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处》流星飒沓

2、第二章

　　语文，数学，外语，文综......钟宜一边咬着笔杆子一边计算自己还要多考多少分，才能达到考大学的标准。时间不多了。寒假已过去一半，高考在即，怎么努力，都没什么希望一下从专科跳到大学吧？功课拉下这么多，补不上，心里一急，她就又埋怨起几个月以前的事情。时间长了，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记忆出现压迫性错误？那角落里真的有过一个白发苍苍的小神仙或妖怪之类的东西而非小猫小狗或迷了路的小男孩？
　　皱眉轻叹，钟宜越发迷惑，桌上一摊试卷也变得像有一群群蚂蚁在上面走路。
　　“宜宜，作业写完了没？帮妈妈去买瓶酱油......”
　　微微发福的中年女子走进房间，一边就将钱递了过来，手上还粘着白菜叶。钟宜点头答应，穿上新买的外套，然后出门。爸爸前几天就去了南方，进行过年前最后一次出差活动，或者说休整？这些天母女两人在家，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不再低气压笼罩。钟宜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么低落。
　　“呦，出去玩么？”
　　刚关上家门，钟宜还未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尖细的一句。她皱眉，光听声音就不得不想到这位刚搬来的“芳邻”。
　　一米八几二十多岁的大男生，声音却尖细尖细的，像女人，听得钟宜浑身不舒服。他长得倒不像女人，发色微黄，肤色偏深，面容很深刻，眼睛细长，成天穿一件墨色的灯心绒外套，上面散发出一股像发霉又像汗臭的怪味。搬到这里头一天，他就阴阳怪气地盯着钟宜，说什么“以后还请多多照顾”的话。
　　二十多岁的大男生，凭什么要十六七岁的小女生“照顾”？说话怪异或者说浑身上下都很怪异的家伙。他说，他叫“步青主”。“一定要记着这个名字”，他还加了这么一句。
　　钟宜一边咒骂一边笑着回头：“步先生......”
　　“呦，干吗这么见外？”步青主眯眯眼睛，“都是邻居，叫我一声‘大哥’也没什么吧？”
　　钟宜只是笑：我可没有乱认大哥的习惯。
　　步青主打量她一下：“啧啧，丫头，你在普通人里也算长得不错嘛。”
　　钟宜脸上便有些僵：“步先生，你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我还要去买酱油......”
　　“急什么，好不容易等到你自己出来——人还没到齐，”步青主轻轻笑起来，紧紧盯着钟宜的眸子，“算了，你先去买东西吧。”
　　钟宜心里一阵发毛，捉紧了钱转身就往楼下跑——那变态男的延伸，是恐怖级别的！他到底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下，她回头看向远去的楼道，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外面转悠一会儿再汇价。摸摸口袋，手机忘在房间，附近又没公用电话，既不能搬救兵，也不能叫妈妈下楼来接......
　　再走几步，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钟宜又皱眉：我干吗要这么怕他？他算老几？不过那语气那眼神，倒真是蛮恐怖的。想了半天，钟宜还是决定买过酱油自己上楼算了。今天是周六，一般家里都有人，楼道里的隔音条件又不好——真有危险就大声喊嘛。
　　此时另一边的步青主却笑得开怀：“这小丫头的胆子也不很大呐。”
　　他身边的空气开始出现奇特的涟漪，空间渐渐扭曲，楼道门梯似乎与他隔成了两个世界。步青主荡荡袖子，灯心绒黑褂往外延展，变成了宽袍大袖、金丝绣边的玄色深衣。发丝轻扬，长长披散，他手掌一摊，从手心飘出一根墨黑丝带，自行将头发束住。
　　“唉，人类的破衣服穿着真不舒坦。”摸摸自己腰间的布料，步青主勾起变得血红的嘴唇，“还是咱们的衣裳好。”
　　半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碧衣女子，相貌与步青主有几分相像，却比之艳丽得多。微斜着坐于虚空，她一边挑起长发以玉簪定住，一边白一眼黑衣男子：“莫忘了，三百多年前，这些人的装束还与我们差不多呢。”
　　步青主不置可否：“只可惜，变天了。”
　　绿夭轻笑：“是啊，佑护华夏的众神涅磐，广仙东渡，就连咱们这些习惯了穿梭于红尘的妖都封印的被封印，重伤的被重伤......”
