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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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运二十六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才过了大年初五，就传言孙陵岗（今南京梅花山）上的梅花已经开了，如火如霞，好看得紧。金陵城中不少居民都趁着新年闲暇之际，前来赏花。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有戴上帷帽携了婢子前来游玩的，更胆大些的姑娘索性穿了男装，与父兄同行。
林乐瑶就是这么一位胆大的姑娘。她原是将门虎女，束起头发穿上胡服就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她跑在最前，转身朝身后三人招手，脆声笑道：“大哥！言哥哥！三……公子，你们快些！”
三位公子中年纪最长的那位便是林乐瑶的兄长林燮，他望着妹妹，佯怒道：“乐瑶，你都已经十四岁，是大姑娘了，怎么也不学着端庄点？以后我不带你出来玩了。”林乐瑶听了，一点也不怕，笑嘻嘻地应道：“不带就不带，我找言哥哥，或者三公子也行。”
那个被称为“三公子”的，乃是当今大梁皇帝陛下的第三子，庄王萧选。他听了这话，故作严肃地道：“这可难了，我今年领了兵部的差事，二月初就要离开京城，你大哥和言阙也要跟去。我也就得了这一日的空闲，便来找你们耍了。”
“哦。”林乐瑶脸上笑意渐敛。她当然知道萧选的意思。庄王萧选和言太师之女言闺早有婚约，既然二月要走，那么在正月里他和言闺就要完婚，言阙作为言闺的兄长，正月里也是没有闲暇的。说来也怪，大梁风俗崇尚晚婚，无论男女就算拖到二十七八岁才成亲，众人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可，言闺今年才十六岁，萧选也才刚刚及冠，即使已经定下婚约，迟几年再成亲也无妨，不知为何言太师偏要赶在今年嫁女儿，弄得言闺从去年就忙着绣嫁衣，都没空参加她们女儿家的集会了。只是这些话林乐瑶一个闺中女儿问起来有些不妥，也就没有细细追究下去。
走在最后的言阙是一个颇为清瘦的少年郎，浑身的书卷气质，一望便知是书香门第的公子。他的身体或许不及另外二人健壮，面庞也比不得那两位的刚毅，一双眸子却精光内蕴，即使是再温雅谦和的外表，也无法完全掩盖他眼中的锐意英姿。他是言太师长子，学问口才都出类拔萃，但平时并不怎么爱说话，即使是出来游玩，大多数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林燮萧选早已习惯了，只有林乐瑶年幼活泼，老是缠着这位“言哥哥”说话，连萧选都说言阙对乐瑶妹妹说的话比对他和林燮加起来都多。
果然没过一会儿，林乐瑶就捧着两枝梅花奔到言阙跟前，盈盈笑道：“言哥哥你看，是这枝红的好看，还是这枝白的好看？”言阙温雅一笑：“粉的最好看。”林乐瑶疑惑道：“我没有折粉的啊……”言阙只是笑，并没有说什么。旁边的林燮和萧选对望一眼，会心一笑。
那粉的，可不就是林乐瑶粉嘟嘟的嫩脸吗？
萧选凑到林燮耳边，低声笑道：“咱们这乐瑶妹妹可是越长越好看了，我若不是早有婚约，还想着过几年上你家提亲呢。现在好了，怕是要便宜言阙这小子了。”林燮亦低声回应道：“我和言阙亲如兄弟，乐瑶嫁他，刚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萧选故意道：“我和你就不是兄弟了？你妹妹怎么不嫁我？”林燮笑道：“我没有别的妹妹了，而且你不是有婚约吗？”萧选眉毛一挑：“也是——诶，你没有妹妹我有啊，晋阳十七了，崔贵妃正准备今年给她招驸马呢。”
晋阳公主萧溱潆，乃崔贵妃之女。皇后早逝，皇帝为了纪念妻子，下诏终生不再立后，后宫当中以崔贵妃位分最尊，晋阳公主也成为大梁出身最高的公主。林燮的祖父、父亲都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的，算是最早一批的从龙功臣，但他也不敢肖想晋阳公主。萧选当然也知道，他不过随口一提。以他的私心，当然是希望自己的这位伴读兄弟能够娶到晋阳公主，这样他就能再得到崔贵妃母家，博陵崔氏一族的助力，但林燮的身份确实不够高，而晋阳公主的驸马人选，想来也逃不出大梁几家世族的公子。
