他挑了两只含苞待放的荷花摘了，四人往回走。等到了前厅，却发现苏校尉和两位公公都候在门口，一见他们就赶快迎了上来：“叶大人，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
　　“东道的长史大人邱行携泰城县令李志求见您。”
　　“东道长史？泰城县令？”叶嘉邪很茫然，“他们想干什么，又怎么知道我在这？”
　　“老奴不知，叶大人先请进屋吧。”
　　叶嘉邪走进里屋，堂中坐着两个穿官服的男子，一个面目严肃，蓄着长须，一个胖胖的比较年轻。
　　“下官邱行，见过叶大人。”
　　“下官李志，见过叶大人。”
　　两人齐齐跪倒，倒是把叶嘉邪吓到了。他只是个正五品上的闲职将军，本来不该受如此大礼，却眼看邱行的官阶只比他低半级，头磕的连胡子也拖到了地上。
　　“两位快请起。”叶嘉邪连忙扶了邱行一把，“不知两位大人专门上山来，找我何事？”
　　“叶大人，”李志抢着开口，胖胖的脸上满是担忧，“这些妖物实在太猖狂了，请叶大人帮帮我们啊！”
　　“妖物？是指蝙蝠吗？昨天蝙蝠又伤人了？”
　　李志点头：“昨天夜里，蝙蝠夜袭了方翠镇上的墓园，挖了五六座坟，还咬伤了三个守墓人。现在镇子上都乱成一锅粥了。”
　　“又出了这种事？”叶嘉邪皱眉，“街上这么多官兵都没有抓到一只吗？”
　　李志缩了缩脖子，有些吞吐。邱行一看，连忙一把抓住了叶嘉邪的袖子，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道：“叶大人，您机智过人，又武功高强，看在泰城这些老百姓的份上，请叶大人帮帮我们，除掉这些蝙蝠吧！”
　　苏校尉和两位公公对视了一眼，也冷不丁地跪了下来，“卑职也斗胆请叶大人帮忙，捕杀这些蝙蝠，救救泰城的百姓吧！实不相瞒，清凉台上这两夜也有蝙蝠飞进来了……只因陛下有令不得散布谣言，卑职们才不敢乱说的。”
　　叶嘉邪听了很犹豫。他其实早就有心想参一脚，但他也没忘临走前阮灵犀叮嘱的‘快去快回’，所以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堂中沉默了一会，还是悉茗开口了：“叶大人，如果您有心想助他们一臂，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找个人带上药，快马进京送到我们府上就好了。既是为民除害，我家公子不会说什么的。”
　　叶嘉邪仔细一想觉得有道理，只要药到了，自己晚回去几天也不打紧，多不过是陶陶几句嘲讽，便点了点头：“也好。我立刻找人护送你们俩下山，天黑之前离开这个镇子吧。”
　　悉茗却说：“方翠山现在成了这样，京城那边却没有风声，想必是城门设了卡不让这边的百姓入城。大人可以派侍卫持虎符去，我和紫菀留在这，也方便照顾大人。” 紫菀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行，这里不安全。”叶嘉邪说，“若是你们有危险，阮兄不会饶了我的。”
　　话还未说完，两人双双跪下了：“叶大人请让我们留下吧。若是我两人独自回了京城，公子会责罚我们的。”
　　“这里婢女也不够，我们可以帮上叶大人忙的。”
　　“这有什么好责罚的。你就告诉他，是我让你们回去的不就好了。”
　　悉茗和紫菀对视了一眼，不说话，却只摇头。叶嘉邪看着满屋子黑压压跪着的人群，只觉头疼欲裂：“行了行了！就照你们说的办！全都给我起来吧，这个忙我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