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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浮生未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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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灼华说,我是被他从东海救来的,并且救我的时候如何如何奄奄一息,如何如何凄惨可怜,并告诉我与东海仙君有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爱恋。
但是这几月来我与他的相处,我发现,灼华这个人说什么都是放屁。
上个月我伤好的差不多,他手指一转就把我化作原型昙花,收入袖口,说带我去见见世面。
好巧不巧,灼华估计也没想到刚救起我时撒下的谎,我记得这么深。他把我带到东海,正好东海世子百日宴,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高龄八十万岁的东海仙君,连他嘴巴上的胡子我都数的清清楚楚,总共一千三百十二条,根根精神抖擞的立在唇瓣上面。
回去我就把灼华的菜园子毁了个干净,当晚灼华气的差掉把我抛进门前那口枯井里。
六月底,灼华来拆我脸上的绷带。等他拆开,我以为我的脸是如何一张惊世风华的脸,但事实告诉我我多虑了,不是所有昙花长得都令人惊艳。
灼华一脸纠结的握着水晶,想让我瞧瞧吧,又怕吓着我的样子,委实惹人嫌。
几轮争夺,灼华凭着比我高五万年的法力,还是没把水晶给我。
我眼珠子贼溜溜的又转到了他的菜园子里,嘴里嘟囔着:“灼华,你院子里的白菜是昨天刚播的种?”
话还留了一半在嘴巴里,水晶已然在空中滑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在我手中。看着灼华惊恐万状又并着几丝咬牙切齿的神态,其实我想灼华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要说:“不是这个时令的蔬菜吧……”
我在把脸对上水晶之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不够大,鼻子还算挺,就是鼻头有点小,也算是小巧玲珑。嘴形还算不错,是瓜子脸,我不放心的把头往里缩了缩,想看看摸上去这么尖的下巴碰上脖子会不会成功自杀……但是这几个月好吃好喝的,下巴上肉太多,委实挤不下去。
我困惑的瞄了一眼灼华,这五官怎么说也称得上“美人”二字吧,再不济也是清秀,哪里来的这样万分惊恐。
而我照了镜子以后,喉咙里有什么酝酿着,喷薄而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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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郁闷的裹起了灼华给我的纱巾,心中仍是愤然:“昙花向来开的白如素锦,为何我是黑的?”
灼华高深莫测的想了想,接口:“小时师父教我,人变样是变性,花变样是变态。”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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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灼华的名字就取自这里,他本人也十分喜爱桃树,我对此做过猜测:也许他遇见某个姑娘,瞬间天雷勾地火一见钟情。她的名字叫做桃夭,所以灼华为了与之相配,改名叫做灼华,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些猜测我也并非全然凭空,只是床底下偶然看见的粉红襦裙;内室里女子梳妆用的一面生长极其壮阔的绿水晶;某个微小的角落里挂了女子别出心裁的绣品,依此推断,这间屋子,以往是有女主人的。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灼华,灼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眼又坐在了桃树上,一脸神伤。
我即便脸皮再厚,好奇心再旺盛,也看不得这样的灼华,那样哀切的灼华。像深夜里摇摇欲灭的烛火,闪着微弱的光,等待着天亮。
灼华一直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却什么也不记得,所以灼华说什么就是什么。经历了东海仙君那件事,我对灼华说的话保持了“抽签决定信与否”的态度。若他再与我说一些我根本就没有印象的话,我就抽签来决定相不相信他。
直到某日,灼华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家,成天不打扮也不太好,上街给我买了些衣饰。
七月,桃花不该开放的季节,灼华硬是用法力维持它,那天我将要和他离开那个小院。我总是觉得他让桃花开在那里,又是像送别我们的离去,又像等待哪个人的归来。或许一天,灼华再回来,这里炊烟袅袅,酒暖花深,一女子浅笑安然待他:“你总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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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值酷暑,我捧着茶杯,为一个问题狠命的发愁。
灼华带我来町阳不过因为这里离仙地最近,仙气环绕,町山上一定有药草,能够除却我脸上不正常的黑。
灼华说“帮人帮到底”,看我一个女仙子,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仙子,就这么黑下去有点于心不忍。我也于心不忍让他天天对着这样一张脸,再者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虽是仙,但也变不出金山银山来,万事还要靠自己。我在填一份“工作表”,对面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说签了这个就有钱有工作,我什么都可以胡噱出来,这个技能是跟着灼华跟久了才有的。唯独面对姓名这一栏,我无言。
我对那女子说稍等一会,就去找灼华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心里难受得很,一只花仙,还是一只很黑的花仙,一只很黑的花仙还没有名字,一直很黑的花仙不但没有名字而且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果真是悲惨到了一种境界,一种得天独厚的境界。
灼华看我一脸万念俱灰的表情,以为我想不开要寻死觅活什么的,脑洞打开,从腰间掏出一块玉镯。
我接过来看,发现上面只写了“衾”一字。
灼华:“这是本上仙救你时你手上戴的,本来想当掉……”
我狠狠瞪他一眼,灼华不过七万岁,能够修炼到上仙着实令人钦佩,可实在没必要端着个上仙架子。而且他刚刚居然说当掉……那我这辈子都别想知道我到底长在哪一株昙花上。
灼华涛涛不绝起来:“衾字一向不太吉利,表示的是死人的归宿,更多表结束吧。你居然和衾扯上了,那名字必定少不了一个衾字,死人和衾,正好就叫衾棺吧。”
我表示不服,并且手脚嘴脑并用的抗拒这个名字,理由是“棺”不吉利。多次反复这样,灼华总算给我改成了“衾涫”。
衾,情,衾表结束,情亦结束,赠与我这样玉镯的人是有多绝情。
灼华说还要给我弄个姓来,于是我和他慢慢的回客栈,讨论我的姓氏去了。那名拿着我填好一半的“工作表”的女子,默默地等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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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们吃完晚饭就忘了要想什么姓氏,我只记得我叫衾涫,衾衣的衾,涫水的涫。
我想灼华这样一个偏于一偶的上仙怎么会没事就去东海溜达,我一株昙花怎么开在了东海之上。灼华瞅了我一眼道:“我飞升劫时路过东海,顺便就把你救回来了。”
我:“你的劫数是和东海仙君谈一场空前其后的旷世恋歌?”
