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 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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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鸿哲有好几天都跟个老太太似的不厌其烦地开玩笑说沈唯的美人计使得不灵光，可惜美男子沈唯都不搭理他，高鸿哲就算有一堆的段子都只能烂在了肚子里。这些话他不敢对宋筠说，他怕被沈唯追杀。
高鸿哲调侃归调侃，对这个订单也是十分尽心，不夸张地说，这个订单工厂上下全是倾力而为。在沈唯、高鸿哲的细致规划下，各方面进度离原定的计划纵有偏差，但也不会太离谱。但是，陶瓷行业，从第一道工序打模开始，再到最后的包装，中间有十几道工序，每道工序都是人为操作，机器操作尚会出错，何况是人？只要其中一道工序出了一点偏差，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对全局的影响就不可能只是一丁半点。
然而，越怕出错，它就越要出错。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还不等他们松口气，窑炉那边的成品率开始低得可怕。明明烧小样的时候一切顺利，大规模烧制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以这样的成品率干下去，工厂肯定是要赔钱的，而且还不一定能准时交上货。唯一的办法的就是进行大规模调试，这次的调试顺利的话是两三天，不顺利的话……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烧成车间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车间主任压力很大，他满头大汗地跑到沈唯跟前，嗫嚅着说：“沈总，您看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啊？窑炉方面可能要暂停两天，这几天我不眠不休都会盯着的。”
这大热天的沈唯内心阴霾得很，虽然出现一些小状况总是难免的，但他之前搭出去的人情也就付诸东流了。技术上他也是门外汉，一切还要倚赖厂里的骨干，眼下还得安抚内心惶惶的车间主任，沈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方面你是老师傅，别太紧张。这两天抓紧调试下，如果烧成合格率要确保在90%以上的话，咱们就能把耽误的时间追上来。”
烧成合格率90%，这个要求不低。烧成主任擦擦汗走了。
沈唯心里很明白第一批货无论如何都赶不及了，这事必须及时通报许家。如何再与许家交涉就是一件顶头痛的问题，沈唯想了想，决定把这个任务踢给高鸿哲，高鸿哲是时候为他这个主公分忧了。
高鸿哲虽然是沈唯的朋友，在涉及公司的业务问题上，他都必须听他的。高鸿哲一开始觉得这问题不大，他平时最擅长与客户沟通，自认为自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通吃，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事情。
工厂交不出货，不用说责任全在工厂这边。高鸿哲不得不低姿态地打电话与许氏业务部的负责人商量一个新的交货期，他一听接电话的那人是女的，声音也很年轻，心想这事估计好交涉，和女孩子打交道，他有经验！高鸿哲难得豁下老脸去求人办事，没想到对方一听说交不上货，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训斥，半点温柔也无地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把高鸿哲给气得个半死。
商场上身段柔软是应该的，但他从来没有为这么个小破订单与别人这么低声下气过，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给他好脸，好说歹说都不肯改交货期，还威胁说如果延误交货期工厂这边就等着巨额赔款吧，然后直接就按掉了电话。许家的大小姐是个狠角色，她手底下的人也是麻辣鞭炮花，端得不好惹。高鸿哲心里立刻腹诽出十万字，等他把对方的回复告诉沈唯时，沈唯倒是不曾惊讶，那淡定的鸟表情让刚刚受到巨大挫折的高鸿哲疑心重重，这厮不会是在打击报复他吧？
宋筠也隐约听到了风声，事情很棘手，现在这两人估计都挺冒火，她就想着好好煲份汤慰劳慰劳下他们。
