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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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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谦烊
第一次失心狂般惊恐是两年前的车祸,那次父亲躺在血泊中,我被他搂在怀里。
这次,躺在血泊中的换成了荀一宸。
她替我挡住了桂嘉伦的袭击,替我承受了这钻心刺骨的痛。
她倒头昏在我身上,我没有像两年前脆弱到只剩颤抖。
“荀一宸,我不许你有事”,我一遍遍默念着,冒着冷汗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我不敢快跑怕误撞她的伤口,又不敢走得太慢,怕稍微耽误便让她错失了最佳治疗时间。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抱着她穿过一层层人潮的,只记得她的血渐渐热了我的胸膛。
“给我。”
走到酒店门口,早有蔡延濠在等待。
他在短短时间内叫来了救护车,无论何时,我都输给了他。即使荀一宸失去意识,她还是不属于我。
蔡延濠小心翼翼地从我手中接过荀一宸,一帮护士蜂拥而上,具体的细节都已忘记,记者和路人都匆匆蹭着我向前跑去,我被冲撞地左右摇晃,为什么一切变成这样。
夜色很美,我两手空空待在原地,看着救护车关门,驶去,“荀一宸,我不许你有事”,我一遍遍默念,除了为她祈祷,我别无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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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苑打着一把伞出现在我身后,独自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我竟没察觉这细雨已至。
“桂嘉伦被警察带走了,你不用这么担心,荀一宸没被砸到脑袋,没事的。”
我回头看到露着微笑的许苑,她竟然能笑得出来,她怎么那么令人厌恶。
我离开她的雨伞,回家的路很短,边沐浴边散步,多享受。
“神经病!”
许苑呵斥地很大声,不过我却庆幸她没有追上来,听到她那黏腻的声音,我总觉得末日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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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时已经夜里两点,我换下满是血迹的新衣,穿上了荀一宸送我的衬衣。
我从来不把这几件衣服穿出家门,穿太多次会变旧,我永远都不愿让它们变旧。
戴着耳机却没有歌曲播放,听雨声听了后半个黑夜,天亮了,我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去医院看望荀一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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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谦烊,请问你对昨天晚上的事有何解释?”
“你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当时不一把推开荀一宸?”
“桂嘉伦的母亲说她的儿子之所以精神出问题是因为超级新星歌手大赛的冠军是内定而来,你怎么看?”
“环宇公司发表声明说你跟桂嘉伦的个人恩怨与公司无关,请问昨晚的事会不会影响你跟环宇的签约?”
公寓的门口,十几个记者堵住了我的去路。
没想到在我继获得冠军之后,很快又上了娱乐版头条。
“对不起,我们今天还有工作在身,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我们不做任何解释,因为这并不是华谦烊的错。”
陆海是刚进公司的小助理,此刻出现的他无疑是拯救了我的“陆海空”战斗大兵。
陆海用他魁梧的身躯拥着我离开记者们的包围圈,我就这样非自愿的上了陆海的车。
“公司没给你配车吗?”
“李姐跟我说过配车,我想着住在公寓离公司那么近,就没要。”
我自然不会单纯到告诉他我对汽车的恐惧情节。
“你是公司的艺人不好好利用自己刚红的时期坑公司一笔,真是个傻孩子。”
我竟然被陆海的话逗笑了。
他与我认识了这么多天,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对我开着不正经的笑话。
他本想带我回公司躲避风头却被我拽着去了医院。
陆海是个好孩子,同我一样。
他说自己在艺校是学音乐的,但父母花了半辈子的积蓄走后门把他送进环宇之后,公司却因为他的外貌对他的音乐道路判了死刑。
他不敢告诉父母,公司只是把他安排在一个还未走红的明星身边当经纪人助理,所以他撒谎说,在环宇过得很好,公司的人对自己也很好。
其实,李姐从没把陆海看在眼里,她想着过了试用期就把陆海赶走,因为她的儿子不学无术,也需要这份没有几分技术含量的工作。
对不起,陆海,即使你很真诚地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事实,因为,我不愿让你所有的期盼都被现实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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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上去,看两眼就下来,别忘了今天还得回公司接何凡,十点的飞机,如果你迟到,何凡会整死我的。”
明天就是巡回演出的第一场,我的行程并没有因为荀一宸的受伤而耽误。
她依然可以在原地接受旁人的爱护,而我却要开始远行,前途未卜。
骨伤科在五楼,我按下电梯按钮,心狂跳个不行。
“华谦烊,你怎么来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满脸疲惫的蔡延濠,看来他像我一样熬了整夜吧。
有相像,更有不同。
他守了一夜他的小宸,我守了一夜记忆里荀一宸的空影。
“我想看看荀一宸伤势到底怎么样?”
