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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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至注定是个令万花女弟子们芳心碎一地的日子，万花奇士康雪烛出了趟谷，然而他出谷本没有什么，有什么的在于他是和一位七秀姑娘一道回来的，那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骨惊弦”高姑娘看向康雪烛的目光满满全是情意。
本来师姐师妹们都习惯了那位花语林客卿只可远望不可亵玩的属性，碍于他对亡妻的情深不寿，是敬慕者多，亲近者少。
大抵是遗世独立，避居幽谷，万花谷弟子惯来带些气性，一向是君既无心我便休，死缠烂打的戏码从来不合适这里。
可谁料想这番端着敬着远着竟让一个七秀姑娘钻了空子，万花谷女弟子一惊一叹，惊于那位花语林客卿竟会梅开二度，叹在肥水果然流了外人田。
是时锦心在藏药楼前的茶水摊子前，也跟着众人纷纷扼腕了一阵子。
叹归叹，六月初四这日，花谷弟子还是张罗着江湖上“无骨惊弦”与“素手清颜”的珠联璧合。
据说，康雪烛要为高绛婷亲手雕刻一座人像，花语林外挤满了闻风而来的江湖人士，一夜过去，房门洞开，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素衣影飞花摘叶倏忽而过，徒留嘶哑笑音阵阵，似惆怅、又悲怆。
室内景象令人惊惧之极。
高绛婷被缚于塌旁，面色惨白，气息掩掩，十根纤纤素指筋骨尽剥，白骨森然，血肉模糊，不忍辨识。
这一双江湖久名二十三丝惊弦引的无骨妙手，怕是毁了。
坊中弟子受此折辱，扬州七秀坊上下大为震怒，坊主叶芷青一日连下数道追杀令，江湖绝杀榜上接连七日康雪烛之名高居榜首，其名后缀上的悬赏金数额之巨，足以让任何人动心，浩气盟盟主谢渊亦紧随其后下达长空令，令江湖正义人士全力缉拿万花叛逃客卿康雪烛。
出了这样的事情，万花谷自然难辞其咎，虽说整个大唐都知道，青岩万花行事一向洒荡随性，天下怀才艺不得志有心避世之人均能在其中寻得一席之地，与其说是个宗派，倒不如说是聚集地，乃是大唐最风雅最人才济济的聚集地之一。
故此，万花弟子给人落下行事乖僻、亦正亦邪印象的不乏少数，可再如何行止，也是个人喜好，因个人行事累及门派颜面这事，在谷中，实属首例。
何况累及的对象还是一向与万花谷惺惺相惜互通交好的七秀坊，深深伤害了秀坊姑娘们的心，故此，广大男弟子们再也坐不住了。
至此万花谷中先是女弟子们伤了一回芳心，后又让男弟子们扫了一回颜面，康雪烛这一次算是将万花谷得罪了一个彻彻底底。
出了这样一件丑闻，让万花谷在江湖中的地位着实有些尴尬。
不幸中之大幸，药王孙思邈携其门下杏林弟子全力施为救治高绛婷的手伤，虽康愈如常机遇渺然，但总不至于废了那一双琴艺妙绝之手，否则，当真不知如何向七秀坊交代。
然而，不过半月余，扬州方向便来了数十位武艺精深的护坊金钗，个个双剑负身，客客气气地谢绝了万花留客的意向，将正在养伤的高绛婷带回了七秀坊。
万花有失在先，无怪七秀坊有此一举，毕竟经历这一场身心极耗的情伤，任谁都会选择离开这一处伤心地。
许是天妒红颜，江湖皆道七秀坊内女儿情路接连流年不利，或芳心错付、或流水无意，总之，是格外的坎坷。
令人喟叹之余，不免欷歔。
且无论是出于侠义精神的探访，还是几大门派内的同气连枝，万花谷都得遣个弟子前去扬州慰问一二。
这本是件责无旁贷的事情。
可事情尴尬就尴尬在于，这慰问的由头有些难以启齿，很容易勾起那些身世悲苦的姑娘对过往情伤的共鸣，继而被义愤填膺的众位秀坊姑娘迁怒之。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响应者寥寥。
九月初九，重阳武试后，锦心并未按照其师兄之意考取尚贤弟子的名号，而是转而选择成为一名行走江湖、惩恶赏罚的正意弟子，并主动向药王师傅揽下了七秀坊的指派。
谷之岚不解其意，跑去问她。
天工阁内，黑白裙衫的万花弟子一面收拾行李，笑意如常地对她说，大概是在谷中待了这数十个年头，便是世间桃源人间仙境，偶尔也会觉得有些乏味。
