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遭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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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螟只觉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前些日子，长老艾黎派人来寻他师父白诃，说有批贵重药材需带给长安城杜春楼掌柜。白诃发了懒，嫌路远不肯去，便拎来了自家徒儿，“青螟想去中原瞧瞧可不是一年两年，他年纪也不小了，总该出去闯荡闯荡。”
艾黎对青螟向来喜爱，因他是同龄弟子中天资最聪颖的，又勤恳好学，驭虫施毒之术已掌握十分娴熟，自保更是不在话下，此时又瞧见青螟脸上万分期待的神情，暗暗好笑，千叮万嘱后遂让他去了。
青螟自然欢喜得紧。苗疆地域偏僻，又为世人所惧怕，除偶尔来往的江湖商贩，极少与外人有过往来。他十几年来从未踏出过仙教半步，山外世界是如何也仅听唐无尘描述过，如今终于能亲眼看看了。
他一路北上，磕磕绊绊连带游山玩水，足足走了十天有余，师父自小教习他汉人语言，因此并不费多少周折便到了长安城脚下，这一趟行来，他深深为中原风土人情所吸引，见识了不少从前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虽连赶了数天路却毫无倦意，反倒愈发兴奋。
长安城恢宏大气，商贩过客武林人士络绎不绝，青螟跟在驿夫身后，被这满大街花红柳绿的衣裳和琳琅满目的铺子晃花了眼，东张西望直乱瞧。
交了药材，他却不急着回去，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杜春楼掌柜填完了帐，一抬头发现青螟还杵在原地，吞吞吐吐面色有些为难，只当他初入中原有诸多不便之处，便和善笑道，“小兄弟，还有何事？”
青螟见他笑的慈祥，心头紧张顿时散去大半，支吾半晌还是开口道，“掌柜的可有法子联系唐门的人？”
“唐门？”掌柜愣了愣，“这长安城内倒是有几家唐姓商户，小兄弟是要找哪一家做生意？”
青螟连连摆手，“不，我要找的不是商人，是杀手。”
掌柜一听霎时变了脸色，赶忙止住他，左右瞧了瞧没人注意他们二人的动静，这才凑上前压低声音，“小兄弟，瞧你不似心狠手辣之人，好端端的你找杀手作甚？”
青螟唬了一跳，知是被误会了，一时又语塞，不由红了脸，眼神有些闪烁，“我……我就是听说杀手很厉害，有些好奇，随便问问，问问。”
掌柜是什么人，油条一根，知他撒谎也不点破，只是神情严肃地劝道，“往后万万不可随意打听这些，唐门中人神出鬼没的保不准就听了去，他们最忌讳这个，把你当不轨之徒就麻烦咯！”
青螟失落地走出门去，正值晌午，阳光晴好，他却没了来时的愉悦。
八年了，二人仅是来往过寥寥几封书信，再没能见面。师父跟他讲了许多关于唐门的事情，他知道唐家内堡规矩严格，弟子技艺学成能独当一面之前不得擅离师门，而内堡更不允许外人进入。
唐无尘出不来，他也进不去，一晃便隔了八年。唐无尘他，会不会已经把自己忘了？
付了银子给驿夫，青螟百无聊赖不知该往哪里去，驿夫见他满脸低落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心指点他，“长安城以东有个好去处，名为枫华谷，恰巧今儿又是秋天，红叶正漂亮，少侠不妨去游玩一番解解闷。”
待青螟身影完全消失在街道人潮中，掌柜的笑意立时散去，他对着角落里的伙计招了招手，附在耳边交代了几句，那伙计便一路小跑奔出了门，随即他撩开身后帘子上了顶楼，走到其中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一道男声，掌柜赶忙推开门进去，四下看了看再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对着屋中独自品茗的少年作了个揖，肃然说道，“主子，方才五毒送药草来的弟子跟属下打听联络杀手的法子，属下瞧着有异，来知会您一声。”