下班后，宋筠特意跑到几个菜摊子那里逛了逛。今天工厂外面有人在卖野生的蘑菇，看着很新鲜，上面还沾了点泥，卖东西的那人手上长着厚茧，人看着很憨厚，他再三向宋筠保证这些菌类都是山上采的，那些人工养殖的和他卖的没法比。野生的菌类吃着更鲜美，宋筠看得有些心动，就买些回来做菜做汤。
现在他们三个已经成了铁三角，照例都是在一块吃饭的，不过今天沈唯在底下车间忙，让宋筠和高鸿哲都不用等他。既然沈唯这么说了，高鸿哲也就当仁不让，一到饭点就去盛饭：“别等他，他事儿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宋筠笑笑：“好，那咱们先吃。”
沈唯晚上快八点才回来，回来时周身带着疲倦，人看起来像是又瘦了一圈。他在这间工厂上面确实费了很多的心力。
宋筠正在阳台上纳凉，看到他回来便站了起来：“沈总，回来了？饿坏了吧，你先去喝点汤，我去弄个菜。”
其实方才她已经留了饭菜，不过饭菜再加热的话肯定会失了原来的味道。所以宋筠打算再去炒几个菜，
“不用这么麻烦了。热菜我自己能行，你不用再管了。”沈唯私下里对宋筠很客气，平时已经很叨扰了，都这个时间了没道理再麻烦她做这做那。沈唯一歇下来才发现自己饥火中烧的，也没耐心一一热菜，直接拣了几样菜到微波炉里面加热了一下了事。
野生蘑菇确实挺鲜的，沈唯边吃边说：“这个蘑菇挺鲜的呀。”
宋筠微笑：“大家都喜欢吃的话，我明天看看那人还有没有再来卖东西。”宋筠想了想，又问：“烧成那边还顺利吗？”这是沈唯到工厂打的第一役，这次要是输了的话，工厂里面的那些老油条们估计又该不服气了。
这时沈唯已经把那点蘑菇吃得干干净净： “还行，目前也没出过大的差错。”
宋筠这边是没有餐桌的，饭菜一直都放在小茶几上。沈唯在任何情况下吃相都很斯文，宋筠一边看电视一边偷眼瞄他，如此一心两用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宋筠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已经不能单纯地对着颜值发痴，对八点档的连续剧也开始挑剔起来，动不动就喜欢琢磨剧里面的逻辑，琢磨之后看剧的热情也就淡了。宋筠百无聊赖地转台，挑挑拣拣地看了几部剧，每部剧都没有撑过二十分钟，宋筠随手把摇控器扔在沙发上，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沈唯早就已经吃过饭了，他正在厨房里面刷碗，他们之前早就已经说好了，刷碗的活儿宋筠不用干。宋筠抢了几次都没抢过他们，后来也就渐渐形成了默契。
可是，沈唯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面已经磨蹭近半个小时了，宋筠知道他会一点简单的家务，所以现在这状况就有些匪夷所思了，那几个碗碟就算反复洗涮也不用五分钟吧，宋筠不知道沈唯在里面搞什么名堂，她遥遥地喊道：“沈总？”
沈唯压根就没有回答她。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在轻微地摇晃，厨房柔和的灯光打下来，远远瞧着倒像是真人不倒翁。宋筠带着点疑心慢慢地踱了过去，自玻璃门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笑着道：“沈总。”
沈唯这回终于动了动，他像是被启动了开关一样转过身来。他转身的时候肩膀并不动，以致于他的动作像机械人那么迟缓，笨拙得有点可爱，他歪着头，神情中带了点迷惘，整个人如同孩童一般脆弱可怜。宋筠眨了眨眼睛，刚才还正正经经地在吃饭，条理清楚地回答问题，怎么一下子就像川剧一样变脸起来了。
沈唯微闭着眼睛，脸上多了一点陶醉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却喃喃道：“好香。每到这个季节，花园里面就会开很多很多的花。”
宋筠被沈唯不着边际的话给吓了一跳。很香？花园？公司分给宋筠的这套宿舍，除了卧室之外，宋筠最熟悉的便是厨房了，这里的每一个物件，每一个摆设，都是她亲手布置的。要是做饭那会儿，你能闻到饭香，那也还说得过去。可是，此刻锅也刷了洗也碗了，宋筠用力地嗅了一下，除了水池里面尚残存着一丝丝洗洁精的味道，这里一点异味都没有。流理台上锅具摆整整齐齐，宋筠每天擦擦弄弄的，把它们擦得锃亮锃亮的，闪着金属的光泽。金属的冷硬与鲜花的柔美、芬芳、绚烂有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本质，高鸿哲在私底下经常笑笑闹闹，搞出一点小花样，但是沈唯却很多这么跳脱。大约是因为父母过早去世的关系，沈唯这个人很早熟，同年龄段喜欢的事情他都不大爱，他就算在生活中也是一板一眼的，就连话都不多说的。
宋筠拿手在沈唯面前晃了晃：“别闹了，大晚上的你这样会吓着人的。”