谷之岚愣然瞧她。
锦心扫过矮几上象征正意弟子身份的判官笔，目光忽然柔软下来。
“小之岚，被人保护的太好太久，趁还没有彻底被消磨尽心性，且放手去做一两件你最想去做的事吧。”
谷之岚一直记得幼年那桩灭门之祸，是她数年噩梦的源头，突逢巨变一夕白头，来到万花谷，她没有了亲人，却重新拥有了师门的温暖，长辈的照料，同门的关怀，她从心底感念。
当一年后她亦通过了正意弟子的考核，与当年的锦心站在了同样的位置之上，她才明白那位天工弟子曾对她说过的话，受到众人妥帖细致的保护，免她孤苦无依、免她辗转流离，她能给予最大的回报便是在她力所能及之处，为师门、为一切善良之人，尽己力，去感恩。
没有谁能在平白享受完别人的恩赐后，不去思想如何回报。她重生的生命与此一脉相承。
哪怕日后会遭遇许多艰难险阻，哪怕这样的选择还是会让她遇到那个注定心伤至今无法释怀的劫数。
谷之岚还记得那时锦心说话时目光中的柔软与坚定。
她亦不言悔。
临走那日，是个难得爽朗的初秋日，锦心站在山门石前的台阶前踟蹰了一会，心中有些小纠结。
当落星湖的阿布又一次告诉她师傅不在时，锦心竟先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却升腾出些莫名滋味。
一松一叹间，又似乎夹杂了些不清不楚的愁绪怅然。
连带了出谷的情绪都低落下来。
锦心以为，头一次离家远行之人难免都有些乡思别绪，愁肠百结。而她还未出谷，便先如此不可抑地惆怅了一番，显然是因为她自小便比旁人更加情感丰富的缘故。
山谷出口处负责接引的李师弟许是为了安慰她，特意安排了几个纯阳宫的弟子同锦心一道出谷，他们返回华山，锦心去长安与接待的七秀弟子一起前往扬州，同路而行也能相互照应。
可惜那数位纯阳宫的弟子个个都寡言得很，大约身为方外修道之人，一向奉行恪守己身、沉默是金，只一袭蓝白道袍翩翩扬扬，透出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来。
一路上，锦心就同一位年纪相仿的秦姓小道长略搭了搭话，晓得他们亦是准备先前往长安，再转而东行直上华山。天都镇口，锦心与纯阳弟子分别，为首的顾姓师兄对她拱了拱手，淡声道了句“姑娘保重后会有期”便领着他的几位师弟转身离开，走时最末的秦小道长似乎扭过头瞧了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也走了。
锦心暗自纳罕，论说万花医术在江湖上亦算独领一方乾坤，故此玄衣墨袍的万花弟子，一般都会受到各门派敬重，虽说自己是个天工，好歹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及笄后每年的端午医试也从未落下，虽比不得杏林弟子妙手回春，但，应对寻常情况应是绰绰有余，而自己此番受此冷遇，莫非是那些纯阳弟子竟一眼能透过她鲜亮的表象瞧出了她不济的本质？
日将尽，锦心从西沉余辉中感受到了那么一丝的萧索。
然后，锦心在天都镇的客栈里见到了此行扬州途中相互照应的旅伴，遽然大惊下用自己的表象同对方的表象对比了一对比，沮丧良久，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这个江湖的深深恶意。
旅伴热情又开朗。初次见面，将将互通了姓名，便不由分说在天都镇最好的食肆里请了锦心一顿晚饭。
这大方好客的七秀姑娘姓江，名唤月落。人如其名，江天一色，月华倾落，姓好，名也妥帖，是个一顶一的美人。
席间，锦心不动神色将目光从美人微敞的衣领游移到盈盈一握的纤腰，忍不住在心底吹了个欢呼哨，随后又禁不住沉默了片刻。诚然，她自己跟天机阁里上下数十位师兄师弟混迹良久，潜移默化受其影响，一向对着装打扮不甚讲究，可今日这初初一照面一对比，实在让她觉得有些沮丧，可见表象这东西，虽不是个人人都看重的东西，却委实是个不得不为之的东西。
所谓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已熟络起来，又相携着逛了一回长安西市，采买了些许路上补给，其间锦心抽空溜达一趟木匠行和铁匠铺，两人商议着定下了明日的出发路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