被称作主子的少年摩挲茶壶把手的指端顿住，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什么模样？”
“约莫十五六岁，个头不高，长得很是清秀，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不过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他了，有什么异动马上跟主子回报。”
“嗯，不错。”少年颔首，“交代你的事办妥了？”
“是，属下已经备好人在驿站等着了，只等主子的信号一到就马上过去拉货。”掌柜的态度恭恭敬敬，并不因自己面前的人儿年纪轻轻而有所糊弄轻视。
“嗯。”少年满意地应了一声，挥了挥手，掌柜得到示意，悄然退了出去。
茶有些凉了，少年推开眼前的杯盏，神色复杂，“不是白师父？难道情报出了差错？十五六岁，倒与他年龄相仿……”
然要事在身时间紧迫，容不得再作他想，起身走进里屋脱去一身锦衣华服，青黑劲装完美地勾勒出他高挑的身材，随意开敞的领口尽显润白的皮肤和紧致的肌肉，肃杀间又透出几分魅色，若除去杀手的身份，当真能引得无数女子竞折腰。
将装备穿戴齐全，腰间银铃随着他的动作窸窣清响，少年爱惜地抚了抚，继而覆上面具，悄然翻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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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枫叶红似火，美到令人惊叹，青螟一路走着，不觉就进了山的深处，时辰已然过了未时他还不觉察，直至风有些凉了，他才发觉太阳几欲西沉，天色渐渐昏暗了。
树上趴了几只乌鸦，叫声诡异难听瘆的他毛骨悚然，他刚往来路匆匆走了几步，静谧的山林间传来隐隐的惨叫声。
青螟大惊，向着声源匆匆赶去，哪知撞上个身形高挑，装束有些眼熟的男子正大开杀戒，眼睁睁看着那人用极快极狠的手段在片刻间抹杀了十数条人命，那仅剩的幸存者似是要反抗，被轻而易举打倒在地，随即脑袋炸开了花。
他自小在教中长大不谙世事，何曾见过这等残暴的血腥场面，登时一颗心缩拧成一团，险些惊叫出来，他的意识清晰地告诉他此刻唯一该做的便是转身跑开，越远越好，否则定会被那刽子手一同杀死灭口的，可双腿竟不听了使唤，死活挪不动步子，胃中强烈的恶心感使得他捂住嘴几乎呕出来。
“看够了？”那人冰冷的声音满含不善和敌意，青螟惊得抖了抖，视线一汇焦才发现那黝黑的匣口正对准自己，浓浓的杀机使得他立时绷紧了全身神经，持起笛子警惕地望向对方，可还受方才情绪的影响，脑中混沌至极，一时慌乱口不择言，“你，你怎么杀人！”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问的这是什么废话问题，纯粹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狗拿耗子。”
“……”
对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朗，面具遮了脸看不出年纪，没想到竟是个少年，青螟本就尴尬，被他这么一呛不免有些窝火，但又怕惹他发怒，那弩口可还对着自己呢，只得辩解道，“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只是听到有人惨叫才来的……”
对方身形在暗沉的暮色中有些朦胧，唯有那古怪面具幽幽注视着他分外诡异，青螟不禁打了个冷战，冥冥中又觉眼熟，忽的灵光乍现，那面具……八年前唐无尘的师父不正戴着这样式的面具么！
