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倾国记》沁沁云袭

31、放生

　　深蓝色天空缀满闪亮的星，将草原照得清晰。小丘之上，隐约坐着个人，定定地望着远方，是吴莫楠。小白蹑手蹑脚靠近，春来了，脚下的草开始从颓败中苏醒，几点嫩绿挣破灰黄的泥土冒出来。

　　吴莫楠衣衫单薄，脸庞被星光照得发白，纵然如此，神色依然如云遮雾罩般，让人看不真切，可见他五内纠结难明。
　　听到身后有人来，他警觉地转过身，见是小白，又转过头去，继续刚才的姿势，定定地望着远方。
　　小白在他身边坐下，也定定地看着远方，远方除了山峦还是山峦，还有大片迷雾，那里是谜一样的远方，让人向往又害怕。
　　“魏王逃走了。”
　　“是我放的。”
　　“我知道是你放的，会后悔吗？”
　　“但愿不会后悔。”
　　……
　　流星坠落，在天空留下淡淡的划痕，小白想起养父母死亡之前的那个夜晚，星子璨亮，一颗两颗相继坠落，不可抗拒的势头。养母担忧，觉得不吉祥，养父却坦然道“人各有命，何必心中戚戚。”
　　“流星坠落，有人要离开了。”小白叹了口气。
　　吴莫楠抬眼看向天空，短短一瞬，流星的痕迹都只剩下了尾翼：“魏王不是走了吗？”
　　“你知道我所谓的离开，是死亡。”小白轻轻朝空中呼了口气，淡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隐去。
　　吴莫楠的身子一滞，心中掠过不详的预感，正要说什么，见小云子匆忙朝这边跑过来，遂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有什么事？”吴莫楠很少见到小云子如此慌张，心开始突突跳起来，出了什么意外？
　　小云子着急地抹了抹额头，这大冷天居然流了汗：“哈达找您。”
　　果然如此，吴莫楠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泥土，灰尘漫起来，纷飞各处，在星光下流离失所。
　　……
　　夜幕下，哈达的帐篷白得有些森然。吴莫楠掀开帘子，帐篷里坐着好几位哈达的手下，那些人均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气氛着实紧张诡异。
　　“贤侄过来了。”哈达反倒是一脸笑意，目光盈盈地看着吴莫楠。
　　极客套的称呼让吴莫楠心中感到怪异和不悦，一个真正和你亲密无间的人是不会用这么肉麻的称呼的。
　　“笑里藏刀。”他在心中微嗤，面上却不动声色，“找我什么事？”
　　哈达是老狐狸，什么都了然于心，也就不和吴莫楠卖关子，说道：“我已派人连夜将魏王送往京城。”
　　“你……”吴莫楠又惊又怒，半晌涨红了脸问道，“为什么？”他不知道，哈达不仅有狐狸般狡猾的心思，还有这般敏捷的手脚，总以为等他发现魏王逃走时，一切已然成定局。
　　“什么为什么？”哈达打着哈哈说道，“你知道我既是一族首领，也是一个商人，要为族民谋取最大的利益。”
　　吴莫楠终究绷不住脸色，讥讽来得赤裸裸：“是，叔叔是商人，侄儿自然能理解，在部落的利益面前，亲情哪有一席之地。”说得冠冕堂皇，为族民谋取最大的利益？还不是野心在作祟！
　　哈达的手下们坐不住了，有的人张嘴准备狠狠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争论一番，有的直接拽紧了拳头。哈达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将这些人的情绪化于无形。
　　“我知道你有情绪。”哈达依然笑眯眯地说道，“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会保全你的母亲。”
　　吴莫楠将脸别向别处：“这个不劳叔叔费心了。”这么多事情发生之后，他还指望叔叔？他的脑袋是木头做的？
　　哈达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尴尬的红色，摆了摆手，对他说道：“你出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他们商量。”
　　吴莫楠愤然离开帐篷，出去的时候狠狠摔了下帘子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待吴莫楠走后，坐于哈达右手处一个圆脸男子说道：“这小子似乎不大可靠？”
　　哈达眯了眼睛，看着微微晃动的门帘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需要他。”
　　圆脸男子身边坐着一个身形比较短小的男子，他目露凶光：“大王的意思是说，他一旦没有利用价值，我们便可——”他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哈达蹙眉不语。
　　短小男子担心地看向哈达：“这个吴莫楠他会不会出手阻挠？”
　　“放心。”哈达手一摆，头微微往后仰，“想追上我们的人马，除非他是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
