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梦忆》霖月莺兰

50、决心

　　初夏微凉的风夹带着植物的清香，幽幽柔柔的，透过薄薄的青色纱窗吹入户来。刚洗完的褐色长发披散着，有些还在向下滴水，清风吹起几缕已经干的七七八八的头发，把多余的水分带跑了些。蔚蓝的天空中，只有几片薄如素纱的云朵在浮动，无法挡住月光的清冷，也无法遮蔽那些个如碎钻般闪亮的星星。

　　眯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喜欢夏天的气息。特别是在下雷雨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怀旧之心会让人变得平静，或许还会有些惋惜，因为不管过去的那一切是美是丑，是喜是悲，记忆中的那些总会比现实中刚刚经历的事情要美好。又或者更直白的说，失去的，得不到的东西，更令人神往。

　　理了理潮湿的头发，我继续趴在窗台前仰望着寂静的夜空。月亮又圆又大，闪耀着刺目的白光，各种颜色的星星散落在天空中，光亮不及月的千分之一。可那又怎么样，我更喜欢星星，小小的，却对月光毫无畏惧的星星。傻傻地笑了笑，我指着星星出神的枚举着。

　　“绿色的是侠客的，蓝色的是飞坦的，金色的……恩，就算是窝金和信长共有的好了，北极星是手仓的，红色的……红色的……在哪里？”

　　皱了皱眉头，我的星星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夜空上，可是我已经回来了不是吗？毕竟，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永远离开他们了。现在的我有家人和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是，很满足了。

　　“言襄，快点进来！当心感冒！”

　　母亲看到我只穿了件睡衣，头发还湿湿的，还一个劲的吹风，当机立断用吼声把我叫了进来。敷衍的回应了几句，我用力甩掉头发上的水珠，急匆匆地跑进里屋。

　　……姐姐！……

　　身体像被电击到了一样，我心底猛的一震，整个人就这么呆呆地定在了原地。刚刚，我好像听到了小安的声音，是幻觉吗？僵硬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空荡荡的阳台，除了白色的窗帘如鬼魅般随风起舞，别的就只剩下瓷砖反射的冰冷月光。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大概是自己没有履行承诺，所以心里就一直记挂着的关系吧。小安和小酷一定很生气很失落吧，我没有去找他们……

　　无奈地摇摇头，我走到浴室把头发吹干。震耳欲聋的吹风机的轰鸣随着我的上下摇动而有节奏的忽高忽低变换着声调。我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貌和过去一般无二，只是眼神里多了一层惆怅。还是放不下的吗？毕竟在那里也度过了十六个春秋，即使是梦境，我的心也真切的体会过了，那些悲伤，那些无奈，那些快乐，那些苦痛。那么的真实的存在着的人，生活过的世界，并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那么，还是回去吧，可是该怎么回去？而且如果我离开的话，或许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吧，家人该怎么办？他们养育了我这么久，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撇下他们离开吧。抓着吹风机的手不觉地捏紧了，我现在心里很痛苦，眼神很矛盾，不管选择了哪一方我都会失去对自己来说格外重要的人。恐怕再也没有比我现在的状况更能诠释猎人世界的二选一问答了。

　　“言襄！你在煮什么东西？怎么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母亲惊觉的从卧室里跑了出来，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吹风机，关掉电源，伸手把我拉了过去。

　　“你看你，吹个头发都能发呆，最近你到底是怎么了？总是这么魂不守舍的。好了好了，这下你最心爱的头发完蛋了，这回就算你再怎么不请愿都要把头发剪了，不然，你准备带着烧焦的头发去学校？”

　　对我的呆功彻底无语，母亲从客厅搬了把椅子让我坐下，随后就拿出大剪刀给我仔细地剪头发。“虽然你很适合长发，但是偶尔换换发型也好，再说你快高三了，总让头发吸你的营养可是会影响成绩的。”毫不留情地一刀把肩部以下的头发全都剪掉，母亲一边神神叨叨的碎碎念。“要不是看你成绩没有下滑，我还真要以为你是不是上课的时候也在发呆了。”

　　事实是，我的确有发呆，然后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幸好有同桌帮忙解围，不然让老妈去老师办公室报到那是肯定的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在心里偷偷地吐了吐舌头。舒心地靠在椅背上，我看着镜子里母亲正为我剪发的温柔表情，她其实真的很爱我，虽然总和我吵架。

　　“那，妈妈，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怎么办？”感觉到母亲拿着剪刀的手顿了顿，她那柔和的表情变成了矛盾但又强迫自己坚定的神情。

　　“女儿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动物世界的小动物很早的时候就被大动物给赶出去了。只有脱离大兽的保护，小兽才能独立成长，才会有所建树。”掸掉落在我衣服上的断发，母亲继续她的工作。

　　“言襄，人总会死的，就像你的外公。虽然妈妈觉得他还可以活得更久一点，但是他的离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你诀别，但这并不表示你就不能继续生活了。如果你消失了的话，家人都会伤心，但是也绝对会继续坚强的活下去。因为生命还在继续，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有些东西虽然不能实实在在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却比握在手心更有意义。有些人虽然不能时时相伴，甚至是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但是，只要心里有对方，脑海里有与之共同经历的记忆，那么那些难以割舍的感情就会变成你毕生的瑰宝，即使是一个人，你也不会觉得孤单。”