难怪他觉这一身装束甚是眼熟，敢情是唐门服饰，青螟心头一喜，踏破铁鞋无觅处，他正愁苦没法子接触到唐门的人，眼前就来了个现成的，还恰巧是个内堡杀手，无论如何定要从这人嘴里撬出关于唐无尘的消息来。
“看你是五毒的弟子，放你一马，赶紧离开。”少年不再看他，收了弩转身，看样子打算离去。青螟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万分诧异，仙教鲜有外人来往，多是走南闯北的商贩，除唐无尘师徒外并未见过其他唐门中人，显然此人不曾踏足过苗疆，那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又为何因为自己是仙教弟子便放过自己？难不成……这人与仙教有什么渊源？
青螟正百思不得其解，眼见对方要走，立时急了，他平日里性格温顺得很，唯独就是这倔性子一上来八头牛都拉不住，此时脾性一犯，也顾不得对方如何可怖，冲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对方要走的动作，硬着头皮开口，“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少年眼中多了些不快，他本就比青螟高一头，被他冷冷俯视着更有些窒息的压迫感，青螟略一瑟缩，仍是不服输地瞪回去。
唐无尘暗自讶异，五毒中人性子孤僻，不喜多言，更别提与生人这般活络，可这少年怎的如此大相径庭？平日他因青螟缘由向来对五毒弟子多有关照，不愿和这家伙多做计较，若撞破他的是旁人此时早已丧命，他手下留了情，奈何这人反倒缠住不放，真是碍事，不免愈发冷冽道，“你我素不相识，无可奉告。”说罢绕开青螟就要往前去。
“你别走！你肯定知道，是你们唐门的，他和你一样，也是内堡弟子，他叫……”青螟见他不愿搭理自己，心急火燎扯住他胳膊，中原有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放跑了这个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了。
唐无尘最厌烦亲近之人以外的触碰，他毫不客气甩开青螟的手，目含威胁，“看来你与唐门有些来往，想来也该知道内堡有严规，弟子之名并不随意外漏，劝你别再到处招摇，到时惹来杀身之祸。”
“我哪有到处招摇？莫不看你是唐门中人岂能胡乱打听，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青螟也是又气又恼，怎的唐门弟子都这般不通情达理？苗人可没这许多弯弯绕子！想来这数年苦思唐无尘又寻见不得的滋味，他终是急了眼，“我当真是有要紧之事，究竟如何你才肯帮忙？”
唐无尘心思微动，天光昏暗他看不清对方容貌，且多年过去，青螟也早非孩童初颜无法辨识，倒不如借机试他一试。
青螟只觉眼前一花，凉风擦过面颊，有人从背后箍住他的下颌使脸部硬生生被掰起暴露出柔软喉部，青螟刚待反抗，有匕首抵在了那致命处，使他立时僵在原地，刀刃硌着皮肤生硬的疼，金属的凉薄泛着寒气渗入血肉，手套粗磨凉滑的触感黏在脸上如同毒蛇滑腻的鳞片，青螟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他要杀了我？！”青螟脑中轰然空白，恐惧导致他周身冰冷僵硬，更衬出脖颈处因被割伤而火辣辣的疼痛，耳畔低沉的冷笑令人寒毛倒竖，“要我开口可以，拿命换吧。”
轻细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带着嘲弄，无法挣脱的被掌控感与面临死亡威胁的惊惧使他屈辱异常，青螟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捏，恐慌达到极点反倒促使他急速冷静，他后仰着头勉力避开刀刃的锋芒喘息几下平复狂乱心跳，随即飞快抬起胳臂翻转起手中虫笛。
