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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东秋锣 ...


  •   东秋锣(下)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但是他们的心却越走越远,温诗杰不愿让他人知道自己和男人在一起也不愿再叫他一声孟修哥哥,但他同样不愿舍弃孟修给他的让他暖到极致的爱。他一边自以为包容的享受着孟修的爱,一边极力掩饰着不让人知道有个深爱自己的人,那个人是男人。这些孟修照单全收,他小心的和温诗杰保持着距离,让他的朋友都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圈外人,让温诗杰在自己的圈子里继续如鱼得水。他甚至同意温诗杰去找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女朋友走进剧院来看自己的演出。
      孟修觉得就算这样也是幸福,他觉得就算这样也是满足了那个少年刹那的心动,他不后悔。他做事从来都不会后悔。
      他也从不后悔将照片匿名寄到报社。
      那天是温诗杰的生日,孟修做了一桌子温诗杰喜欢的菜,却没有等回那个人。他有他的朋友和生活,孟修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把隔夜的剩菜都倒进了垃圾桶。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他才在自己家的拐角看到那个人,眉眼依旧清秀的青年人。他明媚的笑着,从背后捧出一束玫瑰,不由自主的孟修就凑上去亲吻了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想要抱住再次鼓噪的心跳。
      在那个记者按下快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他喜欢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总是很静所以练就了他的听力。他就那么听到了,他让温诗杰先上楼自己走到了记者的身边。看起来那只是个刚工作不久的小姑娘,她慌张的护着自己的相机:“我!我只是你的粉丝……我不想你被这个坏男人骗了!”孟修一愣竟然没了反应,小姑娘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慌忙的把相机伸到孟修看得到的位置翻照片:“你看!昨天晚上他进了Gay吧啊!他不让别人知道你是他的爱人,但是他竟然去那种地方啊!修大人你醒醒吧!他是个坏人啊他不但有女朋友他还……”孟修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默默的看着相机:“你叫我什么?”小姑娘坚定的说:“修大人!我是孟修粉丝俱乐部省城分部的成员!你是我的终生偶像!无论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都喜欢你!但是我真的不想你被伤害了!修大人!”小姑娘急切的看着孟修,恨不得他当场就分手。
      但孟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以后不要叫我修大人了,喜欢我可以叫我孟修哥哥,如果不觉得我才二十岁,占你们的便宜。”说完就那么走了。
      那天晚上送走了温诗杰,孟修打开了从未开过的酒。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那么能喝,除了被辛辣的味道呛出了满脸的泪水,他的头脑竟那么的清醒。从小到大和温诗杰的画面就像倒带,在脑海里飞速的转着,全部都是他已经无法触及的美好和纯净。第二天他找到了依旧在他家楼下蹲守的小姑娘,他要了那张虽然是偷拍却依旧漂亮的照片。看着照片上亲吻的人,那么漂亮而干净,孟修就那么看着,直到泪水落在了的信封上,浸湿了“城南报社收”的字样。