　　拿起梳子帮我梳了梳头，母亲的眼神已经变得异常坚定。她的果敢和坚强是我无法比拟的，这点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她一手操办，即使有困难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绝对不会去求别人。一切都想靠自己，一切都希望是自己完成，这样的母亲，让我自愧不如。

　　“可是，妈妈，你刚才说的是我，而不是你……”

　　对现在的我来说，重要的不是我的心情，而是你们的心情啊。事到如今，在这种需要作出残酷选择的时候，你想到的是我，这真的让我很开心。

　　“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即使见不着面我也不会太过悲伤。言襄，你的路要你自己去走，太在乎周围人的感觉的话是闯不出什么天地来的。哪一天，要是你有了什么决定的话，就先告诉妈妈吧，其他人那里我会去当说客的。”自信地拍了拍我的脸颊，母亲催促我赶快上床睡觉。“最近学业太紧张，睡眠不足也会让你无法集中精神，早点去睡吧。”我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浴室却又被母亲叫住了。

　　“言襄，虽然觉得说这句话有些早……算了，你就记着一点好了，重要的事物要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因为埋在心底的东西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心既是人身体上最柔软的部分，也是人精神上最坚强的部分，只要心没有丢的话，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严肃地看着我，母亲似乎是看穿了什么，她有些担忧，但又不想阻拦我去决定什么，施行什么，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独立的人，而身为她的女儿，我不独立一点怎么行呢？

　　牢牢地把她的话记了一遍，我回应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家是人心灵的避风港，但是我不能一直把港湾搬来搬去，总有一天会失去，总有一天会远航。当一切只剩下回忆的时候，虽然会有哀伤，但是那也意味着这一切都已永远驻扎在我的心里，将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谢谢你，妈妈，让我下定了决心。

　　回到床上躺下，柔软的被褥让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罗马帘的珠链随风摇晃着，有节律的敲击声让我渐渐有了睡意，最后，在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了一连串清脆的铃声，和着珠链的奏响，我进入了梦乡。

　　暖湿的带着腐败气息的风吹拂过境，云絮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快速地游移着。星星眨着迷茫的眼睛，月亮隐去了大半，不过这也使星光更加灿烂。淡紫色的香水瓶随风摇摆着，莹莹的液体在里面流动着，被人提着的链子发出了动听的脆响。

　　库洛洛坐在高高的垃圾山上，手提着坠子放在眼前，目光却仿佛已经透过了瓶子，在看后面的什么东西，让人不明白他究竟是在看瓶子，还是在看星空。黑色的短发被风吹乱，眼神幽远，最终他还是把香水收回了大衣口袋。

　　回到流星街是几天前的事情，不是说要避避风头，只是现在确实对外界的事物没有什么兴趣，而且也是时候回来一趟了。原本的驻地自然是被人夺走了，流星街本来就缺乏资源，更何况他们的驻地又是资源比较丰富的地区，不被人夺走还真是不可能的。顺理成章的再次夺了回来，安顿下来之后就是自由活动，库洛洛顺道去了趟元老院，把言的事情告诉了屠。

　　没有惊讶，屠本身就是一个不冷不热的人，在某些时候他甚至比库洛洛还要冷酷还要理智。他能当上流星街唯一的元老，不仅仅是因为强大，更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掌控能力非比寻常。对他来说，言的死亡那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猎人协会的黑幕屠自然是知道的。然而，即使言回来当他的手下，她最后的结局也必然是死亡。哪里会没有争斗呢？像言这种性格的人，最容易成为权势的牺牲品。

　　“团长……”

　　侠客站在垃圾山下看着库洛洛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库洛洛从坐在那上面开始就一言不发。侠客有些担心，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库洛洛的自制能力比他好，而且有些时候他也无法了解库洛洛究竟在想些什么。

　　“侠客，你有找到言的那颗星星吗？”

　　低沉的，没有起伏的声音从上方幽幽地传来，黑发男人依旧盯着天空，专注的，寻找着什么。无果的，找不到的，心里的另一个库洛洛对现在的库洛洛说。因为言已经死了，而死人是无法复生的。可是言也有说过的吧，只要属于她的星星不落下，那么她就不会死。因此，只要找到她的那颗星星的话，或者再让她的星星升上去的话，她就会回来了吧。

　　“团长……言襄已经死了。”

　　这个是事实，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事实。库洛洛是他们的团长更应该早一点清醒过来。对于言襄的逝去，旅团里的每个人都不好受，大家都有一些自责的情绪在里面。毕竟言襄的死，和旅团有莫大的关系。可是这么说，他侠客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吗？当然不是这样的。

