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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北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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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汗。
大军行数日,终于完归。
王庭之上的她本欣喜地迎接儿子,但一日前接到的书信,让她震怒无比。高耸的蛾眉下,那一双丹凤泛着愠怒的光,她屏退下人,举起那封皇绢包印的信问到:“溟儿,轩傲这是什么意思。你此行没有见到公主吗?”
赫连溟望着母亲,摇摇头:“孩儿一直忙于战事,根本未曾入内宫与轩昭公主相见。”
她重重将那封书信摔在了地上,高声冷笑:“轩傲啊轩傲,你可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你是舍不得你的宝贝女儿远嫁到我们北汗啊!”
“母后息怒,三年时间并不长。孩儿也不急着完婚,父王身体一直抱恙,孩儿还需要时日多加照顾学习。婚事拖一拖也好。”
看着儿子,轩衡的眼光瞬时也温柔了下来:“溟儿,母后是心疼你。我北汗先祖,你的父王,还有你,世世代代都要为这个天下南征北战。军队在外厮杀血拼,换来的,也不过是轩氏皇族之女与北汗世代联姻的婚约。你父王积劳成疾,身体渐弱,此番远征南阙,你可知他多么盼望你能把咱们北汗未来的王后带回来。”
想到卧病在床的父亲,赫连溟心中触动异常,他郑重向轩衡行礼:“母后放心,请允孩儿三年时间,协同父王励精图治、富庶北汗。届时,一定娶回公主。”
她扶起儿子,是,自己二十多年前,也是从那边远嫁至此。这个儿子,是她此生唯一的骄傲。她看着他日渐成长、强大,日渐具备王者气质。她看着他们父子这些年将北汗带着日渐昌荣。可是,她的丈夫,身子垮了,国家的担子过早压到了她唯一的儿子肩上。战事、冲突、流血、职责,北汗人天生就要与这些打交道。她看着儿子被磨练地刚毅坚韧、稳重缜密,他将是北汗最优秀的统帅,他配得上世间最优秀的女子。她为他择中的佳偶,便是轩族第一美人,轩傲的掌上明珠,也是她的侄女,轩昭。
“好,溟儿。三年就三年,只要咱们北汗足够强大,这天下第一美人,早晚会是你的王后。”她的眉眼舒展开来,雍容明艳。“去寝宫,看看你父王去吧。”她温柔地说到。
赫连溟退出王庭。脑中也浮现起还在四方城时,听到的人们关于那位绝美的公主轩昭的各种传说。他没见过她,她应该只是个美丽的女子,却也代表了皇族与诸侯联姻的一种约定。这种约定,难道就足够成为北汗将士们征战沙场挥霍性命的奖赏吗?征战从来就没有任何意义,他想到那个亡国的南阙宗室女,对了,她叫宝瑟。曾经集万千宠爱的宗室名媛,而今,又是怎样一副境况呢。宗室、诸侯、皇族,本无任何意义,唯权力和实力。好吧,他要让北汗更加强大,三年后,就让他去娶回那个他应得的奖赏。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王后轩衡回坐到金榻之中,她环视了一下这座内廷。一股傲然却凄苦的冷笑,不经意中悄悄浮上嘴角。现在的她,是强大、孤傲、冷冽的,她刚硬,严厉,也不忿。
她默默得想起,那究竟是多久前的事了,三十年?还是上辈子?那个地方比现在这座宏伟沉暗的宫廷更大更冷,那个女子,也曾那么纤弱,也曾美得那么娇艳,在那个时候却是伤心的痛不欲生。
那一把一把的珠钗金步摇被她摔在地上,红绸嵌着银丝金线的霓裳被她无力地撕扯着,一堆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殿前门外。
她撕扯着,泪掺着苦与无奈,无声地落下。无力了,身子倒向那明镜妆台,随着她的瘫软,妆台前的宝盒应声落地,一对干巴粗糙的泥娃娃裹着细丝绢帕滚了出来,破了边角,也掉了些泥色。
听到声响的宫人冲上前要搀扶,她却想突然着了魂一样从地上抢起那对娃娃,用绢帕裹住,死死捧在手心。
“滚!”她喝退宫人,通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一个锦衣黄袍的身影伫立到她的脚跟前。
“你是轩氏长公主,不论有什么理由,你都无法拒绝这门亲事。这是历代皇祖留下的婚约!”这个声音强硬又冰冷,将她整个劈碎。
“我不嫁!皇庭内有那么多公主,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他们要的是长公主!”
