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泱血凰》卿宛

17、心机深沉

　　阳春四月，白云飘飘，千里的莺啼清脆悦耳，更衬得夙夕王宫歌舞升平，波澜不惊，一派春和景明的盎然景象。碧瓦飞甍，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
　　殿中一众娉娉袅袅的舞姬随声乐而舞，在墙头蹲得毫无形象的苏泠煊手一伸，一柄锐利的小刀出现在她手上，她把小刀在手中转了个优美的圆圈，这把刀过会儿用来划开流云郡主脸上的人皮面具。
　　易容术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用法术让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另一个模样，不过这样容易被修为高深者一眼看透，所以不被推荐使用；另一种是在脸上覆一层人皮面具。
　　话说人皮面具也分好几种，有用法术和药水结合做成的，相似度比较高，只是若要一不小心碰上面皮样貌的正主儿，上演一场真假之辨，可就不太那么好办了；一种是像流云郡主那般直接把活人的面皮剥下来覆在自己的面上，好用虽挺好用，但甚是血腥，因此，苏泠煊也甚为不喜欢这个法子，不到必要的时候，她万万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她不喜欢滥杀无辜。
　　苏泠煊掏出“重火”在小刀上刻上几个字，并将几个大字弄得金光闪闪。流云郡主扮作的舞姬虽离苏连英最近，却没有办法找到可以一招毙命的空门，她在边舞边寻找着。正这个空当儿，苏泠煊手中捏起一个诀，又将“惊云鞭”上反噬的禁制解了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敬成侯紧紧地捏着酒杯，目光死死停在翩然起舞的流云郡主，额头隐有细密的汗珠。
　　苏连英莫测地微笑着，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敬成侯，很好，他这个同母的弟弟几年来势力不断地壮大，敬成侯的野心他不是不知道，而他是要找一个机会，找一个足以杀死敬成侯全部势力的机会。
　　之前正愁没有理由把他剪除，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敬成侯要反，他不拦着，总之一切安排得当，给敬成侯安个弑兄夺位的罪名也不是什么难事。一下子把敬成侯的老巢端了，这才是件令他痛快的事。
　　苏连英揉揉额角，夙夕五大家族的制衡还是件难事，这五大家族根深叶茂，想要剪除或许会招来他们联合抗争，势必会给夙夕带来深重的灾难。苏连英知道，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实现彻底压制家族势力这一大业了，对他来讲，选择一个有魄力和铁腕的继承人，无疑是件大事，他也只能寄望于他的继承人。
　　在四百七十九年前夙夕建国后不久，跟随建国君王征战过的五大家族就开始兴起。五大家族中论家族势力而言，胡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第二大家族是凌家，第三大家族是裴家，第四大家族是赵家，第五大家族则是卫家。后来，除了凌家和卫家忠于君主，赵家保持中立，剩下的胡家和裴家一直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以至于可以一手遮天。胡、裴两大家族势力庞大，其余三大家族合力也无法制衡，历代君王都想过肃清朝廷，防止拥兵自重的现象出现，奈何每次都是以血流漂杵、国家一片荒芜为结尾，根本没有动摇胡、裴两大家族半分。
　　大约一百三十二年前，第二十一代君主宣王，曾大次兴兵重创了胡、裴两大家族，令胡、裴两大家族一度陷入被灭族的危难中，最起码在宣王在位期间不再兴风作浪。但对国家的根本依旧伤害很大，好在宣王手段凌厉，不几年又使夙夕繁荣昌盛起来。这是夙夕史上唯一一次君王打压胡、裴两大家族成功的例子。在宣王逝世后，胡、裴两大家族又再次兴起，牢牢把持住了朝廷，从那以后，夙夕便一直是现在这样的光景。
　　夙夕近几代君王的登位大权都掌控在胡、裴两大家族的手中，他之所以会登上大位，还是因为他装得蠢笨，装得最为庸碌没主见，才会被胡、裴两大家族选中做了王。
　　之所以胡、裴两大家族没有推翻苏家的王朝，也是因为当年五大家族的家主均对着夙夕的天血石发过血誓——永世不会背叛苏氏王朝。因这块天血石是玄暝、黎泱二神在与离羌邪神的浩战中流出的精血凝固而成，极具灵性，在它之前所发之誓有违背者，皆会应验当时的毒誓。当时五大家族的誓言皆是背叛苏氏王朝者，全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所以，现在胡、裴两大家族只敢挟天子以令诸侯，并不敢推翻苏氏的统治。
　　苏连英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的汲汲营营，也是没有动摇胡、裴两大家族半分，当年他送出去的那个人，也许，会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不过还是需要他再观察考验一番——王位这把椅子可不是想要就能得来的。
　　此时，苏泠煊送出去的明黄绢布已然飞到了一众敬成侯麾下的将士阵列的上空，卷起的明黄绢布倏地一下子展开，斗大的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一众将士的眼中：敬成反贼，欲夺君位，恕尔无知，缴械投降，留尔一命。
　　本就等不着大将军的一众将士看到这几个大字，瞬间军心大乱，溃不成军。与此同时，云墨川压着几个被擒获的头领，勒马于众将士之前，他一脚把几个大将军踢下马，大声道，“你们的大将军在此，想要活命之人放下武器，拼死抵抗者，诛九族！”内含法力的声音令一众将士俱是一颤。