　　侠客六岁之前的非人生活对现在的他来说当然不足挂齿，可是能遇到言襄对他来说却是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言襄的眼睛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光彩有他无法了解的哀愁，而她的身世也一直是一个迷。可是这并不是让侠客印象最深刻的事物，让他无法忘怀的，是言襄的坚定和那明明很愚蠢的总是为别人着想的个性。不想伤害别人，宁可别人伤害自己，这种人侠客从未见过。而且，他还被言襄当作最重要的人之一。

　　流星街的人从来就是如垃圾一般的存在，在强者面前弱者只能乖乖听话，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从来不会有人不带任何目的说要帮助他保护他，而他在遇到言襄之前也确实已经习惯了被人驱使的状态。但是她觉得他很重要，虽然他不是唯一的那个对她重要的人，但这也足够了。她让他明白，除了力量与智慧，他侠客依然是个有价值的人。或许对他来说，言襄是特别的吧。

　　曾经想要排挤库洛洛，然后把言襄据为己有，那是流星街的人对自己想要的事物的一贯作风。可是不管他制造了多少陷阱，挑拨了多少次，言襄就是不愿放弃库洛洛，不愿背叛库洛洛。接着侠客就明白了一件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抢来的，比如言襄的心。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言襄太聪明了，她不想被人当作东西争来夺去，所以就拒绝了他。因为侠客想要得到她的最初原因，是他想和库洛洛争个高下。

　　不服气自己为什么赢不了他，不管是实力还是智力侠客总比不过库洛洛。他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不断地努力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稍逊库洛洛一筹。所以当被自己看中的言襄也跟着库洛洛走了之后，他用了许多可怕的手段对付库洛洛，结果有一回言襄不幸中招。杀了她，那是当时侠客所能付出的最大仁慈，可是库洛洛却阻止了他。那个时候，侠客觉得库洛洛是个很残忍的人，对言襄也能这么狠心。可是后来他发现，那是库洛洛对言襄的信任，他相信言襄会撑过去的。这样子，在信任度方面，侠客又输给了库洛洛。

　　接着库洛洛就提出要和他联手。库洛洛告诉了侠客自己的全名，侠客也按规矩告诉了库洛洛他自己的名字。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库洛洛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言襄。明明应该是信任她的，可是却不和她交换名字，这让侠客很疑惑。直到库洛洛让他和飞坦帮忙把言襄的能力激发出来的时候，侠客才意识到，库洛洛是在等言襄变得强大。因为他们还太弱小，如果不想失去她的话就只有让她主动变强。可是当时的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言襄似乎无法习得念力。但是当她被元老院的人带走之后，他们才明白，言襄会念，只不过气太特殊。

　　对于元老院的人想要得到言襄这件事，侠客是最早知道的。他本来就是寄居在元老院的走狗，只不过中途受到了启发所以才跟了库洛洛。对于元老院一直没有追查他的事情，侠客觉得很不可思议，然后有一天真相大白，他们是故意放他在库洛洛那里的，为的就是监视言襄。

　　把言襄带给元老院的人，或者，和库洛洛他们一起灭亡。最后，侠客选择了把言襄交出去，为此，他甚至设计库洛洛使他也接受元老院的威胁。

　　人是有私心的，比起自己的生命，言襄确实差了好多，更何况侠客知道元老院的人不会要她的命。既然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的话，那么，用她自己去争取时间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怨言吧。很自然的，言襄自然是被带离了，可惜不是他动的手，而是那个库洛洛。他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却混乱得很。为了让大家安心才这么伪装自己的吗？库洛洛也是个把自己看得很轻的人。不知不觉的开始敬仰起库洛洛，发自内心的希望跟着他做事，这对侠客来说是很少有的感觉。想这么干就这么干吧，因此，侠客和元老院完全断了关系。

　　之后库洛洛所做的一切基本上都是为了言襄，这让侠客开始猜想库洛洛对言襄的感情。是爱情？流星街的人不会有这种感情。可是他和她的感觉的确很像，虽然库洛洛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他懂什么叫爱，可是却认为自己没有那种感情，他把对言襄的感觉解释为对自己所有物的执着。这点，飞坦可要坦率多了，可惜，言襄没有选择他。看着库洛洛和飞坦，侠客不禁在想自己对言襄的感觉是不是也是那种感情？答案趋近于肯定。但是他决定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无法得到，那就放手。无法让她幸福，那就放手。无法全心全意的爱她，那就放手。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所以放手。侠客决定只在言襄的旁边看着她，适时的帮助她，但是绝对不去干涉她。既然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旅团，那么他就尽好自己的责任保护这个团体。即使她死了，他也会继续这么做下去。

　　“团长，别忘了还有我们。”

　　如果大家再这么低靡下去的话，言襄也会走得很不安心的吧。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要保护好这个团体，然后，按照自己的愿望，没有拘束的，活下去。侠客挂上了他那标志性的阳光笑脸，翡翠色的眼睛在处露的月光下闪着光，他知道库洛洛会明白的，他的想法。

　　“侠客……”凝视了对方几秒，库洛洛回了他一个优雅的笑容。“十天之后，我们离开流星街。我想到要做什么了。”星星不见了又怎么样，他是黑夜，星星是逃不掉的，他，会让那颗落下的星星，再次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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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猪马上就回归了~筒子们在等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