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香》楚舒月

117、第 117 章

　　第117章
　　雨下了一夜，纷纷扬扬，如浇如泼，大帐内，勾践面色凝重，他刚刚得知夫差已经自刎，这个结果虽然早在他意料之中，可当它真的作为消息由士兵报上来时他还是受到了震撼，而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悦，反倒是感觉有一些沉重，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不变的真理又一次再现了，夫差一生战绩赫赫，居然也有战败为寇的一天，一代枭雄就此辞世，多少让勾践觉得既悲壮又免不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叹惋。
　　曾将军走进大帐，向勾践禀报：“我军已进入宫廷，全面接管，吴宫现在暂时平静，只是”
　　勾践问道：“只是什么？”
　　曾将军说道：“有一名吴王的妃子扮作宫女想趁混乱逃出宫，被士兵抓到，该如何处置？”
　　勾践问道：“是谁？”
　　曾将军说道：“宫女好像称她为祝妃，真名叫什么我不清楚。”
　　勾践松了一口气，问道：“荷香呢，她现在怎么样，吩咐士兵不要为难她。”
　　曾将军说道：“荷香她现在很不好呢，她一个人身穿孝衣在给夫差守灵。”
　　勾践一惊，问道：“你说什么？她一个人守灵，那其他人呢，其他妃嫔呢？”
　　曾将军说道：“大王，您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机，宫内到处是我们的士兵，吴宫那帮人哪敢随意走动，更别提为他们的主子操办丧事了，只有荷香姑娘一个人带着她的侍从，给夫差更了衣，摆了灵堂，在那里守着，不要说那些士兵，就是我看着也觉得难过呀，堂堂吴王，生前叱咤风云，死后竟然如此凄凉，身边仅一人陪伴，还是我们的越女，吴国的那些宫女、妃嫔倒躲得没影了，哎，吴王泉下有知还不知怎么伤心难过呢。”
　　勾践说道：“死者为大，吩咐士兵不要为难荷香，有什么需要也尽量满足。明天我就入宫，是时候该见面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有人来报：“禀报大王，抓到一名宫中侍从，自称是夫差的贴身侍从名叫玲珑，有重大消息要密报大王。”
　　勾践说道：“传！”
　　只见士兵押着一个身形猥琐的瘦小侍从走了进来，此人正是玲珑，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小的给大王请安，恭祝大王用兵神武，大获全胜！”
　　曾将军冷冷说道：“旧主尸骨未寒，你小子就这么急着投靠新主呀，说，来此有何目的？”
　　玲珑谄媚一笑说道：“越王英明神武，那是众所周知的，小的也是敬仰得很，再说了良禽择木而栖，我舍弃旧主，投靠新主也是人之常情，为了表明我对越王的一片忠心，我可是专门准备了一份大礼，现在整个宫廷的财宝都被我掌握着，我要把它献给我未来的主子越王您！”
　　曾将军和勾践四目相对，两人各自都心领神会，不错，这的确是份大礼，都说吴王富甲一方，不知有多少诸侯国暗自垂涎惦记着吴国的财富，现在这笔巨大的财富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怎能不令他怦然心动呢，不过他还是强压住心头的喜悦，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侍卫，你的功劳我会给你记上的。”说完大手一挥，命人把他带了下去。
　　玲珑急得大声喊道：“大王，大王，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这些话只可告诉您一人，大王，就求您给我个机会吧！”
　　曾将军有些迟疑，小声说道：“要不，把他先留下审审？”
　　勾践说道：“不必了，那些财富早晚是我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再说这个人的话也未必能全信，你想夫差是何许人，能这么轻易地把家底交给这么一个没志气的软骨头？”
　　曾将军还要争辩，勾践已经有些不耐烦，说道：“下去，等一下，明天一早让张副官和林侍从进宫保护荷香，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曾将军领命退下。
　　夫差平躺在榻上，身上覆盖着一层白绫，荷香全身素缟，跪于灵前，戴宝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娘娘节哀，大王要是看到娘娘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会心疼的。”
　　荷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戴宝心一酸，眼泪止不住掉落下来，说道：“娘娘，我知道大王和您情深意重，可现在既然大王已经不在了，您也得替自己考虑考虑，现在门外到处是士兵把守，您守在这儿会不会给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回去吧。”
　　荷香说道：“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天就快亮了，让我陪他最后一晚吧，大王他还没有走远呢，我要就这么走了他会不高兴的。”戴宝抹着眼泪退到一旁。
　　宫中其他妃嫔都躲在自己寝宫内不敢出来，听说还有人冒充宫女逃走，戴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既觉得自己的主子有些傻，不知道趋利避害，可是从心底他又对自己的主子充满了敬佩，如果不是她，那大王可真的要曝尸在外了。