蔡延濠挡在我的面前,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男女老少齐齐走进电梯,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终于,电梯门关上了。
“我看,你还是不要上去了,荀一宸伤得很轻,现在病房里挤满了记者,如果你现在上去,场面会变成什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很清楚,记者的嘴能捣碎我的心脏。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如果你真的想对小宸好,就在她出院之前别来找她,让她安静地养伤,好吗?”
“好,那我,那我先走了。”
我只能先走了。
“我现在去餐厅打饭,恕不远送。”
他潇洒地转头,还真是冷漠到连再见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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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病房里有记者,我没进去看她。”
“我靠,这群记者还有没有人性了,连病人都不放过!”陆海咆哮地很大声,我也随他咆哮,装作自己只是生气而已。
在荀一宸出院之前,我恐怕再也没有时间来找她,此刻,我痛恨自己是个连身体都不自由的无能的歌手。
我痛恨我自己,不是蔡延濠。
荀一宸
“老蔡,你打饭打到火星去了吧!”
“别得瑟,不然不喂你吃饭!”
“哼,想喂我吃饭的人排队都排到天王星了。”
一上午来来往往已经见了不少人,保健品、鲜花、果篮堆在沙发上将成“货山”。
桂嘉伦的家人,环宇的慰问代表,粉丝派出的探望分队,我极力睁开双眼与他们一言一语地沟通,来去不过是相似的几句话。
“你们好,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已经没多大问题了,劳烦你们挂心,再见。”
若不是蔡延濠帮我应付,我昨晚被砸“半残”的身体今天必会成功转化为“全残”了。
不想见的人来得很齐,最想见的他们却只影未现。
荀一宪跟父亲在澜市谈项目难以脱身,母亲去三亚参加什么华商交流会,家里唯一来照顾我的人是陈西花,不过,我为不给自己添堵,还是找借口让她回家了。
绕来绕去,永远都是蔡延濠还在身边,干爸干妈下午也会赶来给我送骨汤,此时,我真分不清谁才是我亲生父母了。
还有华谦烊,我本以为睁开眼会看到他的,本以为环宇代表里会有他的,本以为无论什么他都会来看我一眼的,但,我还是同从前一样高估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
看望我的人都被老蔡打发离去,病房空荡地只剩下我跟老蔡两人,他一勺一勺向我嘴里递着糯米粥,我太不争气,在这时落下来眼泪。
“怎么了?饭不好吃吗?”
“嗯,太难吃了,呛着我嗓子了。”
老蔡看着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在,不也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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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度过几十个百无聊赖的日子之后,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
医生郑重地告诉我说,以后你整个右手臂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灵活了,开车驾驶绝对不被允许。
从第一次见到这位正襟危坐的医生,他就从未停止对我解释伤情的严重程度,说什么哪几根神经损伤严重,说什么右肩膀不能再承受重物,我从来都是敷衍地点头,但我很清楚自己的德行,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以后还会做的。
今晚老蔡的公司里有庆祝演出,我出院回家疗养不过就是为了今天,可以在舞台上看到华谦烊。
在医院的几十天里,他从未露面,甚至连电话短信都没有一条,不过细细想来,我跟华谦烊通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能怪他。
我跟他从来都是未约定的遇见,两人之间早已形成了互不联系的默契。
但比赛已结束,我跟他唯一的联系点依然定格在原地,人却都走向了远处。
举办演出的酒店依然是一月前庆功宴的地点,我做到离舞台最远的一桌,无论老蔡怎么劝我,我都不愿跟他们公司的老董事坐在一边。
更大的心愿,不想让华谦烊看到我,说不气他总有些自欺欺人,所以,骄傲地不愿让他知道我跑到这无聊的宴席只为远远地望他一眼。
老蔡公司的节目单是我在把玩老蔡的平板电脑时不小心发现的,我使劲浑身解数才从他那里骗来邀请函,那天,老蔡差点就发火,他怕我的身体吃不消,我却装作不知道。
我只能在心里对老蔡道歉,怪自己的任性在他面前总是不留余地发泄。
华谦烊的节目安排在老蔡的发言之后,我边喝白开水边等着。
就这样从头等到尾,他没有出现。
人都散了,我再不甘心也该走了。
华谦烊
“钱我们照样会付给你,你们走吧。”
蔡延濠邀我于“十一”在他公司表演,今天我转了两次飞机回到B市,蔡延濠的助理却告诉我,你不用上台了,前面的节目超时,只能将我的表演取消。
三十多天远离了B市,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时间而忘记过去,没想到因为时间更加深了印记。
巡回演出一周换一个城市,我像个点唱机被人推来推去,这冠军也不过如此。
庆功宴之后,我彻底被公司搁置,宋威已经有了EP发行,我却连个制作人都没有见到。
何凡替我跑了不少高层的办公室,但他们的回应都是,等巡回演唱会工作结束后再讨论专辑的事。
一个没有专辑的歌手,根本称不上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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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是庆功宴那天的酒店,连天气也是那天的天气。
陆海替我打开雨伞,“今天真是白回来了,明天还得赶早坐飞机,我靠!”
