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诗酒问年华》江城已逝

1、山花始开艳

　　庭院深深深几许，我常常想侯府大院锁不住的是父亲关于权利的欲望，锁住的是母亲斑驳而苍老的内心，凤求凰已是逝去的云烟，而在那之后呢？白头吟更是地老天荒的谎言。

　　父亲王忱官拜一品镇国将军，封为侯爷，已是朝中人竟相拜访的权贵，在宦海沉浮一生的父亲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深秋本该是伤意悲悯时节，府里此刻却尽是宴会的满堂喧嚣，庆贺着父亲最小儿子的百日之宴，父亲一身锦色长袍，数不清的风流写意，妾侍柳氏环抱着刚满百日的儿子，笑得温婉动人，连带着满院的木槿也发出袭人的香味。可还曾记得当年那位为母亲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呢？在数不清的日夜中苦苦的挣扎。

　　“小姐，进去吧，今天这日子，缺席不合适。”良云走上前打断小姐难得露出的情绪，只单单地望着庭前满地的木槿陷入深思，不知在想什么，多少年了，她看着小姐，由一个天真烂漫只知哭的女孩成长，长成一个礼数周到处处备受称赞的世家女子，在这侯门如海的深宅之中，熬过一年又一年，承受着背后的刀光剑影，躲过一场场祸患。

　　“走吧，父亲大人该等及了呢。”似应似叹，“由不得己的又何止是母亲呢。”

　　缓缓踱步堂前，向堂中望去，父亲的两个儿子王庭和王芮礼会宾客，宾客有五等身材但掌握京中兵符的京兆尹岑征，有新科状元洛阳纸贵的江彬，有三朝元老的江阁老，有才与皇帝成为儿女亲家的吏部尚书崔博、、、、、、分席相对而坐，只有那位独坐席前身着堇衣男子，嘴角挂着浅笑，带着天生的贵气隐隐含有风雷之势，面冠如玉与周围人迥然不同，隐约猜到身份不简单，收回心神，走向父亲：

　　“父亲有礼了。”王杳屈身施礼，彼时王忱正在照会宴客，听到女儿传来秀美的声音回过头来道：

　　“你母亲身子好些了吗。”神情带着一丝隐忧，若有所思。妾夫人柳氏见状连忙宽慰道：

　　“夫人福泽深厚，定当会好起来的。”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温柔秀美，整个人也因为遇逢喜事满面红光。

　　“母亲无恙，父亲可安心。”歉礼回声道。

　　“如此、、、、、、”父亲愣了一会儿，良久默然不语，竟一时忘了场合。

　　“侯爷，还有贵客呢。”妾夫人悄声道，然后对朝中诸人歉然一笑，唤回正在出神的侯爷。王忱回过神来，望向正坐席前卓尔不群的堇衣男子赶忙对王杳说道：“阿杳，还不快快行礼，拜见南辰王。”心下了然，六皇子苏子桢回京都了。

　　王杳急忙走上前去，屈膝跪下，“臣女王杳拜见王爷，祝王爷洪福齐天。”南辰王见状眉心一拢，摆摆手，笑道：“不用行礼了，今天客随主便，何须受繁文缛节的拖累呢。”言罢，把扇子一收。“起来吧。”

　　“谢王爷。”王杳起身站立，然后举目一望，找到侯府女眷们的位置，缓缓踱步过去，良云紧紧跟着小姐，走到座位前，扶着王杳摆正身子坐下。刚一落座，就触及庶妹王娆冷冽的目光，抬头迎上一笑。王娆更是趾高气扬，争锋相对道：

　　“终于来了，怎么一向贤淑得礼的姐姐今天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真真是讽刺呢。”话罢冷然一笑，颇有意难平之意。王杳浅笑嫣然，她只不过是狗吠人声罢了，难得搭理。

　　这时只见一群身着石榴裙身段窈窕的女子，纤纤玉手执笛轻捻站在相对而坐的庭席当中，响起《平沙落雁》，颇有秋风乍起，黄沙落叶之感，萧瑟尽显，满座皆感叹。佳人美曲，人生幸事。一曲终了，拍手齐鸣。良云见状略靠前一点，贴近王杳，低语而道：

　　“小姐，安排好了，人藏在小书阁。京畿最近风云诡变，人还是得尽早送出去，别让火烧着咱们。”良云语音之中带着隐忧。

　　“放心吧，这火可烧不着咱们，至于烧着谁那可就说不准了。”说罢盯着庭外开得正欢的木槿，神色难辨，目光显得幽深。

　　“小姐的意思难道是？”良云望着清丽婉约的小姐，似是询问似是猜测。

　　“照着你的想法去干吧。”低语了一句，侧过身去，然后高深莫测地望了良云一眼，语气中颇有一层意味，良云心领神会、、、、、、此时旁边传来一声声贺喜之声，妾夫人柳氏接受这众人的恭贺，低声应答，毕恭毕敬，或许正是她这种谦卑的态度，才让她成为和母亲为数不多的算是和气之人。

