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魂玉》山月雪

11、生死两茫

　　堂庭郡是华国颇为富庶之地，这里山水环绕，景色怡人，盛产水玉和黄金，故来此做生意之人络绎不绝。街上开着各式商铺，几乎每家店里都摆着金器玉石。
　　这里商铺虽多，其中一家却尤为出名，只要你在堂庭郡打听金木阁，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光门口摆着的两个铜怪物，就气派异常。说是怪物，只是那些不识得宝物的人随口一诌，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晓得那是招财进宝的神兽貔貅，而一般有地位的人家，门口摆一对石狮子已是莫大的门面。
　　金木阁里鲜有客人，因着这里摆的都是一顶一的宝贝，普通人家买不起。坐镇的是一个精瘦的掌柜，衣着华贵，端坐在四方椅上，虽已年过半百，却依然精神抖擞，眼中透着精明。
　　掌柜打量着面前这两位客人，他们已在店里逛了小半个时辰，店里的小伙计正笑容满面地向他们一一介绍店里的宝贝。那位身着白衣面带白纱的小姑娘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一双灵动美目不时地闪出赞叹的光芒，而那位玄衣公子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店中的器件，便再无兴趣，只是耐着性子陪着白衣姑娘逛着，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洒脱。掌柜捋了捋胡须，暗吋自己阅人无数，此人绝不是俗子。
　　小伙计讲的口感舌燥，却也不见两位客人有要买的意思，回头望了望掌柜，掌柜依旧稳坐在椅子上，怡然地喝着清茶。
　　“两位可有看中的没？”
　　小伙计年纪尚轻，刚入行没几年，急着在掌柜面前表现表现，店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所以很想卖出一两件宝贝。
　　“听说你们金木阁是堂庭郡最好的金玉店，我倒觉得这评价有失偏颇。”玄衣公子环顾四周，开口道。
　　白衣姑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面纱后传来，“小哥，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出来吧。”
　　小伙计听罢面红耳赤，从未被人说过自家店里的宝贝不好，正想辩解几句时，掌柜已走上前来。小伙计看掌柜笑意盈盈，遂咽了到嘴边的话，乖乖站到了掌柜身后。
　　“公子，这里的宝贝，可都至少值千金呢。”掌柜说话间看清了玄衣公子腰间挂着的玉牌，玉色泽丰润，自己阅宝无数，这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而再细看下去，上面竟还刻着一个字体特别的“羽”字。
　　掌柜有些激动，身形有些颤抖，手心略略出了一层汗，随即话锋一转，恭敬道：“老奴不知公子远道而来，这就带公子去藏宝阁。”
　　羽陵西略微点了点头，掌柜便带着两人向后堂走去。
　　穿过长廊，阿珣才发现这店铺后面原是个大园子，亭台楼阁，假山花鸟，一应俱全。园子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一阵风过，阿珣不禁打了个喷嚏。要知道，对于鼻子格外灵敏的人来说，香味有时候也可能是一种灾难。
　　掌柜跟在羽陵西身旁，笑道：“老奴记得公子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十二岁，这时隔十载了，老奴眼拙，认不出公子来了。”
　　“这些年来辛苦齐叔打理金木阁，照顾我母亲。”羽陵西谦谦有礼道，“我母亲，她可还好？”
　　“好，好。”掌柜的眼眶略略有些湿润。
　　阿珣跟在他们身后，听到两人简短的寒暄，原来这里是羽陵西母亲的所在之地。
　　难不成羽陵西隔了十年才来看望母亲一次？阿珣心里嘀咕道，自己是无父无母之人，若是知道母亲是谁在哪，定要日日待在一起。
　　三人来到园中一处两层楼阁，阿珣数了数，一共经过了七处一模一样的楼阁，若是不识路的人来这，必定会绕晕了。而让阿珣感到更有意思的是，每个楼阁门口都趴着一只大黑狗，且都是身形强壮，堪比山中老虎。看着慵懒的黑狗，听见脚步声后，都立即警觉地竖起耳朵抬起头，见到来者后，便又没事狗一样趴了回去。
　　三人驻足在古朴的隔扇门外，羽陵西有些怔忪。掌柜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推开隔扇门，羽陵西迟疑片刻，终迈步进入，阿珣却被扑面而来的气味震惊到，原来满园的花香，是为了掩盖这里的尸气。
