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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桐花深处 ...

  •   01
      小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上,落英缤纷。让人不忍踩上去,心里满是疼惜。那昨天还是一幅国画的垂柳,经过一夜雨水的滋润,变成淡绿色的水彩画。
      我把馒头揉碎,撒向小池塘,顿时三三两两的鱼结伴而来,竞相唼喋。彭陆在水池那头叫我:“蔚蓝,你的鱼出来了。”我跑过去,可是却没发现。
      彭陆对我挤挤眼睛:“昨晚哭了?”
      “没有啊。”
      “眼睛有点肿。”
      “是吗?不是说昨天没睡好吗?”
      “你别急,我要能说上话,我一定会帮你。”
      如果有一个男人,他不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情人,却总能在你的身边给你呵护给你安慰,他对你好,好到你以为他为你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的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彭陆,如果一定要给他加个称谓,那么他就是我的蓝颜知己。

      02
      回到家,桑良竟然在。洗手间有水“哗哗”在流,是在洗澡。
      刚换上衣服,桑良手机上响了,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这表明,有短信来了。
      我从不查看桑良的手机,也不翻他的口袋,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是君子呢,还是真的不在意了?所以桑良对我是放心的。
      虽然他常常站在阳台上关上了房门接电话。
      虽然有时候电话响了他把它挂掉。
      虽然有时候他的拇指不住的动,一条短信发了出去,然后隔一会就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调子来回应。
      然后桑良的手机响了,是“童话”。怕是他业务上的事,想把手机拿去递给他。那闪烁着五彩画面的屏幕上显示,打这个电话的人是叫做“爱”的人。
      “爱”?我曾以为,桑良不懂这个字。可现在,这个“爱”字以这种形式,以一种称呼,出现在我的眼里。
      电话还在响着。桑良裹着毛巾匆匆跑出来,我装作梳理头发,看也不看。
      他拿着电话,又走进浴室,低低说了两句。等他出来了,电话重又放在桌子上,我拿起我的电话,拨了他的号码。他又慌忙跑进来,看了一眼手机,疑惑地望着我。
      我也装作疑惑:“干什么?”
      “离这么近还用打电话啊?”
      “谁给你打了,我回电话给欣茹呢。”
      “你看看,”他把电话拿到我面前,“是不是你的号码?
      我仔细看,手机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我的号码,不是“老婆”,不是“爱人”,甚至,连“蔚蓝”也不是,只是一组号码,11个数字。
      尽管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肯承认,我对面前这个叫作“丈夫”的男人有一丁点的感情,可是,眼前的失落,还是重重砸向了我,我听到心“咚”地一声沉到了谷底,黑暗的最深的深渊,深到连回声都没传上来。
      03
      桑良今天在家吃晚饭,儿子高兴极了。不住地问:“爸爸,你一会不出去了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大叫“耶!”
      人常说,血浓于水,这话真不假。尽管桑良平时对儿子的关心几近零,可是儿子对他依然这样亲爱。就象小时候,桑良离弃了我们几个月,可他再回来时,刚到一岁的儿子张开小胳膊,热切地要他抱。
      儿子在桑良眼里,就象是个小玩意,没事的话可以陪他玩陪他闹,可是一旦有丝毫地阻碍他,他就能舍他而取己。
      看着桑良和儿子在床上打闹,我心里泛过一阵温暖,尽管这温暖的后面有一丝悲凉。
      那么,就不要想明天了,如果现在是温暖的,明天是悲凉的,那就不要想了,只看现在就好。哪怕,它只是短暂的假象。
      我早早上了床,看前天没看完的书。听到桑良在催促儿子睡觉。他对他许诺,说明天还在家陪他,吓唬他说,如果他不马上睡觉,那么去肯德基的事就算了。儿子不情愿的放了手,然后桑良帮他关了门,来到我们的卧室。
      他从背后伸过手来,拿过我的书。
      “整天看什么呢?”他说着,一边把我的书放到了小床柜上。
      然后他的嘴巴凑了上来。他的舌头粘腻腻的,象口渴的人的嘴,没有水分,只有粘粘的唾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的亲吻再没有了冰淇淋的甜,只有这样恶心地粘腻腻的感觉。
      04
      完事以后,他很快地发出了响亮的鼾声。我摸过了他的手机。
      他既非君子,我又何必。
      一天里最少有五六个电话,短信若干。都是和这个叫做“爱”的女孩子。
      她应该是有男朋友的。因为一则短信上说:“你害死我了,昨天刘义在我家等我,问我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我说我看天下雨了,在同学家避雨……”
      “想你了,你下次来送货以前一定要跟我打电话,我好看着你……”
      “昨天我和姐一起逛的,没买到合适的,明天你陪我逛。”
      还有:“为什么,为什么让我遇见你?为什么让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
      还有丈夫发给她的:“刘义爱你什么?因为你年轻,漂亮。如果,你老了,或者你的脸上多了一块疤,他还会爱你吗?可我会……”
      “我心中的家早死了,我从来没爱过她,只是看她可怜,看儿子可怜。如果有一天,我离了婚,你嫁我吗?”……
      我合上了手机。
      在那个叫做“爱”的女孩子面前,桑良是怎样描述我的呢?在她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呢?又是如何的不堪呢?