　　威慑下，本就不知其真相的一众将士纷纷缴械投降，云墨川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敬成侯麾下的军队。
　　流云郡主渐舞渐近，终于，她一把抽出藏在腰间的“惊云鞭”，直直击向苏连英的咽喉，敬成侯此时两眼冒光，就差从位子上站起来了。
　　只见马上就要夺人性命的“惊云鞭”紫光一现，被直直地弹了回来，流云郡主握着“惊云鞭”睁大了双眼，瞬间七窍流血，缓缓地倒向地上，恍惚间，她看见了苏泠煊和夜靖源，她低声呜呜道，“是你们……”不等说完，便咽了气。
　　苏泠煊手一翻，小刀精准地在流云郡主脸与墙面呈垂直状态时划过流云郡主的面部，一张人皮面具飘然落地，小刀直直地钉在了金柱上，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辉：敬成谋反。
　　金字照得殿中大臣灵台具是一清，方从暴毙的舞姬是流云郡主的震惊中醒过神儿来。
　　一众大臣哗然。
　　敬成侯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发出信号弹召集军队进宫后，把剑向苏连英冲去，此时连名声也不顾了。
　　苏连英不慌不忙地问，“敬成侯，你的女儿流云郡主怎么会来刺杀朕？”
　　敬成侯不做解释，不取苏连英性命誓不罢休。苏连英挥挥手，周围早已布置好的护卫立马施展法术与敬成侯混战在一起。
　　很好，已经逼得他动手了，苏连英不紧不慢道，“敬成侯，你不必再拖延时间，等你的军队进宫了。”苏连英敲了敲椅子，“因为，刚才我就得到了消息，云墨川已经控制住了你的军队，斩了军队的将领，其余的将领都已经缴械投降，所以，你不必等了。”
　　敬成侯蓦地睁大了眼睛，一个不防备，就被护卫拿刀刺进了后心。敬成侯一口血吐出来，重重倒在了流云郡主的尸体旁边，他又咳出几口鲜血，还尚存了一口气。苏连英复挥挥手令护卫退下。
　　苏连英一步步走下王座，走出了屏障，踱到了敬成侯跟前。苏连英俯下身来，在敬成侯耳边道，“你当真以为我体弱多病到你的那些动作我都不知道吗？”苏连英嘲讽地笑了一声，“老实告诉你吧，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本不愿杀你，毕竟你与我是一母所生，我再怎么冷酷，多少还有些手足之情。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敬成侯恨恨地看着苏连英，喃喃道，“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坐上了王位……”敬成侯抽出一把短刀向苏连英胸口刺去。
　　好在苏连英反应不慢，在一众的惊呼声中躲开了敬成侯刺来的刀，一脚把敬成侯手中的刀踢出很远。苏连英没再看他，面不改色地坐回了王位。
　　苏连英道：“敬成侯意欲弑兄夺位，罪不可赦，顾念为亲弟，免其死罪，贬为庶人，其家眷流放明泉谷，其军权上归朝廷；与敬成侯密切者，斩。”原本歌舞升平的大殿中一片寂静，静得连掉了一根头发丝儿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他又道，“好了，都散了吧。”
　　听至此，不少大臣已被当场处死，那些都是与敬成侯来往密切的人。幸免于难的人，早被殿中的种种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的和筛子一般。敬成侯听着殿中的阵阵惨叫，苍白的面容上浮了笑，这些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活着也不过为阶下囚而受辱，当下便抬头向汉白玉铺成的地面撞去。
　　敬成侯，薨。
　　墙头上的苏泠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说什么。只听一声尖叫响起：“有刺客！”见一众护卫望向自己，苏泠煊扭头看向了夜靖源，丫的是这家伙故意站起身，将自身气息让护卫们发现的吧，他想干嘛？
　　“啊！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刚才被吓傻了的非君上贴身护卫的侍卫们回过神来，大叫道。
　　苏泠煊边心道我们是哪门子刺客，要是刺客的话不早就动手了？思虑中，她直直望向苏连英。
　　高位上的苏连英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望着一身紫衣的苏泠煊有瞬间的恍惚。这般的眉眼是这样似于已经远逝的人儿，十六年前他亲手把他们的孩子送走，如今，也出落得如此婷婷，让他差点以为她就是当年的人儿，可眉宇间的冷意又昭示着，她，不是当年的人儿，而是他费尽心血培养的夙夕储君。他没有作声，他想要看看苏泠煊会怎么做，便没招呼侍卫退下。
　　苏泠煊一看苏连英的神情就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想帮忙了，不由得怒从心起：我不是为你才来的吗？你倒好，作壁上观，也成，别怪我下手不留情了！
　　苏泠煊这样想着，掏出一把痒痒粉向苏连英挥去。见苏泠煊挥药粉的手毫不犹豫，苏连英暗骂，这不肖子，反了天了，他就势手一转，痒痒粉又朝苏泠煊扑面而来。一旁的夜靖源抬眸对上了苏连英的眼睛，深邃而无法揣摩，他一挥袖子，将苏连英挥回来的痒痒粉拦下，尽数洒在了侍卫的身上，拉着苏泠煊离开了王宫。
　　苏连英望着夜靖源背影，眼睛一眯，竟然是他！
　　《夙夕平王本纪》：平王二十一年四月二十九，敬成侯勾结朝臣，意欲谋反。令其女于寿宴行刺，毙。阴谋终得揭穿，平王仁，念其为己弟，判为流放，敬成侯不甘落败，自绝于明和殿。全程平王略无惧色，处事从容，实为雄主。有二刺客，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