二人这边说话，林乐瑶却已拖着言阙，往最热闹的地方挤去了。看时，却是一名穿着粉红衣裳的蒙面女子，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梅树下挂出了一幅上联。但听那女子朗声说道：“小女子久闻大梁文风鼎盛，金陵城中更是多才子文豪，近日得了一幅上联，还想向大梁才子们请教请教！”
只见素白绢布上用蚕头燕尾的隶书写了五个大字，“烟锁池塘柳”。这字该是那女子所书，但笔锋劲拔，毫无闺阁柔媚之气，仅以书法论，已不失为一幅佳作了。
围观群众中有人“哄”的一声笑，道：“这有何难？”就要上前对答，还未开言，猛地发现这短短五字当中，竟暗含了“水火木金土”五行的偏旁，一时哑然，讪讪的不敢再言。不多时众人纷纷发现了这一点，原本喧喧闹闹，一时也都静了下来，各自埋头苦思。
林乐瑶拉着言阙靠近，看清了上联，低声问道：“言哥哥，你有对么？”言阙想了一想，道：“对是有对，只是不太应景。”林乐瑶惊道：“这对子这么难，能对上就不错了，你还要应景？”她说话声音大了些，那蒙面女子耳朵甚尖，闻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有对？”林乐瑶忙一推言阙：“他对的。”蒙面女子又问言阙。言阙还待推辞，只听蒙面女子轻声嗤笑道：“小女子偏安一隅，久慕大梁文士风华，今日一见，倒是不如闻名了。”她这话已经辱及了整个大梁文坛，言阙如何能再迟疑，当即朗声答道：“姑娘，你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在下不才，一句‘桃燃锦江堤’，勉强能对得上吧。”
“好！”林乐瑶最先鼓起掌来，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七嘴八舌，俱是称赞这句“桃燃锦江堤”，不但对仗工整，亦有五行偏旁，更是以风景对风景，以桃红对柳绿，意境色彩无不对应，虽然只有两句话，十个字，已是浓墨重彩地涂抹出一片大好春光。
蒙面女子一怔，旋即笑道：“此处梅花正盛，可不见有桃花啊？”
言阙温然一笑：“姑娘身上的衣裳，可不就是桃花色的？”
蒙面女子轻笑一声，道：“公子这可说错了，我这衣裳是樱花色的，不过樱色和桃色原就相差仿佛。公子既然对上了，那这幅字就送给公子了。小女子别的本事没有，自认这一笔字倒还看得过眼。”说罢将条幅卷起，奉给言阙，拱手便要告辞。
言阙还未说话，围观的众人里走出一名华服公子，朝那蒙面女子道：“姑娘，别急着走啊，我这里也有一联，请姑娘对上一对。”只见那华服公子摇头晃脑地吟道：“有木便是桥，无木也是乔，去木添个女，添女便为娇，阿娇休避我，我最爱阿娇。”神情轻薄语带调笑，显然就是要在口舌上占那蒙面女子的便宜。众人中有好事者，都跟着鼓掌哄笑起来。
那女子以纱遮面，看不清表情，但一双明眸里透出的怒意却是实打实的。只听她朗声对道：“有米便是粮，无米也是良，去米添个女，添女便为娘，老娘虽怜子，子不敬老娘。”一句话不但对上了对联，还顺带骂了回去。众人哄笑得更响了。
那华服公子吃得这一瘪，登时胀红了脸，怒声叱道：“好你个小女子，竟敢这么跟爷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乃是京兆尹！”不料女子语气中轻蔑之意更浓：“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为京畿三辅，不过从三品而已，金陵城中宗室公侯何其多也，区区一个京兆尹府的公子，就敢如此张狂吗？令尊这京兆尹，只怕要做到头了。”
“你！”华服公子大怒，一把揪住了蒙面女子的衣裳，正要动手，忽听一声断喝：“不得无礼！”却是萧选和林燮赶来了。只听萧选肃声道：“李彦，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你不会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吧？”
京兆尹府的公子当然是认识庄王殿下的，听得这话顿时面如土色抖似筛糠，双膝一软就要给萧选跪下。萧选摆摆手，示意不必，又对那蒙面女子温言安抚道：“年轻人不懂事，得罪了姑娘，还望莫怪。我去让人置办几杯薄酒，给姑娘压惊。”那女子亦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
萧选让林燮到附近酒肆中订了一间包房，一行人依次坐定，由林燮介绍了众人身份后，萧选道：“现在姑娘可否以真容真名相示？”
那女子解下纱巾，露出一张并不十分明艳——至少是及不上林乐瑶的面容来，自我介绍道：“我叫桥姬。”
“原来是桥姑娘……”萧选话音方落，却听桥姬纠正道：“不，我不姓桥，桥姬只是我的名字。我是扶桑人，没有姓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