身后风声疾掠，唐无尘一凛，一把抛开怀中青螟反身右手疾挥，刺破空气划出道弧线，将身后破风而来的碧绿粗蛇拦腰斩断，青螟被他一抛，踉跄几步站住脚，捂着丝丝作痛的脖子气喘连连，见唐无尘注意力被灵蛇引去，虫笛置于手中迅速翻转，身姿旋绕间蛇毒无声飞落。
唐无尘斩杀一蛇，哪成想还有另条，当他发觉袭来的是蛇时有瞬间停滞，导致那黄红大蛇穿过他攻击空隙向着咽喉袭来，纵是敏捷如唐无尘也来不及再做反应，只得本能抬起左臂抵挡。
那蛇力道极大，尖牙穿透筋肉的痛感霎时涌来，好在袖间的铁饰阻碍了蛇牙未能咬太深，但仍能感觉毒液喷入了血液之中，唐无尘匕首一晃斩断蛇头，赶忙将蛇牙拔出，血流如注中渐涌出黑红腥臭，显然是中毒了。
五毒的灵蛇之毒比江湖寻常蛇毒剧烈数倍有余，加之方才灵蛇幻击催动毒性，头晕铺天盖地袭来，唐无尘在拔掉蛇牙的瞬间点住上臂穴位阻止毒血蔓延，随即向左飞身翻跃避开身后紧随而来的虫毒，一面拿匕首在牙洞上划出切口挤压毒血，一面听着毒液错开他泼洒地面的嗤嗤声响，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唐无尘深知五毒招数式式致命，若不是因怕蛇他也绝不会失手中招，原本只想小施恐吓，若不是青螟，吓一吓应能知难而退，求个饶也就放他速速离去了，哪成想这看起来纯良稚嫩的家伙居然直接放蛇咬他，倒也是个狠角儿，当下年纪能将驭虫施毒之术运用如此娴熟者，十有八九是青螟无误了。
只是……此时却不是认亲好时机——因蛇毒引发的周身不适愈发明显，唐无尘的行动力大大降低，他一把扯开擦身避过却还是黏上来的几根天蛛毒丝，施展惊鸿游龙以极快身法将青螟袭来的招式尽数闪躲，与此同时径直纵身直冲青螟。
青螟虽实力强劲却缺少战斗经验，眼看唐无尘忽然回身向他强冲而来，吓得立时慌了手脚，眼睁睁见唐无尘伸手来抓他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唐无尘额角已沁出冷汗，他低估了那蛇毒的威力，此时觉出大事不妙，一把抓住青螟手臂沉声喝道，“停手！”
青螟大气不敢喘，唯有傻愣愣地望着唐无尘。
见青螟一脸惊慌无措，唐无尘也知自己做的过火了些把他吓坏了，苦笑之余先将响箭放于上空，这才呼出口气来稍稍安心，刚待和青螟讲清事情缘由，哪成想蛇毒再次发作，眼前一阵漆黑，神思迷蒙间便直挺挺栽了过去。
“哎？！！”青螟懵了，局势怎么一下子反转了？顾不得多想，他下意识迎上前手忙脚乱抱住对方的腰试图接住他，可唐无尘比他重了不少，那冲力还是压得他脚下不稳，二人摔在地上跌作一团。
砰的巨响带起尘土飞扬，青螟后背磕的生疼，咝咝吸着气怏怏不乐地推了一把伏在身上的唐无尘，抱怨道，“沉死了！真是的，一群怪胎，就知道吓唬人……”虽然不满，可转念一想，若在此时制住这人，那就能将主动权握在手中，定能逼他说出唐无尘的消息，登时又高兴起来。
他刚待将唐无尘翻到一旁，手抬起来时却觉出指端勾到了什么东西，他尝试将手指抽出竟被紧紧缠住无法动弹，用力反倒将指头勒的生疼，奈何天黑也看不清究竟是何在捣乱，便猛用蛮力没好气一扯，竟拽下个银晃晃的小物事来。
那挂在其上的细绳看起来年代久了，磨损有些破旧，显然是主人贴身携带的心爱之物，被扯断的绳口正无声谴责着他的野蛮，握在掌心的则是一枚核桃大小的银铃，雕镂以细密精巧的花纹，周身没有开口衔接，浑然一体，内中的铃心窸窸窣窣地响着，恁的眼熟。
青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来回看了又看，这，这是？这个……这个？！
“怎么？很眼熟？”迎面传来一声轻笑，青螟原本就乱蹦的心跳霎时狂奔开来，他不知自己此时是怎样的表情，但一定集尴尬震惊欢喜与难以置信于一处，纠结到不忍直视，他咕咚咽下一大口口水，偷偷抬眼向前瞟去，唐无尘正微微撑起身子，眼瞳灼亮地注视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遭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