      心里有股愤怒席卷而来,我穿上衣服,拧亮了灯,抓起那本书,朝着桑良丢过去。
      他猛得惊醒,坐了起来,恶狠狠地叫起来:“你神经啊!”
      我拿起手机,朝他砸过去:“你老毛病又犯了吧?”我冷笑一声:“这次是哪儿的‘小姐’啊?一天挣几百的?”
      他收起了恶狠狠的样子,低头把手机乱摁一通:“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都是发着玩的。”
      在桑良眼里,我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几岁的孩子,他随口一说,我就得相信。
      “不信的话,明天你问王哥,我做什么了我。”他嘟囔着,一头倒下,“有事明天再说,明天你想怎样就怎样。”
      ——想怎样就怎样,不过是他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想怎样也不行,无论我怎样,他都是“任尔东西南北风,咬定青山不放松。”
      “还有,”他说,“你别乱说啊,人家还没结婚呢。”
      我愣在原地。一个女孩子,和我的丈夫交往着,可她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不能乱说,说了就是对她的诽谤了。那我选择……沉默?可沉默对桑良来说,就是听之任之,以后可以变本加厉的默认。
      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更是浪费口舌与感情。因为责任于他,儿子于他,只不过是挤干了水的海绵,它们存在着,可没有一点的份量。
      05
      早上起来,桑良以最快的速度在儿子还没出门前出了门。我知道,他怕我提昨晚的事,虽然他说,我想怎样就怎样。可他走了我能怎样呢?就象是擂台上,无论我怎样厉害,可对手宣布,他弃权了,就算我赢,又怎样呢?
      彭陆看了我好几次了,每次我眼睛抬起来,用余光扫到他,他就把望我的眼光收回去。我想我一定有什么写在脸上被彭陆看到了。
      是心事吧?我不会隐藏得太深。也想不说,哪怕是对最好的朋友。不想得到没有什么效果的安慰,不想得到深切的同情。她们的幸福与安宁和我的苦痛会形成强烈的对比,这对比,会更深的刺痛我。
      彭陆出去后复又回来。
      “蔚蓝,你找下桐城X公司的帐目,找到了我们去桐城对帐去。”
      我应了一声,收拾一下,跟他出了门。
      06
      公司配给我们科一辆车子,这车子通常也是彭陆开的。
      车子稳稳驶向去桐城的方向。两旁的景色“刷刷”向后退去,前面新的又急速迎面兜来。如我的思绪,来来去去,却始终抓不住一个点可以好好思考。
      彭陆把我从思绪纷杂中唤醒:“还记得我们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吗?”
      “恩,去年,也是这时候。”
      “还记得吗,你说你喜欢这里梧桐花的香味,清凉的,甜甜的。”
      我轻笑。
      “蔚蓝。”
      “恩。”
      “你有心事。”
      “没有。”我坐直身子,直视前方。
      彭陆也回头看我一眼又转向前方,缓缓说道:“你的事我跟科长谈了,然后也找过老总。”
      我有些诧异,望着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找老总帮我说情,就等于得罪了公司的上属局长啊。
      “我说季蕾业务不熟练,也不大懂计算机,把你的工作放给她,她不能胜任。而且,对你也不公平。”彭陆看了看我,继续说道:“保住你的位置,我没这么大能量。”他自嘲地笑笑:“可老总答应,让你继续留在科室,协助季蕾。”
      我沉默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彭陆,你没必要这样的,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哈,你别忘了,我二大爷也是局长呢。”彭陆给我一个轻松的笑容,安慰我说:“没事的,放心吧。你的桌子电脑都不会动。这一点我保证。”
      “彭陆,谢谢了。”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唯一句谢谢,对于彭陆的帮助,也许已成了习惯了吧?
