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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临别叮嘱 ...

  •   清冷的街道逐渐多了些早起的人群,挑担扛锄的,推车送菜的……

      而客雨楼也因为临湖的关系蒙上了层薄雾,远远望去,自那里出来的人,仿若都是从天边走来的一样。当地的人偶尔会在长街上停留片刻,回首看看这客雨楼,它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伫立,老一辈的人常常说道,那座楼阁是上天赐予温陵人们的福音。而年轻人对它的了解却是少之又少,每每问起年长者,他们多数都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偶尔有几个也会回话,却是玄乎的,都是些意味深长类似于“佛曰不可说”的答语,年轻人搔首踟蹰,想破脑壳儿也想不出什么。

      到底是生不逢时,无缘见那些风采;也是天公不作美,偏偏就不想这件事继续传承下去,毕竟是临崖阁的意思,不便强求罢。

      佟山岳是客雨楼的掌柜,这天正像往日一样忙着算账清点,一大清早就听那算盘噼里啪啦的响,有些惹人烦。而一旁靠在柱上打着哈欠的,是这家的店小二季戎,今年年纪不大,还未到弱冠的年纪,眼神迷离,有些疲乏的样子,看来是还没清醒,倦意残留。

      天色尚早,楼里也没什么客人,看着敲算盘敲入神的佟掌柜,季戎难免觉得有点无聊腻烦。只是拢了拢袖,小小的打了个寒颤,想着明日要多加件衣衫免得受寒。

      季戎是五年前领命来这里当店小二的,那时他也舞勺之年出头的样子,现在想想以前是年少轻狂不知在外落脚扎根是何物,想都没想就答应人家了。现在回头看看甚是后悔,不好好的在清源乡那片世外桃源呆着,竟跑到这里来活受罪了。起初的一年里还信誓旦旦有所期待,再过了这么些年,到底是渣都没剩,哪里还有当年的志气。

      唉,造孽啊造孽,季戎在心里叹口气这么想着,抬眸就见南社从门口近来,看来是备好了马车和草粮,便准备像以往一样寒暄几句,话还未出口,倒先是心惊了下。

      后院那儿走来几个人。南社匆匆前去,同时也拿出了包药香囊给那位坐在轮椅上的人,动作神情很是谦卑,透着股敬重之意。季戎知道那个人,据说是阁里的一个高等才干,看南社的样子,定是他的上级。只见那轮椅上披着白裘斗篷的人对南社叮嘱了几句,竟侧头看了眼又打了个哈欠的季戎,佟掌柜也终于放下了记账的笔,深深地叹了口气。

      季戎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朝客兮看了看,匆匆行了个礼,也没说什么。客兮看着他,面容依旧是一番处变不惊的意味,隔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五年了,你可是等腻厌了?”

      季戎心中一惊,面色多少带了些起伏,正定定地看着他。这大概是近些天来季戎唯一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客兮,清秀的眉,微带笑意的唇,倒是那双眼睛,像一口古井,不知道有多深,又望不到底,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文弱书生,没什么江湖傲骨,所以季戎可以说是半点没留意他。大约是察觉到自己的无礼,季戎旋即低眉颔首,欠身以表心之所歉,同时也回答道:“是很不耐烦,顾手顾脚的,没有在清源乡那般自在。”

      “那么现在有两条路,你是想乘舟回清源乡,继续逍遥自在,还是同我去京城呆个几年,钓几条鱼,闹个风生水起。”

      季戎到底是挥斥方遒的年纪,一听这话,也没多加思索,兴冲冲的就说要去京城闯荡一番。平复后又稍稍想了想,顿时脑路一通,木鸡似得呆了片刻后,脸竟涨得微红,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能抓耳捞腮,让人看笑话,只能在心里呢喃着自己竟然眼拙至此,不识泰山啊。一旁一直没有表示的佟掌柜,却在这时来了句长叹,“又丢了个好伙计啊……”

      客兮闻言冲他一笑,“足下也不须担心多虑,当下虽是走了,将来定是会回的,且盼且期罢,路还长远着呢。”

      佟掌柜也爽朗大笑,“先生可是要去湖里钓鱼?”

      “是啊,准备好了鱼饵长杆,不趁着天时,难不成要等过了鱼潮时期才去吗,那时不就都荒废了吗?”

      “愿尔丰收。”佟掌柜拱手如此说道,语气稍厚重了些,却是沉甸的祝福。

      季戎是听不太懂两人的对话,就在一旁干站着,郁林秋和琦儿则是坐在一旁,前者有些心不在焉,后者还在看怀里那只信鸽,今早客兮刚帮它重新包扎,七里香也还剩下些许,都包好放在行囊里了。

      待到客兮该叮嘱地叮嘱,吩咐地吩咐,絮絮叨叨一大推之后,南社才欠身道,“先生,马车已准备好了,夏侯爷他们也在外候着。”

      “夏侯爷他们已经在外面了?”客兮显然有些讶异,看来他们还是挺看重这件事的。吴英这个奸佞,留他一时,便祸害一世,早点拔掉,也早点让朝堂安稳点,让事情回归正途,免得到穷途末路,才追悔莫及。

      在门外与等候良久的夏侯爷他们歉言客套一番后,客兮才登上马车,轮椅因为携带不便,也就放在了客雨楼里没有拿,为此郁林秋还说了几句,客兮却只是声称这不是多大的问题,他还没有病弱到不能自己步行的地步。临走前南社还给了客兮两封信,署名是穆司昭和路子易,他们因为昨夜回临崖准备事务的关系,没能赶来给客兮送别,冬日无柳条枝芽,书信一封亦是极好。

