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童》胭脂斋

4、门童第一天

　　上班不能迟到，不但不能迟到，而且一定要很早到。
　　上班不能得罪人，不管什么人统统一律全部都不要得罪，就算你得罪的只是一个清洁工，一个停车场管理员，但你怎么知道人家的亲戚不是大领导？人家的死党不是大高层？人家远远远亲不是你的顶头上司？所以，任何人都是不可以得罪的。
　　以上是职业培训课的时候，我们那位在某公司任HR的老师说的。
　　他上课的其他内容我都不记得，只记得这几句，因为最实用。
　　门童的工作说穿了很简单。就是站在酒店门口，对着进来的客人微笑而已。什么指路，提行李之类，基本用不到我。站酒店门口就能看得见前台，接待是前台的事儿，要是这都看不见，那客人不是瞎子就是傻子……行李就更别说了，我刚提上手不用五秒钟就有人接手，索性乖乖站着不多事儿。
　　和我一起当门童的还有两个，一个小陈，一个珂子。每天三个班，上午，下午，晚上。三个人一人一班，如果要调休换班，直接我们内部讨论，酒店只要求门口必须有一个衣着整齐精神焕发的门童！
　　我今天站的是上午班，要从上午站到中午，然后可以吃顿员工餐，吃完这一天班就算结束了。不算轻松，但也不是很辛苦。
　　于是我问，这个……工资……
　　周女士很爽快地说：“一个月800。”
　　也就是说，付了房租我一个月就只有两百块钱了……怎么活啊……
　　大概是看出我的不干脆，周女士很安慰地说：“酒店经常有外宾出入，你好好干，外国人小费出手很大方的。”
　　挖KAO，真当我是乡下小孩什么都不懂啊。外国人给小费那叫服务费。比如大堂运行李的，前台接待的，客房部清洁卫生的，餐厅端盘子点菜的，人家是提供了服务才有小费拿。我一门童我凭什么拿小费啊？！就凭我站门口人家进来的时候我笑一下？卖笑也没这么好挣的啊！
　　可是还能怎么样，不干这个我连一个月八百都没有……
　　周女士日理万机，安排我站到门口又叮嘱了几句后，就忙着和个什么经理出去办事去了。
　　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门口，10月刚过，正是11月初，天气不热不冷，干站着倒也不难受。
　　秉承我们HR老师的谆谆教导，凡是从我身边过去的人，我一人送一个乔式微笑，附加一句“早上好！”
　　HR老师当时说：想在职场上吃得开，首先要给自己树立良好的个人形象。每天一句早上好，会让你受益匪浅。
　　虽然我暂时还没看出这句早上好的意义所在，但是至少让我自己心情好一点。
　　刚站了没多久，就看到几个穿得很随便的人围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过来，七嘴八舌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只听到西装男说了句：“……难道劳务合同上没有写明，就可以当作默认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天招聘结束，周女士当场就让我签了劳务合同，我没有细看，只是听她口头说了下。唯一注意的一条就是辞职必须要提前三个月提出，否则就算违约，要赔偿。
　　当时想着以后还要回家，所以只有这条认真记下了，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概没有看。
　　现在听到“劳务合同”四个字，真的有点恐慌……我……是不是签了类似卖身契之类的东西啊……
　　可是签也签了，卖也卖了，还能怎么样……告诫所有同胞们，记得签劳务合同的时候多看几眼……
　　十点还没到，周女士跟在个脑门微秃的中年男人后面又回来了。
　　看到他们踏着“我是白领我很忙”的脚步进来，我镇定微笑：“早上好！”
　　微秃愣了下，点点头。
　　然后我听到他走进去后对周女士说：“小伙子挺精神的，不错。”
　　当然不错，爷爷我大学都不上了跑这儿当门童，要是连门童都当不好说出去丢人。
　　上午班要一直站到十二点半，要等到接我班的小陈吃好饭来替我，我才能去休息吃饭。
　　可怜我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见酒店底楼的西餐厅，那亮闪闪的玻璃杯，白花花的细瓷碟，装饰鲜艳的开胃菜，八分熟的牛扒，通透有弹性的虾仁……我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唱……
　　肩上有人拍了下：“你就是新来的小乔吧？我小陈，你快点去吃饭吧，我老远就听见你呑唾沫了。”
　　和我穿一样的制服，不过长得当然没我耀眼。
　　进了大厅发现不认得路，前台有个长得满漂亮的小姑娘，正好上去问。
　　小姑娘……额，当然比我大，应该叫大姑娘……瞥了我一眼，下巴一抬：“那儿。”
　　…………那儿是哪儿啊……
　　总算老子聪明，一看边上几个客房部的明显是去吃饭，跟着他们摸到了职工餐厅。
　　职工餐厅就是和外头不一样，你看这个，刚刚我还看见在西餐厅文质彬彬倒酒的，现在正卷着袖子在啃鸡腿。还有那个，前台接待小姐，在外头笑得温柔美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现在正在破口大骂某房间没事找碴的无聊客人。还有还有，那个负责清洁大厅的！外面看着简直是卫生标兵，现在拿着张纸巾，又擦鼻子又擦嘴的……
　　整个餐厅只有我是生面孔，几个穿保安制服的就上来问：你新来的？
　　废话……我佯装羞涩：嗯。
　　“当门童挺累的吧，整天站着还不能说话。”
　　“还好。”
　　“你哪儿人啊？”
　　“D城。”
　　“来A城多久了啊？”
　　“一个月不到点。”
　　“你多大啊？看着怎么和我儿子差不多。”
　　……KAO，占老子便宜么……
　　一顿饭下来，基本上能问的都问了。几个大叔大妈一边感叹着：“小孩作孽啊……这么小出来讨生活……”，一边抹抹嘴走了。
　　上帝保佑，我又把那套骗人话说了一遍……
　　几个年纪轻的比较好相处，而且算下来我居然还不是年纪最小的，厨房还有个刚满18的，我汗……
　　然后知道，前台那个用下巴说话的大姑娘叫惠子，名牌大学本科生，毕业第一年找不到工作，屈就于酒店前台。所以除了客人和领导外，从不拿正眼瞧人，一律下巴伺候。
　　客房部的小姑娘一脸愤愤：“她当自己有多出息么，有出息还能在前台干？”
　　餐饮部某小哥立刻奉承道：“就是就是，学历高的没几个好东西。”
　　我想想自己的学校，乖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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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流水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