“三十多天都熬过来了,还靠什么。”
将头伸出伞外看约好的车辆是否到来,却望到了低头的荀一宸正缓步走来,我就知道,今天并不是白来。
“荀一宸!”
我激动地大喊一声,把身旁的陆海吓了个趔趄。
“华谦烊,你,怎么在这?”
具体的原因真不知该怎么描述,只知道这次的行程只是为了渺小的一个可以碰到荀一宸的机会。
“我赶通告,却没赶上。”
“是吗?对不起啊,我得先走了,那里有车在等我。”
我虽看不清车里司机的模样,但那模样并不需细看,便可猜到。
荀一宸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不出现。
我的问候还没说出口,她的伤势我还未知晓。
庆功宴的闹剧只热火了几天便被新的新闻代替,我本想靠着记者的跟踪来了解荀一宸的伤情,最终却不了了之。
我怪自己,明明存着荀一宸的号码却只打出了一次。
那次,是蔡延濠接的,就此,我再也不想拨出这串数符。
今天的相见,荀一宸再也不是从前的热络模样,她没想到自己拼命救过的人,是唯一没去病房看过她的人。
我真的很厌恶自己,明明早已被荀一宸感动地泪眼模糊,却表现给她我的不屑一顾。
荀一宸
想多看华谦烊一眼,但老蔡却等在旁边。
老蔡要带我去见林荫,爱荫唱片的老总,一个可能将是我老板的女人。
老蔡投资了五百万在我身上,他说,小宸,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梦想。
一切都是老蔡为我准备的惊喜,他从知晓我跟环宇没签约之后就一直暗地里帮我安排与爱荫的合作。
现在,我只有把心思专注在唱歌上,才能不辜负父母给我的两年自由,才能不让老蔡的心血付之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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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很喜欢我,她说从超级新星大赛上最支持的就是我。
简单的会面,一年的长约。
林荫说她会担任我第一张专辑的制作人,还会为我写一首歌。
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运气这东西,是个好东西。
日子翻向新的一页,我进入爱荫唱片,成为了公司里年龄最小的一名歌手。
我未满十九周岁,说出去别人都不相信。
公司替我安排了经纪人Lisa,她是个豪爽的人,说爱就爱,说恨便头也不回。
在录音棚里奋战了半年,我的第一张个人专辑终于要发行。
专辑名叫“寻忆尘”,其实就是我名字的谐音,专辑也恰好分为三部分,三种曲风。
这半年,我从未见过华谦烊,从未。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没想到这句话用在我跟华谦烊身上毫不违和。
不由自主地想到华谦烊,是我现在最想医好的病。
华谦烊
荀一宸发了新专辑,十二首歌,火了十首。
“Harson,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公司早晚会雪藏你的。”
陆海现在与我住在同一间屋子,我们成为了彼此最铁的兄弟。
三个月前李姐想把陆海赶出环宇,我用罢演作威胁留住了陆海,但那时起我也得罪了李姐,她不再担任我的形象指导,而是跳槽去了爱荫唱片。
时间就是那么巧,我前脚在工作室跟李姐大吵一架,后脚她就辞职跑去了爱荫,环宇的老一辈人从那起再也没对我笑过。
我,陆海,何凡,成为了环宇公司最不受欢迎的人,我深知其他两人是因为我才变得不受欢迎。
华谦烊,这三个字在环宇代表的就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忘恩负义,只因为李姐给每位同事发的一封“华某某的N宗罪”,那些人就相信了李姐的跳槽不是因为爱荫唱片的高薪,而是因为我太难伺候。
我想,我真的是个很倒霉的人,好运只有荀一宸在的时候,才会眷顾黑暗中的我。
半年的巡回演唱即将结束,这或许也就意味着我被雪藏的日子即将开始吧。
