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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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是否因为曾困在大漠的缘故，但她能肯定的是，自从遇见慈生之后，她总是做着同样的梦。梦里是无垠的沙漠，她的眼神不断竭尽的往尽头延伸，像是寻找又像是徒劳，穿越无数沙丘与风暴，总是在她感觉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梦境准时崩塌断裂。
她睁开略微酸涩的双眼。又是个残梦。
余光瞥见立在床边的婢女，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见她醒了，付下身来，在她耳畔道“慈大人等候多时了。”她起身，蹙了蹙眉，往常他都是晌午才来的。
他正坐在殿里发呆，直到她在对面坐下才回过神来。不等她开口，他抿着唇，沉着眸子微微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呢，今日不能喝茶了。”她有些惊讶，见他抬头道“我要随你父亲出去几日。”像是说完了又不是，凝着她，眉头微皱。许久，他微微凑了过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眼中坚定诚恳。
婴慈有那么一刻想哭，他这一句话重重的钉在她的心口上，绞的她鼻翼泛酸。母亲离开之前，也曾经这样说过。此后萧墙琉瓦内十一年无数个冰冷暗淡的日夜，没有人再对她说过这样温润的句子。她所拥有的全部只是一座空灵寝殿，一副行尸走肉的皮囊与一具干涩的灵魂。
对上他深褐色的眸子。她与他定在哪里相遇过。她想。某个时空，某个片刻。她与他一定相遇过。
慈生不在的这几日，她的日常并未有太大改变。每日烹茶时照例还是会在对面放上一只茶盏，还是会给茶盏沏满茶，到冷透之后才倒掉。每次茶水沸出声时，也总会望向殿外。深知要戒掉一个习惯并不简单，只是心中不免有些空落。
可她心气一向固执高傲，无故养成的习惯她偏要戒掉。
“今日不必摆茶具了。”
冗长的宫道两旁已经上灯，四下无人静的只剩她稀疏脚步声。想不到整个下午无所事事的逛过了大半个宫庭。她止住脚步，弯腰揉了揉发酸的脚踝。
“婴慈？”
她倏的睁大眼，若不是此时脚软，她一定会逃。这样熟悉的声音。不敢转头，只顾作镇定的弯着腰，听见脚步声近了，她才缓缓地直起僵硬的身子。她记得，婚事定下之后，昆吾已经搬去殿外了。
宫灯将他脸上的棱角照映的柔和了些，昆吾走上来看着她侧脸，笑道“我刚从陛下殿里出来经过此处，远远看着似你的样子。”她已直起身，眼神却还是不敢看他，头也未侧道“昆大将军好。”说罢便想走人，却被一把抓住袖口。“若无急事，作伴走完这条夜路也好。”她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不会拒绝他任何恳求。
这段路似有无尽的长，身边空气悉数弥漫着他的味道，不得不逼她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与她并肩而行，从前他在午后给她采的海棠，从前他对她亲密的笑。所有有关于他的回忆如崩塌的山石，决堤的洪流，填满，涌满她整个胸膛，酸楚，不舍，难堪，融汇爆发如滚滚熔岩，煎熬的她只想大哭。
“上回我出战受伤，阿慈都没来看我。”有些嗔怪的语气。那声‘阿慈’拨动了她心底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眼里忽然奔涌出阵阵酸涩，强忍着不去看他那柔情的眼。
“昆将军广结天下客，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烂了，我去不去都是一样的。”余光瞥见他有些失落回头，她虽不忍，可她说的没错，她是谁，他又是谁，往事美丽却飘渺不可及，他们之间已然隔着千军万马，他与她已没有半分瓜葛了。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就的，是他毁了一切不是么。
“那么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呢。他从何而来，有何意图，怀何居心我们都不知道，为何阿慈又和那样来历不明的男子走的如此之近。”
“是否最近大帐中太空闲以至于将军要来管我这档子破事么。”她心中顿时燃起的愤恨想要无尽的向他索取，将他吞食。“呵，那我倒要问问，昆将军当初要与婴桐结亲，又是有何意图，怀何居心呢。”
拐入暗处，月色凄凉的映着她的脸。她好恨啊，恨自己这样没有气量的回应，恨自己繁乱的牵挂。不愿被他看见这样绝望懦弱的样子，她转身想逃。
“婴慈还没明白么！”昆吾翻身挡住她的去路，月光下看不清他眸子的神色。“喜欢婴桐是假的，求亲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日后设路，等度过这个关卡，我们便能在一起了阿慈！”他激动地去握住她的手，紧的她逃不开。
“你疯了！”夜空下她只觉得自己被窥探的一览无余，她莫名害怕，用力的逃脱着他禁锢的手，心虚的像个小人。
“待我登上王位。”她突然僵在原地，却被他趁势揽进怀里“待我登上王位，一切都结束了。不必再受世人冷眼，不必望眼欲穿，不必奔波劳碌。我与你会一世在一起。”
昆吾语气决绝寒冷，他高昂着头，如她初次见他一般。这次她终于看清。深邃的眸子中，满是权欲。
逃回寝殿想必已是子时，她失魂的站在殿外，望着殿内烛光，快要炸裂的胸膛紊乱的喘着气。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遣人去寻了。”
慈生笑吟吟的站在七步外，烛火将他鹅黄色长衫照得暖茸。她方才平静下的心又突突的跳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晌午便回来了。” 他上前几步，捏着她的袖口往殿内走。“哪想侍女说你出去了，本想等你回来沏茶喝，等了一个下午你都没回来。”他脚步突然顿了顿，回过头来道“你知道外面的茶有多难喝么。”一幅受了气的模样。
他将她按坐在圆凳上，自己在旁边坐下，抬头瞥见她发髻，愈发开心起来。“婴慈还戴着我送的簪子么。”
婴慈微微有些尴尬，躲开他眼神望向烛火道“这么晚你还不回寝殿么，要喝茶明日再来就是了。”
他自顾自的从袖子里拢出一件物什来。“这次去视察了北部部族，有一位在当地出了名的师傅铸的牛角刀十分好看，我看灵巧轻便适合女子佩戴，想着也能买一把回来给你防身。”
银铸弯刀刻着繁密图腾，刀鞘上嵌着莹润的红宝石。她心中有些不自然的雀跃，脸上却仍平静着，将刀拉出鞘，佯装似的在慈生面前左右比了比。“除了你也似乎没人可防的了。”
“你倒没心没肺。”他配合的往后躲了躲，却还笑着。“买这把刀可花光了我的俸禄。”
慈生起身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折了茶钱。”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威胁的扬了扬手中弯刀。“还不快走。”
手臂上淌出的道道血痕将袖口濡湿，慈生吃力的拈出一颗黑色药丸吞下。待殿内火烛一一熄灭，一直站在殿外的他才揉了揉眉心，慢慢的踱回寝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