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爱》沈飞天

21、Chapter 21

　　郭流丽在益源酒店定了包间，她一连向服务生报了十几个菜单，宋筠按着郭流丽的手，“一会儿你老公要过来吗？”

　　郭流丽已经开始用茶水涮杯盏，她嫌酒店的消毒不够到位，一面用纸巾这里擦擦那里擦擦，一面说：“没啦，就咱们两个。他在碍事。”

　　宋筠直呼点太多吃不下，郭流丽却不理会，反而催促服务员赶紧下单，宋筠无奈地说：“太浪费了。”

　　就两个人来说，这些菜肴太过丰盛，而且全是大鱼大肉，饭店里面还给它们拗了奇形怪状的造型，全都不顾宋筠心情在她眼前张牙舞爪，让她微微觉得眼晕。郭流丽喝了酒便有些兴高采烈，宋筠则吃得很安静，对于宋筠来说，今天无论吃什么都没什么味道，只是好友盛情难却，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醉一回。郭流丽不断给宋筠倒酒，宋筠喝了一点红酒，脸开始有些发热。

　　郭流丽仰头喝了一杯酒，将酒杯哐地大力放在桌上，气势非常豪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宋筠笑嘻嘻的，她趴在桌面上把玩着空酒杯，“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宋筠醉意朦胧中隐约想起曾经有学生在她跟前也是这般保证的，表情有多真挚，内心就有多敷衍。

　　“好样的。”郭流丽却比宋筠醉得更厉害，她嘉许似地拍了拍宋筠的肩膀，“有空常来我家吃饭。小郑、小李、小周这几个都是我老公的同事，人我都见过，挺靠谱的。模样也周正，带出去绝对倍儿有面子，还是公务员，收入很稳定。”郭流丽手忙脚乱地在手机上翻日期，替宋筠安排相亲日程表，“周一咱们和小周见个面，周三和小李吃个饭，周六约约小郑，你看可好？”

　　宋筠忽然将酒杯抛到半空中，而后慢慢伸手接住，她似乎觉得这样子很好玩，自娱自乐了一会儿，依旧笑着说：“别安排了。我这辈子可能不会再结婚了。”

　　“你疯了吗？”宋筠随口的一句话，却差点把郭流丽吓出冷汗，她双手乱摸宋筠的额头，其实郭流丽自己身子晃得厉害，嘴上却说，“嘿嘿，你一定是喝醉了，说胡话。”

　　宋筠将郭流丽的手拨开，她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郭流丽却半蹲在宋筠跟前，仿佛宋筠不收回那句话便不肯放过她。宋筠喝得有些沉了，但脑筋清楚，她用手半掩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冷漠，吃吃道：“我开玩笑的。只不过，我需要时间缓缓。”

　　离婚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丧失了婚姻的勇气与信心。

　　蔡康永对此有过一段精彩的解读：上段恋情，全心投入，结果重伤。于是这次恋爱怕受伤，就很保留。这意味着：上次那个伤你的烂人，得到最完整的你，而这次这个发展中的情人，得到个很冷淡的你。我知你是保护自己，但这若是做生意，你这店一定倒的。永不再来的恶客，得到最好服务，而新客上门，却备受冷落，这店怎么不倒？

　　道理宋筠都明白，可是明白归明白，有些事情却如此地不受控。宋筠在半醉半清醒间，只觉得周身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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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唯没能忍耐太久，他已经大致掌控了工厂的情况，很快就当机立断地做了人事调整。许厂长“主动”请辞，以他在工厂任人唯亲一味逢迎拍马的“丰功伟绩”，最后还能保留一点颜面离开。沈唯到底还是看在亲叔叔的面子上才做了这样的安排。虽然亲叔叔不成器，虽然爷爷已经过世，沈唯现在也已经大权在握，但他并不想和家人的关系弄得太僵。