有时候觉得自己跟个娘们一样,明明已经衣食无忧,却总是怨天尤人。
还记得在澜市荀一宸对我说,希望你能替我唱完我不能唱的歌,如今,身份已经倒置。
陈夏雨和左乐乐的组合“sister”已经在圈中小有名气,两人被各大综艺争相邀请。
宋威先是出了EP,后来又出了个人创作专辑,在年末获得了最佳新人的提名。
连未进前三的谢宏硕也参加了不少摇滚纪念演唱会,他留长发,摔吉他,纹纹身,在舞台上歇斯底里地狂吼,尽管他不被人看好,但他至少已经融进了这个圈子,他自始便顶着“谢沛儿子”的光环,想不被人关注都太难。
兜来转去,只有我还是游离在娱乐圈边缘的素人。
没工作的时间一抓一大把,我抽空就回澜市看望已经住进VIP病房的父亲,现在父亲有专业的医护二十四小时看护,给父亲针灸的也是澜市最出名的中医大夫,这都是金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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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还是没听陆海的劝阻,买了回澜市的飞机票。
家还是从前那个家,只是换了新的电视和沙发。
我没有大红大紫,自然报酬也是又青又绿,这半年挣得钱大部分都填在了父亲的医疗费上,这大部分几乎占掉了百分之九十。
公司来来回回扣掉了百分之六十的演出费,什么服装、化妆、宣传等等的费用,全都克扣完毕,合同里写的清楚,这些我都无力辩驳。
何凡与陆海的奖金也是根据我的工作量多少来发放,我自知亏欠他们,便用自己的钱补在上面,最后,环宇留给我的只是其他艺人的十分之一。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我的家起死回生。
钥匙忘了带,我敲门等待着回应,听到的却是那最遥远的声音。
“来了来了,等一会儿。”
荀一宸为我打开门,她系着围裙,扎着马尾。
梦里常常遇到的那张脸与眼前的面孔逐渐重合,怎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荀一宸,好久不见啊。”
我笑得很夸张,是那种热烈却不带惊喜的表情。
只是怕她看出我的太在意。
“嗯,真的好久不见。”
从那个雨夜的转身到今天,已过了182天,其实一月前荀一宸的生日,我装成路人的样子跟她的粉丝一同参加了生日会,但她也只是把我当成了路人,那次,只在人海里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就被工作人员以人数超荷为理由赶出了会场。
稍作整顿,奶奶便招呼我跟荀一宸上了餐桌,熟悉的场景,正如荀一宸第一次意外拜访的样子。
桌上四菜一汤,再也不是肉食绝迹的时候;荀一宸沉默不语,再也不是初次见面的话痨。
奶奶时不时抬头挤兑眼睛让我开口,我却更加低头沉溺于夹菜的欢乐。
“你们两个倒是都常回家看奶奶,但这还是你们两个第一次碰上呢。”
我抬头与荀一宸的眼睛恰好相逢,她的嘴角挂着一粒米,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为她抹去,但她却只是一闪,巧妙地躲过我,自己抹去了那一点痕迹。
“奶奶,你以前怎么没提起过?”
我转头看向奶奶的脸庞,她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我想着你两个都在B市,既然不联系着一块回来,那肯定是工作安排不过来,所以也没提。”
前几次赶回澜市都是我主动提出,唯独这次是奶奶专门打电话过来说她想我了,所以我立刻忽略了公司的通告安排,名义上是通告,但实际是替环宇新出道的一位小鲜肉去录歌,那位小鲜肉出道两个月便火遍了整个娱乐圈,他今天参加一档音乐竞技节目有歌曲的演绎,但他的五音与他的五官完全成反比,每次现场演唱都是靠着我模仿他的声音提前录好的碟片来蒙混过关。
我不愿意欺骗别人,也必须撒这样的谎,因为观众更希望这歌声来自别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