　　圆脸男子得意附和道：“就是，我们派的是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有闪电之称，谁能快过他们？”
　　“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哈达眉头皱起来，对底下人吩咐道，“你们给我盯紧点，他一旦有什么异常举动，赶紧报告我。”
　　“是。”
　　……
　　已是深夜，月亮高挂，吴莫楠带领青蛇帮众人奔驰在辽阔的草地上，“嘚嘚”的马蹄声在草原上来回荡漾。
　　一行人正奔驰着，小云子时不时警觉地看向身后，以免遇到偷袭而措手不及。突然一个影子闯入眼帘，看身形好像是小白，他赶紧报知吴莫楠。
　　吴莫楠回头一看，不是小白是谁？拉住缰绳迎向小白，神色有些清冷：“你是来拦我的？”
　　“为什么会这样想？”
　　“容不得我不这么想。”
　　小白知道吴莫楠对自己产生了误会，也不急着解释，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涡：“我有办法帮助你拦截舅舅的兵马。”
　　“什么办法？”吴莫楠急着说完，又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后悔，脸色有些讪讪的。
　　小白没有丝毫计较，拿出一个奇特的牛角，为什么奇特？因为它居然在月光下闪耀晶莹的光芒，而普通牛角是黑色毫无光泽的。没等吴莫楠说什么，她将嘴对着牛角轻轻吹起来，发出的声音有些怪异，如蜿蜒回转的山峦，连绵起伏，此音不绝于耳。
　　吴莫楠惊讶之余有些紧张，继而神情完全冷淡下来：“你想招来叔叔？”
　　小白放下手中的牛角，大大的眼睛盛满月亮的清辉，明亮得不染一丝杂尘：“时间不多了，你赶快顺着东南方向去追，回来我再向你解释。”
　　吴莫楠将信将疑地提起缰绳，双腿往马肚子上一夹，轻喝一声，马又“嘚嘚”地撒腿往前跑去。
　　小白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动，直到月亮慢慢下坠，才缓缓提起缰绳转头往回驰去，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中祈祷吴莫楠能成功。
　　刚回到帐篷，发现这几天服侍自己的两个小姑娘不见踪影，而哈达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不知怎么的，小白心中升起一股恐惧。
　　“舅舅这么晚了怎么在我的帐篷？”小白硬着头皮走过去，笑着对哈达说道。
　　哈达头都不抬，似乎只顾把玩手中的匕首：“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小白一边说，一边故作轻松地走到小炉子旁，端起上面温热的奶茶，“天好冷，要不要喝点热奶茶？”话音还未落地，只听嗖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落在脚旁，她低首一看，脸瞬间惨白。
　　刚才还在哈达粗壮手指上把玩的匕首，此刻就在自己的脚旁，扎破了深厚的羊毛地毯，整个刀刃几乎都没入土里，而它离自己的脚只有毫厘的距离。如果，哈达的手稍微抖一下，那她的脚就要遭殃了。
　　她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颤抖着唇喊了一声：“舅舅。”
　　哈达霍地站起，一双粗眉竖起，话语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你还知道我是你舅舅。”他走到小白面前，目光几乎如削皮砍瓜一般，让小白忍不住颤了几颤：“你居然敢偷盗我的牛角号，误传信号给我的骑兵们，让他们往回走？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小白知道哈达已经派人押送魏王回周国京城时，心中就有了计较：哈达有一个价值连城的奇宝——牛角号，能千里传音，是哈达访遍天下名匠才得到的，用于指挥战队前进后退，左突右进，是十分有利的作战武器。
　　于是，她趁哈达与手下喝酒醉倒在帐篷，偷偷溜进去，拿出这个牛角号，学习他召唤兵将的方法，帮吴莫楠拦住那些骑兵。
　　哈达发现一切时，已经晚矣，他虽然又派了大队人马出去，心里也是明镜一般，知道大势已去，所以怒不可遏地来找小白。
　　哈达越生气，小白越高兴，这意味着她的法子越接近成功。思及此，她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她梗着脖子，仰起头，一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模样：“我是做了，舅舅要是杀我，我毫无怨言。”
　　“你！”哈达被她的笑刺激得几乎发疯，本来红红的脸变成了黑色，“不识好歹的东西！来人，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不许踏出这里半步！”因说得激动，唾沫飞溅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