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魂玉》山月雪

4、华国盛事

　　阿珣收拾好行囊后，略作休息。天蒙蒙亮时，阿珣便睁开了眼睛，起身后就将行囊背到身后，准备溜之大吉。阿珣离开阳城的原因有二，一是师兄要回来了，被她捉回山上可不是好玩的事，再就是自己接了个棘手的活，若是一直拖下去，不但自己脱不了身，恐怕赚的银子也要乖乖奉还回去。
　　阿珣先开了窗子向外看了看，街上空无一人，随后又轻轻打开房门探出头，上下左右瞧了瞧，并未看见一个人影，于是才放心地走出客栈。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人就到了阳城的南城门。恰巧时辰刚刚好，值班的侍卫正在开城门，一道光芒从门缝里射了进来，阿珣眯了眯眼睛。
　　出了城门后，阿珣继续朝南走。小二哥告诉阿珣说南城门四十里外有个千帆镇，镇上有驿站，在那可以租到去华国的马车，价格比之在阳城便宜不少。
　　阿珣以最快的脚程赶到千帆镇的驿站，驿站倒是不小，却发现这里停着一辆马车。
　　“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来招呼的是一个粗布麻衣，满脸笑容的老伯。
　　“老伯，可还有去华国的马车没？”阿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环顾四周道。
　　“有，可巧，这辆就是去华国的，今天最后一辆马车，最近华国有盛事，所以马车也紧俏着。”老伯捋了捋马儿身上的毛，马儿似乎很开心，尾巴不时高举起来。阿珣喜不自胜，连忙说：“老伯，这辆马车我包下来了。”
　　谁知老伯却连连摇头，道：“不行啊，这马车已经被人订下了，姑娘若是今日着急赶路，我倒是可以和下了定金的那位客人商量一下，反正马车也很大嘛，四个人都可以坐下呐！”
　　“那就劳烦您了！对了，老伯您刚刚说的华国盛事是何事？”阿珣喜笑颜开道。
　　“华国的南宫公子娶梁国的公主。”
　　“南宫公子？和师兄一个姓氏，不知天下有多少姓南宫的。”阿珣小声嘟囔道。
　　“啊？姑娘你说啥？我这耳朵不太好使了，你要大点声我才听得见。”老伯提高嗓音道。
　　“没事老伯。”阿珣也大声道。
　　驿站的老伯让阿珣等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老伯乐呵呵地让阿珣去驿站外买些路上的干粮备着，一刻钟后就起程。
　　没想到这么顺利，坐车要付的银两也比想象中少很多，阿珣心情格外好，于是买了许多包子塞进背囊里。
　　回到驿站后，老伯正在桩子旁解开牵马的绳索，见到阿珣走来，老伯乐呵呵地招呼阿珣。
　　“姑娘，这就启程了，赶紧上车吧。”
　　“好嘞，谢谢老伯。”
　　阿珣跳上马车，车轮很大，马车除了木质的车厢和车篷，不见任何装饰，不及在阳城里见到的华丽。
　　阿珣掀开竹帘后低头进入马车中，先前心中一直想到底要与何人一起同行，若是个姑娘最好，下一刻抬眼看到马车内稳坐的人后，惊得差点跌了下去，好在对方及时拉住她。
　　“怎么，怎么是你啊！”阿珣讪讪道。
　　“我还没问姑娘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羽陵西嘴角闪过一丝戏谑。
　　“我，我是因为被恶人追债。”阿珣撒慌道。
　　羽陵西松开拉住阿珣手，示意阿珣坐下。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阿珣坐在羽陵西的对面，见他也不再询问，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遂从背囊里拿起出来了包子。正要拿下面纱吃时，突然想到对面有人，左手便僵在右耳边。
　　“怎么，害怕露出真容？我倒想看看你带着面纱如何吃包子？”羽陵西拉开身旁车窗的小竹帘，偏着头望向外面。
　　“我长得太丑了，怕吓到你。”阿珣笑道。
　　“你这口气，可不是像害怕吓到我。”羽陵西轻笑道。
　　阿珣想了想，便把面纱取了下来。
　　羽陵西打量起面前这个小姑娘，其实她并不丑，自有一股清丽脱俗之气，且一双眼睛生得极美，皮肤白皙，但绝不能称之为绝色佳人。
　　“其实你不带面纱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哦？可是我师兄总是说我太丑了。”阿珣低着头往嘴里塞着包子。
　　“并没有。”
　　阿珣抬头看向羽陵西，他一向冷漠的眼中此刻却流露出一股真意，让阿珣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暖流。
　　“这一路上至少要十日，阿珣姑娘既然受雇于我，便应全力协助我，还望莫要和上次一样不辞而别。”
　　羽陵西恢复了以往的态度，冷俊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眼神越过阿珣，看向外面。阿珣见他如此，扁了扁嘴巴，继续吃起包子。
　　洛府地处阳城繁华之处，距离宫城也很近，府上主人乃是郑国国君最为器重的司空洛文良，其岳父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司徒简彧。洛府一向秉持节俭之风，园中除却司空大人洛文良与夫人简云曦亲手栽种的竹林和梅林，并无奢华之物。洛氏夫妇曾是士大夫中夫妻和睦恩爱的典范，连郑国国君也对其褒奖有加。
　　园中静谧，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端着衣物和首饰，一前一后走在洛府的游廊里。