他默默白了我一眼,不说话。
、
町山里人声寂寥,当地农户说,山脚下是一个村子,山顶上又是一个村子,总归这山周围满当都是人。而我和灼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在这里找到玉容草,是上好的……护肤草。
我和灼华找了两天两夜也没看见灼华所说的:叶面雪白叶底焦黑,根茎粗壮奇臭十里的草。我就差抽两根叶子出来写上信和不信,揉在一起,抓到哪片叶子就是哪片叶子。如果抽到“信”,我就接着找;如果抽到“不信”,为了今晚的温饱问题,我还得接着找。
忽然我和灼华好似陷入一个深境,周围古树参天,草色也比一般地方更深一些。灼华回头嘱咐道:“现在起,你若闻到一股恶臭,一定要说出来。”
我诧异望着他:“你自己没有鼻子么?”
他说:“有啊,渡劫时看到你,忍着恶臭救你回来,闻了几个月,嗅觉不知怎么的就下去了。可能是被你熏的。”
我不说话,内心无数次咆哮:你是一朵有良好教养,有深度又幽雅的昙花;你是一朵有良好教养,有深度又幽雅的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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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十几圈,我在路上闻到的只有馥郁花香,什么死尸般恶臭根本就是放屁。我也看见了不少奇花异草,我不知道它们的品种是什么,只是从未见过,所以觉得它们是奇花异草。
我挑了一株我认为最奇异的草,别在头上。
又兜了几圈之后,灼华也受不了的回头拉着我就走,嘴里还念念叨叨:“什么破山,衾涫我们走!”
我磨磨蹭蹭的跟着他,直到走出町山,灼华一个眼神瞥过来,半晌之后他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我奇怪:“你干什么?”
他哆嗦道:“你头上的草,就是玉容草。”
我还是奇怪:“找到了多好,你哆嗦什么?”
他缓缓合上了眼睛,沉闷的说:“你头上那株草,是王母娘娘丢的那株草……”
这世上的事谁都说不清道不明,比如我莫名其妙捡到了与传说中丝毫不相符的玉容草,还是王母娘娘亲自培栽的草。我想着王母娘娘的窗台真不靠谱,一株草都能给它从九天之上养到深山老林里。
那时我和灼华已经在天宫之上,灼华摸着玉容草上王母娘娘亲印的玉印,说:“衾涫,你说我照着这个模子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印章出来,是不是就权倾九天了?”
我沉痛道:“骨灰盒是要青底的还是黑底的?”
灼华白了我一眼,继续研究王母娘娘的玉印去了。
王母自然没有亲自露面,她的婢女伊藤跑来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我前后理清了才知晓她的意思是:王母娘娘的窗台上有三株草,其中玉容草王母娘娘恰好最不喜欢,她就把这株草推下去了。于是乎解释了为什么这株金贵的草会出现在与它身份极不相符的深山里。玉容草王母也不想要了,便宜了我。
我叹着王母娘娘的任性,千年一株的玉容草,她说推就给推下去了。
灼华迅速去瑶池捞了水上来,让我躺好。我从下往上看正好能看见他的,不禁就放空了自己。
灼华以为我被他的美貌吸引了,神采飞扬的说:“如果衾涫你白了以后长得还行,本上仙也不介意你做本上仙的妾室。”
我久久凝望他,道:“你奶奶的。”在他伸手去捣玉容草时,我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又道:“你鼻毛一共有七根。”
他手中动作定住:“本上仙断然不会娶你这样的泼妇。”
我没甚在意。
然而灼华说的半个时辰玉容草自己干掉,脸自然就白了起来,我等了一个时辰,和灼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后来没了谈资就干脆大眼瞪小眼。
我说的是我是大眼,他是小眼。
他瞪了我的脸许久,不见动静,放弃了一般的移开目光。
“啪嗒——”
我惊诧的看着地上面膜一般的脸皮,居然……碎了。
灼华重新转过头来,盯着我的脸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终于说:“本上仙收回刚刚的混账话,娶你做正房可好?当然,本上仙还是要收貌美的妾的。”
我伸出手,风情万种的翘了个兰花指,指着他道:“你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