      孟修不止一次的想,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情。不惜毁掉自己和爱人的未来,也想把那个人拴在自己身边,把那个人变成和自己同一战线的人。这甚至是一种强迫,强迫那个人面对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自己……孟修不会后悔,会后悔的人就不是孟修,但是寄出信以后他却开始嘲笑自己。不是后悔,只是嘲笑。嘲笑自己原来一直都不甘心做一个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傻瓜,嘲笑自己原来已经可怜到需要用未来去换取现在。
      照片登在报纸上,一切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他站在温诗杰的身后,看着他的女朋友满脸泪水的将报纸摔在那个人的脸上绝望的歇斯底里着:“原来你这么恶心!你喜欢他干嘛还来招惹我!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孟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些快乐,快乐那个曾经被温诗杰捧在手心的女孩也体会到了自己的痛。他还有些疯狂,他的心里叫嚣着嘶吼着,明明是你们这些人对不起我,是你们抢走了我的温诗杰,是你们让他再也看不到我!他还有些难过,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那些温诗杰所喜欢的人,是他的自私让他疯狂的想把温诗杰据为己有。
      这是他的可悲。
      从学校出来,温诗杰面无表情的跟在孟修的身后回到住处。那是孟修租住的房子,离剧团就隔了两条街的距离。温诗杰有自己的住处,很少在孟修的家里留宿。他的世界在夜里,他永远有吃不完的饭局喝不完的酒局玩不够的牌局唱不够的K局。孟修不去打扰,甚至也不去围观。他远远的看着,希望他爱的人能回头看看他,可惜一次也没有等到。
      所以他不后悔,即使以后温诗杰知道了真相他也不后悔,至少现在温诗杰看到了他。
      那张报纸在不大的省城掀起了八卦的热潮,孟修暗地里却把温诗杰保护的很好。那张照片里最显眼的是孟修,温诗杰不过露出了小半张脸,不是熟悉的人绝对认不出。他偷偷去孟修的学校给了那个女孩很多钱,直到事件慢慢消退也只有温诗杰的朋友认出那个人是谁。
      那段时间孟修觉得他幸福的无与伦比,温诗杰不敢出门怕有人认出他,他赖在孟修的家里。他依赖孟修,他缠着孟修,就像小时候跟在他的身后那样。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温诗杰只和孟修说话,有说不完的话。孟修想,如果时间能停住,就停在世界只有他们的时候多好。
      后来孟修带着温诗杰出了柜,孟修不后悔,但是他看得出温诗杰后悔了。从出柜之后,他变得冷淡,他想方设法的躲着自己。但是孟修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他想和温诗杰过一辈子。他知道温诗杰也喜欢自己,虽然不到爱。
      不知道是谁说的,爱需要回应。如果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之路有一百步,只要你迈出了一步作为回应,我就愿意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孟修就是这样想着,他努力的走着努力的向温诗杰靠近。他去接触温诗杰喜欢的东西,虽然吵闹的金属乐让他的耳膜疼痛,虽然酒吧的乌烟瘴气让他无法忍受。但他就像个刚刚入学的孩子,跌跌撞撞的自己学习着。
      孟修从来都不后悔,他想和温诗杰过一辈子,哪怕一辈子都只能守着那一点点喜欢作为安慰。但是一个简单的真相却让一切都崩溃。孟修不知道温诗杰是怎么知道了照片的事,但是却清晰的记得那天温诗杰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怒吼,甚至每一个字。
      他的温诗杰,那个永远温柔的笑着有着火热舞姿的美男子愤怒的用棒球棒砸碎了房间里每样可以砸碎的东西。他用棒球棒指着孟修的脸,他的吼声让孟修的头都在疼:“你凭什么?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像管犯人一样把我关在你身边?你以为这样毁了我就能得到我了吗?你就是个杂碎!孟修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杂碎!别再让我看到你!”他砸完了所有的东西,把这样一段话的回声留在房里,自己却走了出去。
      孟修站在满是碎片的房间里,他努力的把那些破碎的记忆也拼一拼。他回忆起温诗杰的父亲,想起来好像他自己竟然越来越像这个师父了,斯文的样子斯文的做派:“杂碎吗?”原来斯文的表象下掩盖的是个不是东西的杂碎吗?是啊,到底凭什么把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呢,孟修木然的收拾着房间。直到第二天天亮,房间里的碎片装满了小区的垃圾桶,孟修站在空荡的房间里,感受着那些愤怒的回声喃喃的对自己说:“是因为爱你啊。”

      孟修爱温诗杰,爱他的一切。他从来都听温诗杰的,所以这次也是一样。他没有再出现在温诗杰的面前。只是偶尔忍不住想念的时候会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和各式各样的男人和女人过夜,看着他和那些朋友过着他不敢触碰的放浪生活。渐渐的时间过了不知多久,孟修的爱慢慢的淡了,他的心开始平静。静的可怕,就像从汹涌的瀑布变成了毫无波澜的死水。他再没有汹涌的嫉妒,也感受不到曾经疯狂的占有欲。对于温诗杰的一切他变得无所谓,那种淡然让他自己都觉得恐惧……他有时候看着镜子都在想,会不会,会不会就这样丧失了去爱别人的能力呢?会不会这一生就只能爱这一个人了。这个问题,至今也是无解。
      孟修有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却只有程峰一个。程峰比孟修大四岁,孟修进剧团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八岁刚过的青涩少年。作为前辈的程峰负责照顾他的生活,程峰很聪明,他最聪明的地方就是观察力和对“度”这个字的理解。他是第一个发现孟修喜欢温诗杰的局外人,发现以后他并没有自己去乱想,而是选择和孟修开诚布公的谈。于是理所当然,他也成了第一个知道孟修和温诗杰分手的局外人。知道他们分手,程峰笑了:“当初照片的事情,我早就说过,做了之后两种可能:分手或者逼迫下的一辈子。我倒觉得分手不错,真心的。”孟修懒洋洋的靠在程峰家里的沙发上:“程峰,正常的爱情,或者说正常的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但孟修记住的只有一句话,程峰拍了拍他的头回答他的问题,他说:“这要看你爱的人是怎么爱你的了。”
      孟修不知道那次近乎决裂的分手后温诗杰过的怎么样,他只知道他过的很平静。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不再有嚣张但美的不可方物的笑脸,不再有情绪的起伏。每天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打开电视机,看看科教频道的科学节目。周末也不再带着墨镜帽子,像个侦探一样去跟踪。只是打开落地窗,在阳台放上一个藤椅一个茶几,喝喝茶看看书然后迷迷糊糊的打个盹。有的时候孟修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已经提前进入了暮年,去完成自己的一辈子。

