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RPG)莉茜日常》河馬子

25、魔王的坦白

　　(025)
　　虽说艾萨克离开了，可他的信件每个月都会按时寄回村子里――这是改版后才有的新设定――甚至连莉茜以前开玩笑时说过的各地特产，都如约一起寄了回来。
　　可惜因为保质期这个坑爹设定，寄回来的大多不是食物。
　　“……离乡已经一个月了，不知道村中的大家是否安好。我的旅途十分顺遂，听闻诸多趣事，想必回村子后能在茶余饭后与大家分享吧……”
　　“……在海里克，我遇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流浪法师，假如有机会真想介绍他给大家认识……”
　　“凯斯因城的甜点远近驰名，和同行的伙伴一试之后，果然不负盛名。如果可以，真希望能让大家也尝一尝……”
　　莎拉婶婶读到这里，莉茜已经整个人都郁闷了。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吃不到，干嘛还要提！她有多馋他又不是不知道！
　　绝逼是故意的！她有些愤愤不平，但并没有吭声，依旧倚在窗边，静静听着接下来的内容――和已经熟到烂的村庄相比，这些信的内容可是新的不得了，她是第一次听(在这样的轮回中这可珍贵了)，当然兴致勃勃的。
　　以艾萨克爆棚的人望，理所当然每个月信寄到的时候，大家都会齐聚一堂，听莎拉婶婶念信的内容。
　　而艾萨克似乎也早猜到了这点，所以信的内容几乎都是对所有人说的，并没有什么不能被公开朗读的私事――虽然莉茜也怀疑艾萨克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能被公开朗读的私事。
　　“唉……”读完了信，人群渐渐散去，将信纸摺好收起的莎拉婶婶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莎拉婶婶？”莉茜问，现在是她精神比较好的时候。
　　莎拉婶婶静静看了她一眼。
　　她这声叹息包含了很多忧心，假如艾萨克前途未卜的旅程占其中百分之三十，剩下七十中有五十是在担心莉茜。
　　莉茜的症状没有随着时间越来越好，事实上，越来越糟了。
　　她的情绪高低起伏十分明显，好的时候，就是普通的、有点慵懒却又嘴馋的莉茜；状态不好的时候，几乎就像是在梦游。
　　而到了现在，即使是在状态好的时候，莉茜也不再为了自己异常的忧郁感到忧心――而这点恰恰证明了情形的恶化。
　　艾萨克离村不久，莎拉婶婶就逐步放宽了限制，容许、甚至鼓励莉茜多出门走走。
　　可莉茜想到那些已经熟悉至极的风景，就失去了兴致。
　　或者该说她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致。
　　对此非常忧心的莎拉婶婶于是开始强制她出门散步，就连当时“出事”的碧幽泉，都带着她去了好几次。
　　可惜，效果有限。
　　莉茜一方面对关心她的人们感到抱歉，一方面却难以控制自己的状态。
　　这种忧郁起初让她感到非常痛苦，没来由地失去力气，没来由地想要落泪，甚至没来由地渴望死去。
　　可随着时间经过，她开始觉得将自己全然交给忧郁，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在那种状态之下，她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做；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什么都不去想。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非常遥远，让她可以一直睡下去。
　　她的世界变得如梦似幻，偶尔清醒过来时，会发现自己睡在村口的草地、训练场的树林，甚至……就和现在一样，半个身体都浸泡在碧幽泉之中。
　　“……这还真是有点扯啊。”她捧着迷糊的脑袋腹诽道，缓缓支起了身体。
　　莎拉婶婶对她看得已经很紧了，她到底怎么梦游到这里来的啊？
　　总之先回去吧……看这个天色，应该是黎明时分。
　　虽然她最近几天经常发生这种忽然回神，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出现在某个地方的状况，但是身边空无一人还是第一次。
　　希望还没人发现她不见了。趁现在赶紧回去，也许还能瞒过大家。
　　她不想再让莎拉阿姨露出那么担心的表情了。
　　才摇摇晃晃地从水里爬起来，轻轻打了个哆嗦，莉茜就看见了月光下，从水雾深处缓缓行来的身影。
　　“你终于来啦。”她说，声音在寂静的泉水之上有种奇异的空灵。
　　泠泠的水声中，魔王踏过映着月光的水波，洁白无瑕的面孔从层层白雾中缓缓显露。他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氛围，彷佛处于另一个空间，就连水气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嗯。”他答，在莉茜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止了脚步，“我觉得已经到达极限了。”
　　“什么到达极限了？”莉茜索性放弃站起来，任由自己的下半身浸在清澈见底的泉水里：“我吗？”
　　魔王似乎被她的问话给吓了一跳，他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
　　“你想起来了？”
　　“我不知道，这算是想起来吗？”莉茜问：“我看到很多片段的画面，不知道先后顺序，也不知道每个画面具体的背景。我看到你消除我的记忆――两次？三次？或者更多？”
　　魔王沉默了一下，索性坦诚地回答：“是更多。”
　　“为什么？”莉茜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问题，无论能否得到回答，她都已经感到松了一口气。
　　在梦境开始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有所怀疑，然后随着时间，怀疑渐渐成了确定，但她却始终想不明白理由。
　　而今夜的魔王，似乎出乎意料之外的坦白。
　　“因为你崩溃了。”他说，口气里竟然带着几分困惑，“我不明白为什么，但你崩溃了。你开始沉默、不作为、自我毁灭，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没办法理解理由，但我知道系统崩溃时该怎么做。”
　　莉茜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格式化……然后重启？”她颤抖着问。
　　魔王点了头，表情那么理所当然。
　　莉茜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然后呢？你把我的记忆给……格式化了――那么为什么之后你还要不断重复删除我的记忆？”
　　“我第一次那么做之后，你恢复了正常。”他说：“可是，过不了多久，同样的状况发生，你再次崩溃。”
　　“所以你如法炮制？”
　　“对。”
　　莉茜明白了。
　　这是另一个轮回。
　　或许是他的删除不够彻底，或许是记忆本来就是这么难以捉摩的东西，不管真正的肇因是什么，结果都一样。
　　虽然莉茜只能回忆起零碎的片段，但光看她自己现在的情况，就能轻易推知过去发生过什么。
　　他消除她的记忆，唤醒她，平常地和她相处，然后某一天她开始被残存的记忆和忧郁侵蚀、崩溃，于是他又消除她的记忆，从头开始。
　　永无止境的循环。
　　“改版呢？”莉茜无力地问：“如果同样的事情已经重复了许多次，改版呢？我想改版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吧。”
　　莉茜察觉到这点，并不是因为那些意味不明的记忆碎片。
　　而是因为那本黑皮书。
　　用最基本的逻辑思考：如果世界上有一本教你如何促进改版的书，那么至少表示改版这件事确实发生过。
　　“我们做了很多研究，尝试了很多方法。”魔王说，“好几次将进度推到百分之九十九。”
　　“而我却发疯了。”莉茜苦涩地说道：“所以最终仍然是失败的，对吗？一年又一年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即使进度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要失败就得重新开始……最后，我发了疯。”
　　“那不是最后。”魔王说道：“你现在仍在继续前进。”
　　真是个严厉的督促者啊。莉茜苦笑起来。
　　“那么，这关你什么事呢？”她问：“我期望改版，因为我是个被地缘控制住的npc，我想要离开村子。那你呢？改不改版对你而言有什么影响吗？”
　　“…………”魔王这次没有答话。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莉茜已经知道了所有自己该知道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深深吸了口气，她问道：“我的感受不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