      夏侯爷来时是坐自己的马车,归去自然也是如此,帛玉坐得也是临崖阁邀他时的马车,郁林秋和琦儿一起,客兮先生则是单个一人坐在最后面那辆最不起眼的马车里,季戎与佟掌柜匆匆道别,骑着的是快马一匹,缓速与客兮的那辆马车并排行驶,一路人马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在大街上穿过,也引来无数目光注视,人流也纷纷避让,时不时好奇的张望几眼。

      南社和佟掌柜在客雨楼的门口目送他们远去,待到终于看不见的时候,才回到楼里。南社也和佟掌柜告别,离去了,偌大的客雨楼,竟一下子徒增了几分感伤,佟掌柜只能暗里叹气,老伙计基本都走光了,自己却还留在这里守着,难免有些寂寒之意。如此想着,便又敲打起了算盘。

      佟掌柜临别前叮嘱了季戎很多话,让他不要给客兮先生惹事,安分点。一路上,包括以后的任何一天,定要护得他的周全,不可掉以轻心。其余就是闲杂事等,怎么怎么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季戎当时听着确实是不耐烦着的,但转念又想,五年了,多多少少,都会把自己当亲儿子一样看待吧,便又心中不胜感激。

      想了想,季戎突然勒住了缰绳。似乎是听到了车外的马地低吟,客兮挽起旁侧的绢幕,朝外看了看,见季戎停住了,便稍稍思索片刻,似乎也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便说道:“你若是想去告别,再看几眼,就去罢,能赶上来就行。”

      季戎闻声心中不甚感激,冲客兮拜了拜,调转马头,朝反方向跑去。“塔塔”的马蹄声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烟灰阵阵。

      季戎可以说是被养父养母一手带大的,他的脑海中并没有关于亲生父母的印象,他们长什么样?高矮胖瘦?还是黑白美丑?不得而知,到底是没见过,也想象不出什么。养父养母相继长辞于世之后,季戎也有几天的晃神,养父母已经高寿,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但消息传到的时候,却还是在一瞬间惘然了。屋子依然是那屋子,家具放置也都是原来的样子,但这已经不是家了,因为家里的冷暖情流已经没有了。

      所以当那不久之后,一个身着茶白素衫的年轻人来找他时,季戎竟什么也没多问,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是因为这个地方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吗?季戎之后疲乏的几年里常常这么问自己,但每次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

      但今天,或许就在刚刚,季戎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了。

      佟掌柜年纪也快年逾半百,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一辈子基本都呆在客雨楼里。或许也因为如此,便把季戎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吧。

      季戎想,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留到以后,所以每次分别,才会去叮嘱一大堆,若是归来,也会接风洗尘。而每次离开,都是养父母叮嘱自己,自己从来没有在他们出门时说过什么,这是遗憾,所以,他想去填补这个遗憾。

      所以扬鞭之间,到了客雨楼的门口,飞身下马,连马都顾不及牵,就进去了。刚跨进门栏,脚步却是一顿,身子也僵了僵,稍稍整顿呼气之后,才悬着心进去。

      佟掌柜还在记账,听闻有些声响自旁传来,以为是店里来了客人,刚想支会小二一声,就想到方才店里最勤快的小二已经离开了,眸色不由暗了暗。于是搁笔,理了理衣衫,整了整思绪,赔着笑脸去迎客了。

      只是来者不是客,或许也姑且算是,但绝对是最亲的客人。所以佟掌柜探过去时,笑容霎时凝在了脸上,只是见季戎向自己行了个晚辈礼,滞了久久,才放下去。一瞬间心中只觉自己已经苍老几岁,面前人倒是长大些许。

      佟掌柜此时的心情可算得上甚是欣慰。

      虽说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口头,季戎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了少顷,支支吾吾好不容易吐出几个零零碎碎的字儿,却听得一阵嘈杂地脚步声,扰乱了心神。

      楼里来了一行人,个个都不好惹的样子,劲装结束,清一色的神态整装,腰间背后或多或少都随身携带着兵器,似乎大有来头。他们进来第一件事不是找掌柜,也不吆喝着小二拿酒上菜,只是环顾了下店里的样貌,从近致远,从上到下,看的很快。许久,像是终于满意了,为首的人才问了句,“掌柜可在?”

      一听这话,佟掌柜便立即整理好的情绪,赔着笑脸道:“鄙人便是。”

      那一行人听见这话便细细的打量了佟掌柜一番,为首的人又道:“一人一雅间,只望周围僻静,不要有打扰便可。”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佟掌柜,旋即又道:“多余的不用找了,给弟兄们上几盘羹粥小菜就行。”

      佟掌柜接过银子,看了眼季戎,示意他稍等片刻,季戎点点头。看着佟掌柜弓着身子引客人上楼,心中不免五味参杂。找了个地儿坐下,支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行人来得着实蹊跷,季戎虽然这么觉得,但也想不出什么由头。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佟掌柜面色肃然的从梯上下来,便觉得此事肯定不对。果然,佟掌柜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等下去的时候,告诉客兮先生,楼里来了一拨不得了的客人,也让他不要操心吩咐的事儿了,相信南社他们会处理好的,这批人十有八九就是吴英派来的,让他放一百个心吧,路上也小心别受了风寒,身子本来就偏虚寒,再这么一冻,不就又要上病榻了吗,还有你也是……”

      季戎本来听得很认真,但听着听着,觉得这话和不久之前说的大同小异,便又失了耐心,又不能打断,就硬着头皮听完,然后说了句话离别旧话,做了个揖,便又走了。

      佟掌柜依然给他送行,面上是无法掩饰,也无须掩饰的欣慰,“塔塔”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便又一人回到了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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