沈唯却忽然扣住宋筠的手腕，人用力一带，几乎把她禁锢在怀里。宋筠紧张地快背过气，她颤颤地说：“你这是怎么了？”沈唯的胸膛宽厚而结实，原来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已经成熟长大，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宋筠吸了吸鼻子，眼角似乎泛起了泪光。
“放手吧，沈唯。”宋筠哀求地说，这还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叫他的名字。
沈唯听到宋筠叫他的名字，整个人似乎震了一震，语气也陡然激动起来。
“不要走，求你！你说过，你最喜欢家里的后花园。”沈唯迷迷糊糊的，已经不受控地陷入了幻境之中。记忆中的那个小楼，庭子后面种着些花花草草，那是沈母闲暇时的杰作。她喜欢看到树叶繁茂，处处鲜花似锦的样子。又是一年春天到了，十七岁的沈唯郁郁寡欢地看着满园春色，他在石凳上坐了许久许久，久到像是已经长在了板凳上一样。就在一年前，这世上最最疼爱他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双双去世，他成了孤伶伶的一个人。哦，其实他还有个爷爷，不过爷爷身边还有奶奶，还有小叔叔。这个奶奶并不是沈唯的亲奶奶，她是爷爷娶的第二任老婆，小叔叔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奶奶对沈唯一直都淡淡的，沈唯也同她不亲。所以，当沈唯的爷爷要把他带到身边抚养的时候，但这个少年固执地不肯，他执拗地守候在这个曾经给予他无限温暖的地方。
沈唯的眼珠子转了转，家里的阿姨领着一个陌生人进来，沈唯坐在凳子上连动都没有动，心里还隐隐有一丝地恼怒。他不喜欢有陌生人闯进这个地方来。
“你好。我是宋筠，我是你的英语口语老师，”大四的宋筠一次偶然的勤工俭学遇上了沈唯，她是T师大的学生，当时做家教还是很抢手的，沈唯的爷爷请她给沈唯上上口语课，因为十七岁的沈唯很快就要飘洋过海去留学了。那时的宋筠头上扎着粉红的头绳，就连身上的连衣裙也是粉粉的，她的笑容甜而温润，这样一个人直冲冲地跑到沈唯跟前，仿佛是一缕明媚的阳光，将他从潮湿苦涩的记忆中拉拔出来。满园春色并不是春天，而她却是。沈唯永远记得初初相见时的那一幕，宋筠俏生生地立在树下，有风吹过，花瓣被风卷着落下，有几个花瓣落到了她的头发上，肩上，少年贫乏的词汇难以描述出那样的情景，不过那场景真的很美。
少年骄傲地说：“我口语很好的，不过爷爷既然不放心，你就过来吧。”
对面的女孩子轻轻松松地说道：“好，咱们就算是互相学习。”
之后的日子里她每天都来。她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他们每天的日常英语对话总是在这里，宋筠和那些古板的老师并不一样，每次总是给他下奇奇怪怪的指令，比如说她曾经要求他每天都要说一则笑话。刚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上上网，照本宣科地把笑话的内容给讲完。宋筠每次都很捧场，年轻的宋筠非常爱笑，也许是她的乐观感染了他，他说着说着，也从中觉得一分趣味出来。
沈唯忽然伸出手，宋筠就紧紧贴在他的胸前，沈唯的手落在宋筠的头发上，冰凉的手指在那上面拂了拂：“这上面落了很多花。你毕业典礼的时候，我能不能去看你？”
宋筠倏地瞪大了眼睛，她想她眼里大抵是有泪，不然眼前的人影不会如此模糊。这句话她藏在心里十年了，宋筠不能自控地微微颤抖，十年了，原来他们竟然都没有忘记！沈唯今天将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出来，甚至连当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宋筠几乎无法呼吸，时光汹涌地倒回了过去，毕业典礼的那天天气晴好，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地忙着拍照，宋筠穿着借来的学士服傻里傻气地站在顶醒目的地方，她怕他来的时候瞧不见他。宋筠颤着声音，用低而哀伤的语气说：“可是，你最终没有来。”
那一天你没有来，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那一点朦朦的美好便风吹雨打飘散了。
宋筠不知道的是沈唯那边其实出了点状况。他被爷爷临时带走，提前出国。其实在机场上沈唯曾经打过电话到宋筠的宿舍，可惜当时宋筠忙着到导师那修改毕业论文，根本就不在宿舍里面，而接电话的那个人转眼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再后来，宋筠回到Q市，她很快就换了当地的号码，沈唯更是找不着她了。等他真的学成归国，有时间有能力寻找的时候，宋筠却已经嫁人了。初见时，他十七岁，她二十一岁，中间不过仅仅差了四岁，但在最关键的时间点上，两人却生生错开了。他高三，她已经大四，他学成归来，她却早已毕业，相亲，结婚……