　　说来颇具讽刺的是母亲虽为正室，父亲现有的三个儿子去都非她所出，大儿子王庭是侧夫人李氏所处，李氏难产而死，撒手人寰，二儿子王芮为侧夫人黄氏所生，黄氏还诞有一女，名为王娆，素与母亲不和，王娆自小与我也难归一处，三儿子王锌便是刚满百日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为柳氏所出，与母亲关系尚可，除此之外，父亲还有三位夫人但无所出。母亲保有正室的威严，从不与人称姐妹，铁腕手段管理侯府，这也就是这么多年虽然黄氏与母亲不和，但从不敢和母亲较量，恨她亦怕她。

　　暗叹一声，抬头却见远处瞟来一抹视线，南辰王苏子桢若有所思地盯着王杳，手执酒杯，大拇指戴的和田玉发出莹润之光，等到王杳把视线转到苏子桢身上之时，他已经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视线，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而此时坐在王杳右边的王娆却露出倾慕之意，眼睑含羞的望向南辰王的那一方向，眼盼含情，王杳心底了然，然而倾慕与这样一个男人，或许好比春时东风，冬时寒雨，开始会温情款款，而后却是瑟瑟寒风，凛冽袭人。何况他并非如表面一般风平浪尽。

　　近年来，陈国皇帝苏骜的身体每况愈下，已是行将就木，京中对太子颇有怨言，强占民女，沉湎女色，过着酒池肉林般的生活，于是，民生载道，朝廷和民间就有属意二皇子苏子甫和四皇子苏子玉的想法，情况愈演愈烈，最后太子惧怕皇位不保，与明武三十六年起兵造反，五千精兵从朱武门直逼皇帝寝宫，最后四皇子苏子玉领兵平叛。压制住了轰轰烈烈的大反叛，此后，皇帝震怒，废掉太子苏子祁，史称‘玄武兵变’。

　　在继位的问题是，三皇子苏子明崇尚闲云野鹤的生活，以道教仙人自居，六皇子苏子桢文笔极佳，颇通诗书文墨，在文学上颇有建树，而且爱民如子，体恤民众，但他却最早表示此生志在文史上，只求做闲散王爷，避开了皇权斗争，成为二皇子与四皇子争相拉拢的势力，游刃有余，前几年奉命留守雁门关，近日被皇命才回，故未曾在家宴上见过苏子桢，只是这条命令本身就有很有意思，皇上的意思是属意六皇子呢？还是只是将他作饵呢？而苏子桢就真如表面那样风平浪静吗？

　　这时酒酣微熏，气氛和乐，柳夫人抱出小儿子王梓进行抓周，桌子上摆着毛笔，刀剑、璎珞、墨玉、、、、、、王梓晃动着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毛笔，父亲见状很高兴，满面笑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江阁老捋捋胡子恭贺道：“镇国公家只怕要处一位大文豪了呢，甚好，甚好，舞动笔墨是少郎，诗书留史弄豫章。，镇国公好福气啊。”

　　“老夫一生征战沙场，通晓兵法，斩寇无数，无愧于君主重托，然家中只缺一位可以诗书留香的人，留继家业，此唯我愿也。”王忱笑说道。对小儿子的选择很是满意。

　　“镇国公这样就是客气啊，三子承欢膝下，家伦天长，父慈子孝，长次两子还未及冠，大有作为，只怕该是我们这些老臣该自愧的了。”吏部尚书崔博应和道。说完，往南辰王的方向看了一眼，苏子桢轻摇酒杯，停下，温和的说道：

　　“国公为国家的巩固大臣，保卫着家国天下，儿子自是人中俊杰，无需堪忧。”

　　“谢王爷提点。”王忱作揖行礼，苏子桢见状摆摆手，颇为不在意，大家应声而笑，宴会一阵觥筹交错，衣香丽影，今夜注定是一个花好月圆夜。

　　渐至夜深，父亲带着一众家眷寒暄送别宾客，王忱将南辰王送上软轿，王忱和一众家眷正打算行礼，苏子桢说道；“不用多礼了。”然后，载着京中权贵的轿子缓缓离去。

　　“王庭留下，其余的退下吧。”王忱说道。

　　“是。”众人行礼退下。

　　“侯爷，今晚去我那里歇着吗，参茶已经准备好了。”侧夫人黄氏试探的问道。今晚，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和女儿王娆说了会话，如今侯爷还没有去她那里的动向不由得急了起来。

　　“不用，你回去歇着吧。”王忱毫不犹豫拒绝了她。

　　“是。”黄氏脸上一片片火辣，对侯爷不留情面的拒绝表示难堪，然后愤愤不平的带着王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