　　当日，就在大王自刎时，越军已经冲进了宫廷，他原本以为荷香回寝宫是要躲避风头的，可谁知荷香只是一个人静坐了一小会儿就把他叫来商量着为大王办丧事。这时宫中已是一片混乱，这丧事光凭他们二人如何筹办得起来，最后只能草草行事，把夫差平日爱穿的衣裳挑了一套给他换上，又把荷香那儿准备做幕帷的一匹白绫拿了出来，两人又裁又剪的忙乎了半日，才勉强挂了白幔，设了灵堂。后来，屋外有了士兵把守，出不去了，就只摆了祭品，上了香，连纸钱都来不及准备。到了晚上，才有人进来告诉他可以自由出入，他这才进进出出的又把所缺之物给备齐了。
　　已过三更，偌大的灵堂显得空荡荡的，外面的雨小了些，虽然是已近五月，但敞着门，夜风毕竟还是有些凉，戴宝蜷缩着一边打盹一边守灵，屋外的士兵早就换了岗，这一夜算是平静度过了。
　　第二日天刚明，戴宝正在迷糊中，突然被一个噩梦惊醒，他睁眼一看，荷香已经不在了，他心里有些慌，赶紧揉着跪麻了的腿起了身，走到门口询问士兵，一个士兵说道：“她刚走，大概是累了回自己卧室了。”戴宝听罢朝着荷香卧室匆匆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喧闹，戴宝走进去一看，原来是几个士兵正在搜查荷香的房间，一个士兵想要搜其中一个木匣，荷香坚决不同意，让他放下，两人起了争执，荷香说道：“你放下，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唯独那个不行，你快把它还给我！”
　　士兵说道：“大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大王的，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再不识相有你好看的！”
　　士兵见她着急要回，心中猜想那里面肯定藏有宝物，越发不肯还给她，荷香也不哀求，也不惧怕，只是一遍遍地说道：“那是我的东西，你快还给我！”
　　戴宝走上前想要劝阻她，荷香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士兵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正要打开，荷香像疯了一样喊道：“不要碰它，你没有资格打开它！”士兵哪里肯听，哗啦一下就拉开了木匣，把木匣倒了过来，里面飘出几张绢布，荷香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那几块绢布，士兵有些失望，原来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就几张破布值得那么较真吗？士兵把木匣仍在地上，木匣摔得粉碎，荷香大哭起来。
　　匆匆赶来的张副官和林侍从听到哭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冲进来喊道：“大王有令，不得无礼！”
　　张副官见屋里一片狼藉，呵斥道：“不是已经下令不准搜查荷香的屋子吗？何人如此大胆？”
　　士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说道：“张副官，您瞧，我们这不是例行公事吗，再说这屋里的东西我们可一样都没拿走，只是看了看而已。”
　　“胡闹！”张副官怒斥道，“你们给我退下，从现在起荷香姑娘由我和林侍从接管，让灵堂那边的人也撤了，大王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事要让他知道，有你们好看的！”士兵们“诺诺”地退下，屋外顿时清静了许多。
　　戴宝麻利地收拾好屋子，张副官对荷香说道：“荷香姑娘，在下护驾来迟，还请您责罚！”
　　荷香摇摇头说道：“算了，他们也没做什么，只是这些信是我一位故人的亡物，对我而言贵重无比，他不该随意亵渎。”张副官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及时赶到，士兵还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不过摔坏了个木匣子，想到这儿，张副官笑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到外头候着，有事您随时吩咐。”
　　戴宝见情形有了变化，这张副官好像有些忌惮娘娘，那么他们的性命应该是暂时无忧了，想到这儿他心里便踏实了些，不像昨天那么六神无主了，因而说道：“张副官，我们娘娘从昨天到现在还滴米未进呢，你们能不能给我们准备一点吃的？”
　　张副官既惊讶又有些为难，说道：“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荷香只是被困了一晚，原来竟然连饭都没吃过，那些士兵是怎么搞的，怎么传下来的命令都走了样呢？不过我也是才刚进宫，对宫里诸多事务尚且不熟，不如这样，你拿着这块令牌，自己到御膳房给她准备些食物吧，有了这块令牌，你在宫中可以随意走动，如果还有士兵敢为难你，你就说出我的名字，让他们找我好了。”戴宝巴不得他有这句话，现在得了这块特赦令牌，更是喜出望外，虽然他不太明白这张副官怎么这么怕娘娘，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处境现在大大改观了，这一点他还是高兴的，他拿着令牌径直朝御膳房走去，虽然昨天晚上他偷偷把屋里的最后半块糕点给偷吃了，可这会儿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响了，想到一会儿就能敞开肚子吃个饱，他心里又是一乐，哎，在生与死的关头，原来人的欲望竟然这么容易满足，只需一顿饱饭就能让人心满意足，比起填饱肚子，其他的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