　　接替的人选沈唯早就安排好了，技术派的尹文彬顶替了许厂长的职务，沈唯之前安排尹文彬当许厂长的副手，便是为这一天早做打算。其他人沈唯就没有这般客气了，靠着许厂长的关系进厂后整日都在混日子捞好处的那些人便首当其冲，罗主任和采购员老许直接被开除，罗主任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哀哀戚戚地走了。

　　业务部许经理是这拨人当中唯一一个真正主动请辞的，论渊源他是许厂长的远房亲戚，他大约觉得自己在沈唯底下不会太好过，又或者仗着自己手上握有重大客户想趁机与新老板讨价还价，倘若是因为后者，他事后大约会后悔。沈唯并没有出言挽留他，只是很快安排别人交接他手上的工作。但许经理在交接工作的时候明显留了一手。

　　业务部和生产部是工厂最核心的部门，前者是为工厂开辟财源，后者是工厂的核心竞争力，现在这两个部门的头头都撂挑子走人，其他人新官上任，威望不足，再加上几个离职的人大肆散播谣言，把沈唯形容得极恐怖，又把工厂形容得破烂不堪，仿佛许厂长不在，这厂子铁定要垮了。谣言总是有它的市场，很快厂里面就流传着五洲厂撑不过明年的消息。

　　许厂长毕竟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他虽然业务很菜，却有极高的人际关系的天赋，也提拔了一些亲朋故旧，这批人害怕被牵连，每日无心工作，时不时都到办公室打探消息。又有一些人基于共事的情谊，对沈唯的决定颇有微词，暗地里对他的离去唏嘘不已，这批人的工作热情亦是消减了不少。

　　这个工厂原就是重病号，沈唯又是一剂猛药下去，它会不会因此蹬腿关张了，很多人心里都没底。人心浮动，有些人开始打探别的门路，替自己预备条后路。

　　宋筠明显感觉到异状，沈唯对此明察秋毫，这些反应也都在他意料之中。

　　“文彬在陶瓷这一行干了十多年了，他接任厂长，工厂的质量不会出现大的波动。底下的车间主任要是有不服管的，慢慢再撤换就是了。给他一点时间，生产上的漏洞他也会尽量补上。他最近除了吃饭睡觉，每天都扑在生产一线上。”高鸿哲其实没太把这间工厂的问题太当回事，毕竟他之前处理过的问题比这个棘手多了，只不过他们在此处人生地不熟，之前才会被许厂长这样的地头蛇压着打，“业务部的许经理倒是可惜了，其实他有一定的工作能力，目前他接的订单占了工厂订单的40%，他这一离开，工厂势必会少了许多订单，没有订单的话，这两千个工人的工资要怎么养活？养不活工人的话，这人员变动可就大了。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宋筠，你通知下去，所有管理人员集体加薪10%。”沈唯气定神闲地笑了下，“然后去订个酒店，我要请大家吃饭。”

　　在国内，很多时候吃饭都不叫吃饭，那是应酬。也不知道为什么，宋筠被按在了沈唯这一桌，而且就坐在沈唯身旁。罗主任被开除了，工厂一时还没有招别的人进来，罗主任原先负责的工作暂时由宋筠接手。其他人将这些统统看在了眼里，对宋筠越发亲厚起来。宋筠对此略有些不适应。在上菜之前，沈唯到台上作了简短的发言，重点表达了以下几层意思：第一，这次调薪从下个月起执行；第二，公司的人事调整已经结束，请大家安心工作；第三，公司未来会进行制度上的调整，还请大家多多配合。

　　台下的人很捧场，现场掌声雷动，当然他们大多是冲着第一点而鼓掌的。大家听了沈唯这一番话大致都安下心来，放心地吃喝。

　　宋筠也挺开心，这次加薪她也有份，果然人民币就是最诚恳的保证，这比大谈什么工厂的宏图让人受用多了。大家心里一高兴，某些曾对许厂长离职有过些许同情的人立刻得了失忆症，那些谣言也很快就失去了它的拥趸。