　　阁楼内十分昏暗，所有的窗子都被遮了黑布，里面立着许多木架，上面摆满了暗红色的木盒。掌柜取了一盏油灯后，三人走过一排排木架来到一面石墙面前。掌柜用力推起石墙的左面，石墙便转动起来。阿珣向里望了望，漆黑一片，掌柜随即点燃了油灯，走在前面。
　　羽陵西面色凝重，想起十年前，自己仓皇地从这里逃走，十年后再次走在这段通往母亲所在之处的路上，只觉得脚上如缚千斤。阿珣走在羽陵西身后，耳边隐约传来河水流淌的声音，环顾四周，石壁上长了许多青苔，越深入，越发潮湿阴冷。
　　羽陵西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阿珣道：“我母亲的样子也许会吓到你。”
　　“我又不是阿念。”阿珣笑眯眯回道。
　　羽陵西点了点头，便继续向下走。约莫半盏茶功夫，三人终于走完了所有台阶。面前呈现了一条长长的廊道，其墙壁两侧间隔一段距离便点着一盏长明灯。借着灯光，阿珣看清墙壁上隐约刻着许多经文。阿珣细看之下，竟是震慑妖魔的金刚经。
　　长廊的尽头，到底是什么？阿珣内心不禁疑惑起来。
　　一路上阿珣尽情地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做好了十万分的心里准备，然而当真的看见羽陵西的母亲时，却只有哀伤的情绪爬进了阿珣的心里。
　　三个人到了地宫的最深处，幽暗的灯火下，一株散发着浓烈尸气的巨大植物矗立三人面前。阿珣忽地想起先前在师父写的游记中见过这种奇花，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活的妖芋。
　　妖芋生长在西南毒瘴之地，接阴阳，一百五十年间只开两次花，一生一死，其味道与尸气极为相似。面前这株妖芋根茎粗壮，枝叶繁茂，暗紫色花瓣紧紧包裹着，中央花心露出了半个人身。
　　想来，这便是羽陵西的母亲了，阿珣暗暗想，没想到羽陵西的母亲用如此痛苦的方式延续着生命。长发遮住了她瘦弱的身子和脸庞，宛如一尊雕像般，静静地立在那里。
　　羽陵西定定地看向母亲，不管外面的时间如何流逝，这里一如十年前，她仍旧长眠不醒，只等妖芋开放。
　　“公子，这花……”，掌柜欲言又止，看了眼阿珣。
　　“齐叔不必介怀，既然我带阿珣姑娘进来，就不需要隐瞒她什么。”羽陵西仍旧看着花中人，面色越发清冷。
　　“那人说，快开花了，公子若还拿不到魄玉，夫人恐怕……”齐叔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告诉他我此次来华国正是为了魄玉，花开前必然将魄玉拿到手。”羽陵西冷冷道。
　　“羽公子，因为你的私心，本来有大好的机会可以救你母亲，你却放任不管，这次你可不要再失手了。”
　　如鬼魅的声音从后面飘来，阿珣不禁双拳紧握。
　　“丫头，何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一阵阴寒冷风刮过，一张惨白如鬼的脸贴在阿珣耳边轻嗅起来，阿珣直觉得头发发麻，身体僵硬。
　　羽陵西迅速将阿珣拉到自己身侧，以保护的姿态对着不速之客。阿珣这才看清来者，一身黑袍，身形消瘦，长袍遮盖住了他的眼睛，这张阴森惨白的脸曾出现在自己梦中无数次，是留在阿珣心里最深刻的记忆。
　　“婆婆，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了他，我要为你报仇。”阿珣心中响想起了婆婆的惨死，怒火中烧，正要从手臂划出匕首，却被羽陵西牢牢拥着动弹不得。
　　“九方悟，你要的是魄玉。”羽陵西不顾阿珣对自己的怒目而视，面无改色道。
　　“是啊，我要的是魄玉”，九方悟如有所思，“我等你。”说完便阴森地笑着消失在黑暗里。
　　阿珣用力挣脱了羽陵西，在地宫中四处搜寻那人的痕迹，却发现他来无影去无踪，好像凭空消失了般，阿珣的眼中满是恼怒。
　　“你为什么阻拦我？”阿珣冷冷道。
　　“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一你杀不了他，二我需要他，你不要妨碍我。”羽陵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走。”羽陵西看了一眼母亲，便动身离开。
　　阿珣心有不甘，却也知道羽陵西说的对，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如若不然怎会连他何时近身都不晓得。看着羽陵西冷漠的背影，阿珣只觉得心中有些凉意。本以为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两人也算有交情，而今日之事，却又提醒阿珣，羽陵西只不过是自己的雇主罢了。
　　“姑娘，我们也走吧。“一旁的齐叔神色如常道。
　　阿珣点点头，看了一眼羽陵西的母亲，便也跟着齐叔离开了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