      静的可怕的日子一直过,直到他们决裂的第三年,二十三岁的孟修依旧没有爱人。在二十岁那年出柜以后,他甚至连家都已经没有了。直到第三年盛夏,二十三岁的孟修在自家的楼下看到了撑着遮阳伞的俊秀青年,那个人消瘦很多,有些不自然的扯起了笑脸问他:“孟修,如果我回来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孟修接受了。
      他不知道温诗杰为了什么而回来,也没有问,只是继续过日子,继续他的一辈子。
      或许吧,不是谁都经得起平淡。至少温诗杰经不起,他再次的流连在外面的世界。他漂亮他敢玩他充满野心嚣张和豪放,无数的男人和女人被他吸引,他也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快感。孟修?孟修大概只是众星里最暗淡的一颗,虽然充满了回忆的闪光点却依旧暗淡的让人忽视。只是这时的孟修已经没有等下去的决心,他决定放弃,于是在二十四岁这年盛夏。孟修开着车载着温诗杰回到了老城区,那里也已经变得快要认不出。孟修带温诗杰回到了他们一起上过学的初中,站在破败的小操场上,孟修轻轻说:“我们分手吧。”
      孟修从来不会后悔,后悔了就不是孟修。
      孟修从来不会后悔,但温诗杰会。也许是因为这次不同吧,提出分手的不再是他,他才感觉到被抛弃的感觉。那种感觉一定不怎么好受,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孟修挺好的,他才发现原来疯狂过后总会有孤寂,他才知道平淡的幸福才是最大的恩赐,只是一切已经太晚了。
      也是那天之后,温诗杰也终于肯相信……孟修真的,从来都不会后悔。

      孟修仰着头,痴痴的看着窗外,窗外的云缓缓的移动着,如果不虔诚的盯着,根本注意不到它那慢吞吞的轨迹。就像沉浸在爱情里的爱人,如果不虔诚的看着爱着,或许就注意不到原来爱人间的距离也可以慢慢的慢慢的变远,直到再也看不到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训练房里永远那么吵闹,程峰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对面的位置,孟修努力的把自己的思绪从过去里拽回来,他听到几个女孩有模有样的说着相声段子。她们端着腔调,却怎么也说不出相声演员的感觉,她们说:“高腔打什么家伙哪?”她们说:“打东秋锣!会不会打呀?”
      那时少年说:“你知道什么是东秋锣吗?这里面有说到哦!名字好有趣,叔叔跟我说什么也不是就是个说法而已。”
      她们说:“当然会打,不就是左脚东右脚秋,东秋、东秋、东秋……”
      看着她们满脸认真的手舞足蹈着,看着她们偶尔笑话对方时候真实的笑脸。耳边响起少年的声音,他说:“孟修哥哥!等等我!”
      孟修下意识的回头看,只看到训练房已有些破旧的墙壁。他笑了,原来这场戏已经落幕。

      “东秋、东秋、东秋、东!”东秋锣,三棒半。
      “招来嫦娥齐咏贺。”
      “先人堂前例同坐。”

      啊……他的夫人在哪里呢?
      孟修站起身绕过还在继续相声大业的男男女女,走出了训练房。程峰就站在门口,靠着窗口也不知在张望什么。见到孟修走出来他笑了笑:“想清楚了?”孟修也笑:“我终于想起来了。”程峰问是什么,孟修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这个相声叫《窦公训女》。”见程峰一脸的不解,孟修摇了摇头:“我要找个夫人了。”程峰叹了口气,也笑了:“男的?”
      孟修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程峰侧过身让出没被窗帘遮挡的半扇窗户:“大老爷,您看这个怎么样?”
      孟修抬眼一扫,刹那间竟觉得时间穿越回了年少。
      白衬衫黑裤子戴着眼镜的美少年,只是手里的扫帚碍眼了些。
      随口问那是谁,程峰却说不知道,孟修挑挑眉笑里多了点邪气:“这个人本老爷要了,今夜月色若好就把他打包送到老爷我的厢房里吧。”说着转身离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程峰。孟修走在走廊里想着那个美少年,总觉得熟悉,熟悉的就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惊鸿一瞥。

      “东秋、东秋、东秋、东!”孟修你听,东秋锣响了,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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