“皇祖的命令中是说了联姻北汗的必须是长公主,可也没说其他公主不得联姻。而今我不愿前往,公主也不只我一个,皇兄为何如此相逼?”
“长公主身份尊贵,谁能替代得了!北汗为我四方天地最大的诸侯,执军令于天下,他们忠于四方的唯一契约条件就是联姻,而且联姻则必须是长公主。婚书已到,彩礼也到,孤已经应了他们,纵你有千般不愿,也必须成行。”他的口气越发冷冽,完全是在发布命令。
“若我不从呢?”她咬着牙。
“迎亲的军列已经入关,婚书已昭告天下,你此时已经是北汗名义上的王后。不怕天狼星变,不怕天下大乱,你大可以拉着整个轩氏整个四方皇城一起陪葬!”他转身离开,几步后又顿了一顿,“有些事,不仅是皇命,更是宿命。那个人不管是谁,你最好忘了他。”
她的泪,无声地落到手心,紧紧攥着那绢帕内的珍物,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唇,不想哭出声音……
那个人,她就当忘记了,那种痛,切肤入骨,却不是那么容易消融的。三十年,她在这千里莽原,尽着自己的宿命与责任,与北汗王相扶相携,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儿子镇守北俱,统兵黩武,为保这四方天下,恪尽职守。她担起了内廷的重担,抚养大了这个令她骄傲的儿子,一道道的皇令,她的儿子也要四处带兵奔走,她疼惜不已。而她的丈夫,北汗王,却总说,这是宿命,也是责任。
哼,一模一样的说辞,她冷笑,这都是为了什么。
轩傲,当年,你逼我入嫁北汗,是为巩固你手中不稳的皇权。如今,我的儿子为你出生入死,你却嫌弃我北汗荒蛮,拖延亲事。这也无妨,你的宝贝女儿,迟早会完成轩世公主的宿命。这也是我的宿命,当年,你不正是这样对我说的吗。
她想了想,便吩咐道:“来人,请画师”。
她命人备了一份厚礼。
不日,北汗二十万大军入边界,清理流寇。
又数日,各诸侯国驻军增派人数,替换将领。
又几日,清缴流寇的部分战利品送至北汗。上书“北汗王世子敬赠公主”。
轩傲明白,妹妹轩衡,在示威。
轩衡以姑母名义将战利品和一些珍宝作为礼物,送给了轩昭。轩昭在这堆物品中,发现一张画像。
“这是,是他!”轩昭看着画像,几分欣喜难掩于面
宝瑟过来一看,画像中的人披甲执剑,英挺威武,那俊毅的脸庞,太熟悉了,是赫连溟。这就是她当初看到的,那个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赫连溟。
她看着轩昭,问:“你喜欢他?”
“嗯。”轩昭两晕泛红,羞怯却又动人,“就在当初大军出发去南阙那一天,我偷偷看到过他。”
宝瑟在宫中早就听说,轩昭是将来要与北汗联姻的人。确实,他们太般配了。宝瑟觉得自己有点羡慕,是的,只是有点羡慕而已。
“宝瑟,你见过他,跟他相处过对吗?”
“是。”
“那你快告诉我,他是个怎样的人?”轩昭从没与宝瑟谈过这个事情,哎呀,她怎么会忘了,宝瑟就是由他护送之此,她可以由宝瑟口中,多了解他。
而宝瑟其实并不是很想去回忆当时南阙的一切,可是,她会,她会不由自主地去想。特别是看到那副画像,她会不由自主去想……
“他是个大英雄,他救了我的命……”她对着轩昭说着,似乎,也是对自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