宋筠不知道他们两个傻愣愣地在厨房里面杵了多久，因为这些无边无际的想象，使得她的判断也变得不敏锐起来。她甚至忘了从沈唯的怀里挣脱。
高鸿哲因为惦念宋筠这些天刚卤好的卤菜，散步后又溜溜跶跶地过来了。他看到两人亲切地抱成一团，似乎也不太意外：“你们……这是终于相认啦？这些天我都快憋死啦。你们两个够别扭的，一个不说，一个假装不认识，还一起演了这么久。”
宋筠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鸿哲，我不知道沈唯究竟是怎么回事。”
“喂，你别趁机耍流氓啊。”高鸿哲一开始还开玩笑，等到他摸到了沈唯冰冷的手指，又听说沈唯吃了微波炉加热过的菌类食品，一拍脑门，“这下糟了。必须赶紧送他去医院。”
宋筠混混沌沌地跟着他。医生对这种情形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和宋筠科普，野生的蘑菇是不能乱吃的，尤其是不能只用微波炉加热过后吃，所以沈唯华丽丽地被几朵野蘑菇放倒了。宋筠对此闻所未闻，她在医院的时候才知道菌类中毒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象，可是沈唯，他为什么偏偏就想到了那个时候的事情呢。是真是假是梦是幻，一时之间谁也说不清。
沈唯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医院，高鸿哲忍着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沈唯皱着眉头听完，问：“那我当时做了什么？”
——很好，他已经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其实，她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宋筠忍着心酸微笑：“没有，你什么也没做。”
“鸿哲，你先出去一下。”
难道他们两个又要继续作了？高鸿哲急得向沈唯直使眼色。
沈唯继续道：“我有点事情，想和宋筠单独聊一下。”
“喔喔。”高鸿哲一脸有戏的高/潮模样，又冲着宋筠挤眉弄眼了一会儿。
“你坐。”
宋筠坐了下来，屁股稍微挨着病床。
沈唯拉着宋筠的手：“坐过来一点。”
沈唯破天荒的举动让宋筠震惊不已。
“你……”
沈唯双手一撑，自病床上坐了起来，他望着宋筠：“昨天的事情，我都记得。”一场意外的中毒事情，倒让他们有了把一切说开的契机。
宋筠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的耳垂甚至开始红了起来。
“抱歉，因为提前出国的关系，你毕业那天我没能过去看你。后来，我给你打过电话。我回国后也曾经找过你，可是，你那时已经结婚了。本来我想，你日子过得好就好。没想到，后来你这边出了点变故。那天在酒店，你为什么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我没有！”
沈唯提醒她：“在益源酒店。”
宋筠隐约记得自己那天很失态，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当时没有留意。”
“看来，我们两个总是误会不断。”沈唯苦笑，“高鸿哲总是说我这个人真的是别扭死了。宋筠，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以这间工厂的价值，并不值得沈唯如此大动干戈。
宋筠沉默，片刻后才说：“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沈唯，很多时候我们都不一样了。”
宋筠单薄的身影让沈唯莫名地心疼起来，沈唯似乎很想轻轻地拥抱她一下，但又不敢。剥去那些成熟的外壳，他内里似乎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尤其是在宋筠面前，总是带着一点不自信的羞怯。
“我们，试着开始一下，好不好？”
宋筠转头去看他，她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切顺其自然吧。”一场离婚让她伤筋动骨，宋筠的自信也随之被击得粉碎。她比他还大四岁，他们的背景天差地别，这一切，宋筠都不能不考虑。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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