　　“绿鞘姐姐，夫人怎么了，往常最是不爱打扮，这些贵重的衣物和首饰锁在厢房中已有年月，今日却命我们全数取出。”后面年纪稍轻的侍女红衣小声嘟囔着。
　　“夫人的事怎可随意议论，下次再让我听见，小心掌你嘴。”前头的侍女绿鞘冷冷警告道，步伐依旧，急匆匆地朝夫人的寝室方向走去。
　　偌大的屋内，只有简云曦身着中衣，坐在铜镜前梳着长发。
　　“父亲总说‘最凉薄的，乃人心’，我却总是不信。”云曦喃喃自语，看着镜中泪流满面的女子，“如今，竟是文良让我晓得了。”
　　“夫人，衣物按您的吩咐悉数取来了。”两个侍女远远站在门廊，打断了女子的思绪。
　　云曦抚了抚面容，将泪痕拭去，端坐在铜镜前，轻轻道：“你们服侍我梳洗打扮吧，今日你们要随我去一处地方。”
　　两个侍女忙了起来，因着平时夫人不爱装扮，所以她们也有些手生。好在年长些的侍女是云曦的陪嫁丫头，而简府的侍女皆是精挑细选的。半个时辰后，云曦看了看镜中惊若天人的女子，却冷笑了起来。
　　“夫人真美。”红衣在一旁不由赞道。
　　绿鞘也不禁附和道，“我们小姐可是郑国有名的美人，想当初连朝晖公子也……”
　　“绿鞘，莫要多言。”
　　简云曦打断了绿鞘的话，绿鞘立刻噤声，但心中腹诽起姑爷，想当年小姐多么明艳开朗，若不是他……
　　“好了，红衣，你去叫曾伯备好马车，即刻出行。”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驶向南面，秋意正浓，阿珣头倚在窗子上欣赏沿途的景色，感叹山下风光旖旎。官道左右大片麦田，风吹来，隐隐嗅到阵阵麦香。阿珣觉得十分开心，回头看向羽陵西，他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般。
　　阿珣悄悄地凑了过去，除却救他那夜，还是第一回如此近地看他。羽陵西剑眉下生得一双狭长凤目，鼻梁直挺，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就连睡觉也是像有所警惕般。一路上十分无聊，羽陵西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阿珣轻轻向他面前挪了挪，对着他比划了几下，又做了几个鬼脸，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便偷偷捂嘴笑了起来。谁知一路平坦的马车竟然突然颠簸了一下，阿珣一时没有稳住身体，脸径直撞在了羽陵西的胸前。
　　羽陵西闷哼一声，睁开眼低头看向阿珣。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今日难得入梦，却被这小丫头一头撞醒。阿珣也自知犯了错，抬起一双充满愧疚的大眼睛看向羽陵西。
　　四目相对间，羽陵西的心一阵收缩。这样的眼神，有一瞬间，让他还以为是玉瑶就在自己眼前。可是下一刻羽陵西便清楚得想起，玉瑶早就在6年前被梁王逼死在王都城门口，全天下子民都看见她一具单薄的尸身孤零零地躺在雪中，而自己却被困于郑华之战中，就算最后弃战赶到王都，却连她的尸首也寻不到。
　　羽陵西终于明白了为何南宫枫一定要用玉瑶之事引来她，南宫家的人精于算计，意在此不在彼。南宫枫想要保证面前这个小姑娘被安全送到华国，除却两人达成的协议，他还想要别人从内心全力护她周全。
　　阿珣看着羽陵西痛苦的神情，以为自己撞痛了他，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说罢还在羽陵西的胸前揉了揉。
　　羽陵西被阿珣突如其来不拘礼数的动作震惊到，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像玉瑶。
　　“额，你没事吧？”阿珣见羽陵西一会儿痛苦一会儿笑，心想莫不是自己把他撞傻了。
　　“没事。”羽陵西语气平和道，“前面五十里就是桐陵，大概还需要五个时辰，我们今夜就在那里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哦，桐陵。”阿珣歪着头若有所思道，“对了，还没有问你为何要去华国呢。”
　　“因为华国有盛事。”羽陵西双手交叉在胸前，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而且是南宫枫的婚事。”
　　“南宫枫？是南面的南？宫城的宫？枫树的枫？还有这天下有几个南宫枫？”阿珣一脸好奇，连珠炮似地问向羽陵西。
　　“这天下虽大，可南宫枫就一个，华国国君南宫宴的二公子南宫枫。”羽陵西想从阿珣脸上找到一些线索，却发现阿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师兄的确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只不过梁国的公主嫁给他还真是倒霉啊！怪不得他要把我捉回山上去，这等热闹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说罢还愤愤地撅了撅嘴巴。
　　羽陵西听罢差点笑出声，这话若是让南宫枫听见，不知他该多恼火伤心，可面前这姑娘单纯的紧，可曾领会了他的心意。
　　玉瑶，也是这般纯净无暇。
　　羽陵西心头一紧，自从遇见阿珣姑娘，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到玉瑶，明明两个人差距很大。
　　阿珣还想与羽陵西搭话，却见他神色郁郁地别过脸望向马车外。阿珣总觉得羽陵西是个不开心的人，极少笑，心事满满的样子，阿珣想十有八九是因为叫玉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