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之花[异能]》深海先生

79、替换章

　　我“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下一刻，就猝不及防地摔入了水里。
　　身体如一块石头般被黑暗的冷水包裹，但好在氧气头盔让我的头部得到了保护，夜视能力使我一下子望见底下数十米深的水中，赫然存在着一个庞然大物，它呈现出一个漂亮的梭形，静静地沉睡在那儿。我意识到这个大玩意儿就是莱茵提到的那艘潜水艇。这儿竟然真的有一艘潜水艇！它是怎么到达这种地方的？
　　我不可思议地顺着下沉之势游近了那艘潜水艇，正想寻找入口进去一探究竟，却忽然望见，更远之处的暗处隐约浮动着数十只骇人的影子，那长长的蜘蛛型腿脚张得大开，在我的视线中交错成一道幽绿色的噬人的罗网。顷刻，恐惧犹如水流冲入身体，我顿时僵住了。那些黑影暂时并无动静，看样子它们也许还没发现我。我小心翼翼地回折过身，把碍事的防辐射服的残余布料褪了下来，余光却瞥见背后的潜艇表面上似乎钻出了什么东西——一只惨白的鬼爪悄无声息地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吓得爆发出一声大吼，可身体在刹那间被拖拽着穿透了潜艇表面，陷入一片干燥的昏暗的环境之中。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类骨架横七竖八地摞在周围，我吓得退了几步，撞在什么东西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德赫罗……你没有听我的话，还是来了。”
　　是阿迦勒斯，他暂时恢复了理智。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回过身去，一拳砸在他的胸膛上。他没有退避，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这次总算实实在在地看见了阿迦勒斯，比起一天前看见的样子，他似乎被暗物质侵蚀得更加厉害了，连脸颊都爬上了一些奇异的黑色纹路，就好像印第安部落里那种带有咒语含义的纹身，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更加阴鸷了。然而那双幽瞳深藏着的责备之色，让我确信他此刻不会伤害我。
　　“嘿……刚才……”我回想起刚才的状况，连忙摸了摸口袋，松了口气。那瑞士刀串还在，我握在手里，掂了一下：“是你的鳞片保护了我？”
　　阿迦勒斯点了点头，他将蹼爪轻轻放到我后颈，迫使我抬起头凝视他慑人的瞳仁，一字一句地低鸣：“它是暗物质无法侵蚀的部分。你要保存好它，德赫罗。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儿，就没有退路了……唯有穿过时空漩涡，你才能活下来……我将带你去通道的入口，但它已经出现了裂隙，你可能掉入任何我存在过的时空。记住，当你遇见我，就将它交给我，它纪录着所有我的生命信息，包括你的出现……通道，就在那儿。”
　　他眯起眼睛，指了指我的后方。
　　我随即望去，他指的正是潜艇的驾驶舱，透过驾驶舱，能看见一个散发着幽光的洞口，然而它的附近却散布着数不清的“蜘蛛人鱼”。
　　“为什么，阿迦勒斯？你要我一个人进入通道，为什么你不跟我一块进去？”
　　“暗物质已经侵蚀过度……即使我能够回到亚特兰蒂斯，母巢也会被我污染，也会同样毁掉你和我仅存的族民。”阿迦勒斯垂下眼睑，低沉而缓慢地说道。
　　我的鼻子忽然一酸。我无法想象阿迦勒斯在通道中的岁月经历了怎样的煎熬，以至于暗物质几乎完全毁坏了他强壮的身体，让他无法自控，不得不承受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变异。
　　可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他依然顾及着保护我。我必须得为了他活下来，才有可能与他并肩作战，帮到他。可是，谁知道我进入通道以后能否立刻遇见阿迦勒斯？并且让他知道我是谁呢？谁知道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里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你能做到的……德赫罗。”就在我盯着通道入口心神不宁的时候，阿迦勒斯将蹼爪覆在我的脊背上，鼓励我。
　　一个疑问却从我的心底跃出，我侧头看着他，问：“另一个时空的你，那还是真正的你吗？阿迦勒斯，现在的你是不是就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然后变异或者死去？”