      “那笑笑吧?虽然并不完美,可还算圆满。”
      “恩”。我答应着,可并未绽放笑容。
      “这么不给面子,本以为可以博美人一笑,没想到……好了好了,中午加顿饭如何?“
      我不禁笑出声来。
      桐城离我们市并不远,不过两个小时的距离。梧桐花甜甜的香味已若有若现飘了进来。
      07
      帐目核对完已是12点了,我们谢绝了X公司留饭的邀请,只说要回去复命,留不得。
      然后我和彭陆来到桐城一家水煮鱼馆,上次也是在这吃的。这家鱼馆很干净,更妙的是,临街的窗口位置上,有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小路,紫色的梧桐花沉甸甸地垂下来,空气里满是甜甜的香味。
      水煮鱼是我喜欢的,梧桐花的香味是我喜欢的,在这样一座陌生的城市对我的心情来说,也是格外的轻松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喜欢独自一个人在路上被风吹着。也许,在熟悉的城市中,在熟悉的面孔中,带一张厚厚的面具遮住内心是件太辛苦的事。
      就象今天,如果没有彭陆在,我会走向那条开满梧桐花的小路,走向一个幽僻安静的所在,任眼泪打湿衣衫,任呜咽声惊起林中的鸟儿。
      “蔚蓝?”我的安静让彭陆有点不安。以前,总是和彭陆轻松说笑,而这几天,我却沉默得反常,连自己也觉得了,可就是没有力气改变。
      “恩。”我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睛,看着彭陆。
      “你有心事。我们这么年的……感情,难道就不能和我说说?”
      我想做轻松,却被触动了心酸。眼睛已经开始湿了,只好转向窗外。
      彭陆看着我,一字一句:“快乐的眼睛后面有一双潮湿的眼睛,绽放的笑容后面,隐藏着悲伤。就仿佛一转头,那潮湿的眼睛就会滴出水来,那笑容就会凝固,变成哀伤。”
      “你再说下去,我真要嚎啕大哭了。”我心里有些气恼彭陆这时候的煽情,想用大声的说话来让他停止,却不想喉咙被哽住,两行泪已顺着脸颊流下来。
      彭陆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触电般的感觉。我急忙抽回。除了在办公室里打打闹闹,我们从未有过身体的接触,连手也没碰过。
      彭陆的手还放在那儿,眼光望向别处,好象在思量什么,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蔚蓝,我们所处的城市很小是不是?一座小城里的人要想认识谁要想知道什么,并不太难,是不是?”
      我抬起头,有些被识破了的微微的恼怒:“彭陆,你想说什么呀?”
      彭陆抿起了嘴,望我的眼光充满真诚,也有洞察的心疼,我慌乱起来,几乎要无从逃避。“蔚蓝,你很少谈到桑良,甚至有时候刻意回避。你掩饰的太辛苦,太吃力,反而露出了本质。”
      被人看透的感觉不都是象找到了知音般的欣喜。在现在的彭陆面前,我所有伪装起来的骄傲轰然倒蹋。被人发现真相的窘。就象一个美人,脱掉盛装,洗尽铅华,原来不过是样貌平常的邻居家的二妞啊。
      “那个女孩子,”彭陆说,“是一家乡村塑编厂的会计。我姥姥那村的。也是我一个远房表弟的女朋友,女孩子,特精细。桑良和这家塑编厂有业务联系。”
      ——应该是这样了。桑良给这家塑编厂送白油,结帐要钱可不就得找这个女孩子吗?桑良特爱摆谱,弄得自己真跟个大老板似的。
      “据我所知,那女孩子好象并不打算和桑良来真的吧?因为上个星期,她和我表弟订婚了。”
      ——是的,看他们的短信内容也能知道。他瞒着他的妻,她瞒着她的未婚夫,玩一场感情的游戏。
      我和彭陆两人几乎没有吃什么,谈话也中断了。气氛有些压抑。那盆水煮鱼上,凝了厚厚一层红红的辣椒油。
      “啊,不吃了,吃不下。”我说:“你快吃点,你也没吃东西呢。吃完了,你回去复命。”
      “你呢?”