　　“哼，你倒学会伤春悲秋了？”
　　“我来，倒不是为伤春悲秋——”绿夭“呵呵”两声，忽变了脸，“刚刚，你吓唬那个小丫头，很好玩是不是？”
　　步青主眼睛一斜：“很好玩啊。怎么，姐姐也想试试？”
　　“哼，青主，你好，很好——若将她吓跑了，不再回这个咱们辛辛苦苦排的阵式，那可就真好玩了。”
　　“你......哈，那又如何？”
　　绿夭目光一黯，亮出手心，一个“令”字放出几道金灿灿的光，刺得步青主赶紧低头，不敢再看。咬咬牙，他还是冒出一句气话：“你以为有主上刻下的令信，就能管我了？”
　　绿夭冷笑：“我是让你知道，做姐姐的管不着你，自有做主上的管你。大事未成，你便如此毛躁，若坏了事，你担当得起责罚么？”
　　“哼。”
　　“咱们姐弟俩跟着主上这么久——有五百年了吧？你怎么就只学会了添乱？！”
　　“我没添乱！”步青主大叫，眼睛泛红。
　　绿夭深吸一口气，收了令信：“宫夙央遇到这小丫头，当下就看出她有仙根，觉醒在即，且之前始信峰一战他力收十四怪，可见三百年来其法力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今主上要趁宫夙央养伤之际将这丫头带回长生殿，也得防着宫夙央突然来阻。好不容易集齐众宝布下空间转换之阵，就等今夜月晦，启动阵式——若让那丫头跑掉，不回来，你觉着凭咱俩能在外面逮她回去？就在这种人间封魔印之力仍旧残留之时？”
　　步青主偏着脑袋不发一言。他明白，绿夭的话全都在理。仙家遗留于凡间的后人不多，且基本上都在其血脉中封入了血灵印，将其无法根除的仙根封住，以防在无法正规学习仙法的情况下，这些仙家后人因自身法力遁入魔道。现在，血灵印经过三百多年时间洗刷，已有不少接近消除的边缘。也就是说，仙根极好的少数仙家后代，开始要觉醒了。
　　对于那场劫难中残存下的非人族来说，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因为对妖魔来说，吃下已然觉醒仙法在身的仙家后代，即刻便能使自身力量凌驾于一般仙人之上，且封魔印再不会对之起任何作用。但与此同时，天界十二宫已荒废三百多年，若仙家后代觉醒重生，则仙魔二界重整，新的十二宫宫主也必然产生。届时，妖魔们被十二天宫追杀、收服的噩梦又将开始。所以，对妖魔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仙家后人觉醒一个，他们便吃掉一个！
　　第一位被发现拥有仙根且处于血灵印边缘的，便是钟宜。
　　钟宜对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视力状况比以前好了许多，以及会遇上一些奇怪的人之外，她的生活一切照常。
　　望望楼道，她握紧酱油瓶子，咬咬牙。准备硬着头皮往上走。毕竟是要回家的，回了家就什么也不怕了。
　　“宜宜？”
　　钟宜一太头，却是妈妈出门来接她。
　　“怎么去这么长时间？”
　　心头松了口气，钟宜笑开了眉眼：“小店里酱油卖完了，我到超市去买的。”
　　宋若梅点点头，接过瓶子，就拉着她上楼。钟宜瞟一下四周，犹豫一会，还是开口问：“妈，隔壁的......你看到没有？”
　　“什么？”
　　“就是新搬来的......”
　　“哦，小步啊。怎么了？”
　　钟宜皱眉：“他不像好人。”
　　宋若梅开门脱鞋，一边回头看着女儿：“怎么这么说？我看人家小伙子挺好的，上次还帮我搬东西上楼呢。”
　　钟宜撇撇嘴：“就是不像好人嘛。”
　　“你这孩子，看谁都不像好人。人家小步哪儿招你啦？下次不许乱说啊。”
　　钟宜听到自己妈妈这么说，原本还想反驳几句，但细想一下又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再开口，而是去厨房端了盘水果回房间，准备继续写卷子。
　　“嘭！”
　　一声巨响。
　　宋若梅心里一跳，赶紧从厨房冲出来，就看见女儿倒坐在房门边，没有晕过去，却是一脸惊吓状态。盘子裂成两半，水果丁也散落一地。
　　“宜宜，怎么搞的？”宋若梅上前去扶，“快起来。”
　　钟宜眼睛瞪着：“妈，你没看到？”
　　“什么？”
　　“真的没看到？”她伸出手臂，直直指向房间，“那个，银色的......”
　　宋若梅抬眼看过去，然后一脸奇怪地看向女儿，抬手摸摸她的额头：“怎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钟宜眼睛睁得更大：“你看不到，你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
　　“到底怎么了？”宋若梅有些害怕起来，“宜宜？”
　　钟宜忽然不再颤抖了，只是回头定定看着那一面墙上方狭长的空间，然后推开宋若梅的手，自己站起来。她知道，自己很正常，很清醒，没有出现任何幻觉。那么，是他，一定是他，他来了——
　　“神仙，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没有人回答。宋若梅呆在门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冬天入夜总是很早，现在才五点钟而已。映着窗外夜色与房中橘色的灯光，墙前那漂浮着的银线愈发明显。长长的条带浮出银色的光，正中悬着一把不带剑鞘的短剑，自剑身延展开无数钟宜见都没见过的古体文字、符号。也许是光线的问题，她竟觉得，那短剑泛着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