　　将这个想法说出口的时候，我不禁感到一阵悲伤，让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阿迦勒斯沉默着，似乎默认了我的猜想。他低下头，蹼爪抚上我的后脑勺，将我的头捧在他宽阔的掌心，如同一个在安慰孩子的父辈：“不，德赫罗，你在用人类的思考方式思考我的生命模式。你携带着我的生命核心系统，当你把它交给另一个时空的我时，它会进入那个我的体内，让现在的我的生命延续下去。在这个世界的我的确会死——”
　　我的呼吸收紧，却听到他附在我耳畔：“但只是被暗物质侵蚀的躯壳。你是开启我与亚特兰蒂斯的另一种命运的钥匙，你能理解吗？”
　　“是的，就像通过磁盘拷贝数据那样，恢复出厂设置然后重装系统，那会是另一种全新的未来……”我惊愕地小声自语（很抱歉我将这样的奇迹理解得这样不浪漫，可的确，我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理科生），阿迦勒斯显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话音刚落，我们的头顶爆发出一串锐器划过金属表面的刺耳噪音。
　　潜艇立刻剧烈地摇晃起来，阿迦勒斯将我拖到那个直面通道入口的驾驶舱内。透过玻璃，我立即看见有一团形状奇怪的巨大黑影浮在潜艇的上方，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就仿佛一大股乌贼喷出的墨雾。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紧张地盯着那团东西。
　　阿迦勒斯忽然攥住我的手，从我的口袋里迅速拿起那个他给我的鳞片，按在我的胸口。我立即感受到一阵微微的灼热，低头看去时，那个鳞片竟然已经融入了我的胎记之中，形成了一块更深的蓝色斑点。
　　“那是一个被暗物质侵蚀的‘子巢’，它是用来孕育那些幼种的，现在却成了污染者的寄生穴。它贪得无厌，现在已经开始试图吞噬我了。”阿迦勒斯眯起眼睛，脸色阴沉地咧了咧嘴，白森森的獠牙透着肃杀的锋芒，“我去抵挡它的时候……德赫罗，你就趁机进入通道……不可以有任何停留。”
　　心头像遭到刀尖一刺，我的整个胸腔不安地收缩起来。我握紧拳头，知道此时任何的犹豫都可能造成阿迦勒斯的功亏一篑。我点了点头，蓄势待发地弓起脊背，像个等待长官发号施令的士兵那样，静静地等候着阿迦勒斯的指令。
　　“尽情地释放我遗传给你的力量吧，你能够做到的……”阿迦勒斯的低鸣在我的身后响起，他的蹼爪搭在我的肩上，微微收紧。
　　我恍然有种将要与他诀别的错觉。但我相信阿迦勒斯告诉我关于他生命转移的那些话的真实性，我再次点了点头，同时把溢出眼眶的液体藏回去：“是的，我的首领大人。”
　　我说完这句话后，阿迦勒斯搭在我肩上的蹼爪又紧了几分，然后松开来，攥住我的一只胳膊，下一刻就带着我宛如一只离弦之箭般穿透玻璃急速冲了出去。冰冷彻骨的海水铺天盖地包围了我们，与此同时，四面也纷纷袭来罗网般的黑影，在我距离通道入口仅有咫尺之遥的时刻，阿迦勒斯抓着我的力量忽然之间消失了。
　　“离开这儿，不要回头，德赫罗！”对讲机里同时乍然响起阿迦勒斯的呼喊，电流的杂音仿佛炸弹般在我的耳中爆开。
　　我的牙齿深深地切入嘴唇里，拼命划动着手臂，在向我不断扑来的蜘蛛般的怪影中极快地穿梭着。那些恶心、尖锐的虫足划破我的身体，数不清的手爪向我抓来，试图将我拖住，我甚至看见了属于我的同伴的残缺的头颅与残肢，但这些都没有迫使我停下来。我一刻不停地游动着，双腿在这突破人体极限的速度之中逐渐化为鱼尾，快得如同一道水中的闪电，撕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冲去——
　　霎时间，一大片极亮的光芒将我吞没其中，我的身体仿佛刹那间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将我向光芒之中吸引过去，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我进来的方向：阿迦勒斯正身陷那团黑暗之中，与那团蠕动着的、仿佛生长着无数颗头颅与黑色长肢的怪物纠缠在一处，他的鱼尾好像一道黑色的飓风般扫荡着不断扑向他的变异种，从脊背上生出来的鱼鳍犹如一对死神的翅膀那样大大地张开，那个姿态就像是神话传说里堕入地狱的路西法。
　　我尽力睁大眼睛，只想把这一幕牢牢地刻进记忆里，白光却逐渐包围了我的整个世界，将阿迦勒斯的身影完全抹去了。刹那间我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大脑仿佛停滞住了，我仿佛一下子忘记自己身处何处，自己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什么地方，躯壳中留存下来的只有感官，没有思维。
　　我感到疾风猎猎地从耳边刮过，时而灼热、时而寒冷的风席卷身体，身体内部渐渐枯竭又重新复苏。我似乎在短短的一瞬间穿过世界各地，又经历过生老病死，又重新活过来，最终坠入白光之中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里。
　　“咕咚……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