      “我在那儿。”我手一指,望不到头的桐花路。
      然后我抛下彭陆,一人走了出去。
      08
      微风细细,茂盛的梧桐树下,有点森凉。树叶“哗啦啦”响着。正午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进小路,形成明暗的图画。一幅繁盛的春天的图画。
      弯曲的小径,望不到头。小径一旁,是供人休息游戏的石桌石凳。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下棋,有三三两两面的情侣偎着树悄悄说着什么。
      仿佛前方才是我要去的地方,那桐花路的尽头,有我可以坐下撕掉面具,可以把悲伤喧泄,可以让眼泪横流的地方。如果有,就让我一路狂奔了去吧!
      桐花深处,鸟的鸣叫声格外的清脆。不晓得自己走了多远,回过头望去,彭陆正远远地跟了来。我定下身子看他走近,在我身边站住。
      “你说,”我流下泪来:“我到底哪儿不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呢?你告诉我。”
      一声长叹,我被彭陆拥在怀里。陌生的气味,陌生的怀抱,可是,竟然有我向往的安定。
      如果这个怀抱就是桐花深处我要找的地方,那就让我好好哭一场吧,既然已被洞察,既然已经疲倦,哪怕只能小憩一会,一会也好。
      在我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彭陆低低地说:“你没错,是老天错了。是我错了。当年,看你天鹅一样的骄傲,不敢靠近你,怕被你耻笑,被你看轻。哪里知道,你竟跟桑良走在了一起。你还记不记得,在你的喜宴上,大家一起乱新娘子,我装作喝醉,把你紧紧抱起来,绕了一圈又一圈……我真恨自己该死的自尊心,真恨自己的怯懦啊。”
      我停止了哭泣,想挣脱他,可彭陆的手,紧紧地箍住了我。
      他低下头来:“别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让我说完吧,这么多年心里的话,也让我一吐为快。”
      “再见你时,你有了孩子,可在我眼里,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单纯那么骄傲的蔚蓝。我以为你很幸福,看到你和大家一起笑一起闹,好象很快乐的样子。可是,当你凝望窗外,当你的眼睛不在众人的视线里的时候,你充满了忧伤,当你看书看到流泪,那决不是仅仅由于书的感染吧?你是在为自己流泪吧?蔚蓝,你掩饰的太过了,所以你的幸福和快乐反而显得不真实。我说过,我们这个城市很小,想要知道点什么不用费太大的劲。这样一来,你的情况,再也瞒不了我。我好悔啊,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我也试一试,说什么也不放弃你……”
      有一瞬间,我问自己,这个怀抱可是梦里我想要投入的怀抱?如果不是,为什么我感觉到了梦里的忧伤?那么一点一点浸透了我的忧伤。
      泪已经干了,心情出奇的平静,我把头贴在彭陆胸前,听着他的心脏有节律的跳动,陌生的,却又安稳的。
      繁盛的梧桐树下,阴影一层浓似一层,太阳西斜,没有了中午的炽烈,成了一个桔黄色的球体,静静挂在天上,那样充满了忧伤。
      09
      回去路上,我和彭陆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开车,我眯着眼睛任脑袋随着车的摇摆而前后左右晃荡。
      “回去打算怎么办?”彭陆问我。
      “没打算,回去看吧,这样走一步是一步。”我说,“下一秒钟的事我现在不要想。累了。”
      暮色已浓,彭陆伸手替我打开车门,我下来,他说道:“回去好歹吃点东西,啊?”
      “知道了,你开车慢点。”
      走向家门,屋子里灯火通明,有儿子的笑声传出来。我长长吸了口气,拿出钥匙转动门锁。只听见桑良在里面说“妈妈回来了,准备开饭喽!”
      桑良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站在那儿一脸讨好巴结的表情,我不看他,对着儿子说:“嗳,宝贝呀……。”儿子满脸的兴奋,拿着新买的玩具对我炫耀着:“我爸爸给我买的!”
      “恩,变形金刚啊?”我从他手里拿下玩具,拍下他小屁股:“快去洗手吃饭,吃过饭了再玩。”
      吃饭时,桑良不住往我碗里夹菜,也鼓动儿子把爱吃的夹往我碗里。桑良很多时候是这样的,绝情的时候一点夫妻的情份都不顾,可象现在这样的时候,他也能做小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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