　　菜上到一半，就开始有人过来给沈唯敬酒，这样的敬酒大半推拒不得。现场将近一百号人，就算每人过来敬他的时候沈唯只抿一口，这么累积下来也是够呛，更何况沈唯刚才根本没得及吃多少东西。烈酒伤身，何况他的胃一向不太好，沈唯每喝一杯，宋筠都替他的胃抽搐一下。而且此地向来有劝酒的习俗，看来沈唯这一回是非醉不可。

　　高鸿哲和尹文彬也被团团围住，就连宋筠也受到了大家的重点“关照”。平时他们一个个都话都不多，宋筠完全料不到他们个个都是酒中高手，尤其是一些女将，更是真人不露相，酒量与那些男人相比，竟是完全不逊色。

　　在喝酒这事上，宋筠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不在行，她酒量很浅，平时最多只喝点葡萄酒，喝了还容易上脸。宋筠前天同郭流丽吃饭的时候喝多了，第二天就宿醉头疼，整个人萎靡不振，饭都吃不下。沈唯知道其中的缘由之后，便叮嘱她以后还是莫要喝酒的好。

　　今晚宋筠只想安生地吃一顿饭，她现在看到酒杯都条件反射似的头疼，宿醉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可惜其他人哪里会放过她，每场宴席敬酒都是重要的环节。尤其是办公室的那些女同事，喝过酒之后也有些HIGH了，劝酒是一门学问，那一长串的说辞下来，搞得宋筠要是不喝了这杯酒，就是眼高于顶瞧不起人似的。这样的大帽子一扣，宋筠哪里还敢说不。

　　52度的五粮液，传说中的酒的醇香直冲鼻子，宋筠拿着手上的那杯白酒一阵踌躇，正在这时沈唯分开人群。沈唯与宋筠不同，他喝多了完全不上脸，只是走路的时候身形微晃。宋筠正在为难之际，沈唯替她解围，“宋筠，她不能喝酒。”

　　“我们可是诚心诚意的，这杯酒小宋可不能不喝啊。”

　　“沈总，您也帮忙劝劝，让宋秘书给我们个面子嘛。”

　　身旁的人也立刻跟着起哄。宋筠很是无奈，难道就不能安静地吃顿饭吗？席上有些菜根本就没有人动过，实在是暴殄天物啊。要是等会喝高喝吐了，今晚的酒席不就白请了吗？这可是花了沈唯白花花的好多银子发。

　　沈唯微笑，“大家诚意相邀，宋筠本来应该和大家好好喝几杯的，不过今晚她是司机，一会儿得开车送我们几个回去。现在酒驾可是不行的。所以，大家对司机还是网开一面吧。”

　　“好啦好啦，既然小宋要开车，不能喝酒也就算了。不过，这杯酒总得有人替她喝了吧。”张统计员本来就性子活泼，她在酒精刺激下表现更是活跃，沈唯平时太高冷，她不太敢靠近，现在借着酒劲上前套近乎，“沈总海量，这杯酒您就替她喝了吧。”

　　这番话得到其他人的热烈响应，有人还开始加码。

　　“一杯哪行啊，至少得三杯。”

　　“快快快，赶紧替沈总满上。”

　　一旁已经有人动手，满满斟了三杯，最后都匀到了一个玻璃杯里面。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晃荡着高度的白酒。沈唯一手抄起那玻璃杯，仰头就灌了下去。沈唯一饮而尽，劝酒的人最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其他人开始鼓掌，又有人再那边吆喝：“再一杯！再一杯！”

　　一群人玩得很HIGH，只有宋筠注意到沈唯用手轻抵了下胃部，脸色比方才更白了些，想来胃已是很不舒服。宋筠赶紧替他舀了一碗酸辣汤，沈唯喝了两口汤，摆手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