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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玉为堂 ...


  •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洒金宣纸平铺于陈旧却整洁的檀木桌上,工整遒劲正楷书就一阙《侠客行》,这是那人硬塞给他的扇面。展昭展了眉目,菱唇轻勾着笑了开来。那人似乎爱极了在开封府的屋顶上喝酒,明明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雅兴,却偏偏总要拉上他这个俗人,一面斥责他的迂腐扫了他白五爷的酒兴,一面却半逼半迫地将一坛女贞陈绍递了过来,饶是他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亦每每抵不过那人率性而为的胡搅蛮缠,直到被迫收下的那坛女贞陈绍见了底,那人才剑眉轻扬着笑得肆无忌惮——“可惜了爷的好酒,竟都喂与了你这官家的猫。”

      官家的猫……纤长的指间拂过檀木桌上的邢窑白玉盏,那人惯来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月夜携酒来访,展昭自是好一番殷勤相待,却在临喝酒时犯了他白五爷的忌讳,一套用了多时的杯盏被白衣公子生生砸碎,便连女贞陈绍亦不留半滴地倾了一地,贵公子倒是洒脱,轻飘飘扔下一句“你这猫儿好生无趣”便拂袖而去,徒留展昭独自收拾了大半夜。

      次日本想着沽了酒好歹去与那人赔个不是,甫一开门便见那个风神俊逸的男子地立在屋上,朗月清风,玉人无双。那人斜眼看着他手中的女贞陈绍笑了开来——“猫儿,这是与要你家五爷讨乖去?五爷自是不与你这猫儿计较,砸了你几个杯子,赔与你便是。”说着便将手中的那两只邢窑白玉盏一股脑儿打向展昭。

      “泽琰……”展昭接下白玉盏,轻身上了屋顶。

      从展昭手中拎过女贞陈绍,纤长的指尖只在坛口的泥封上轻轻一抹,醇香立时满溢,月下的白衣公子笑得潋滟无双,“猫儿,你可知这女贞陈绍用邢窑白玉盏盛来方能使其酒香四溢色泽饱满?就如同饮梨花白非得翡翠海棠樽,葡萄美酒只应碧玉夜光杯一般。”

      桃花美目光彩熠熠,映得那朗月长空也失了色泽,展昭笑了笑道:“展昭自是不如泽琰博闻强识文武双全。”

      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贵公子径自拿了只白玉盏斟满,浅浅饮上一口,随即轻笑着递到展昭唇边,“比之你那粗瓷烂盅如何?”

      菱唇印在杯沿,覆上了那残留的浅淡冷香,竟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旑旎,于是展昭那往日沉静如水的深眸也有了异样的波动。

      “爷让你喝你便喝,不愧是只听话的猫,来来,喵一个你家五爷听听。”

      展昭拂过适才白玉堂落唇的杯沿,指尖仿佛触碰那凌厉薄唇般倦怠,笑容更是讳莫如深,“泽琰何时成了杜康门下的高足?便连这杯中酒亦透着三分你惯熏的冷香?”

      “铮”地一声画影出鞘,白衣贵公子如画的眉目间却不曾染上半分煞气,“臭猫,竟敢轻薄你白爷爷,看剑!”

      剑光如匹练,映着月寒森森,直取展昭眉目方寸之间。白玉堂的剑狷狂恣意张扬狠戾,展昭只能贴着剑尖飘身而退,南侠独步江湖的轻功燕子飞施展到极致,回身间玄色重剑已然出鞘,只一招便缠住了那雪白剑身,转而借力一卸,卸去那人的凌厉攻势。

      白玉堂剑眉微挑,内力激荡起画影战栗,震开了展昭的“缠”字诀,趁巨阙前势已尽后势未起之际,斜刺里平平递来一剑,展昭只得回剑相救,“唰唰”数剑,玄色重剑已将画影所有可能的变招尽数封死。

      “好。”白衣公子起了兴致,身法施展到极致,游走在展昭身侧,仍旧是平淡无奇的一剑递出,一击不中,旋即倒踩七星步,长剑跟着从另一个角度刺出,一剑快似一剑地逼迫展昭,只要展昭有一丝的疏忽,画影便能突破巨阙剑网,刺到他眉眼之前。

      展昭笑了开来,眉目舒展让人如沐春风,“泽琰的剑法愈发精进了,打来打去都是横剑直入。”

      “笨猫,白爷爷这叫化繁为简返璞归真,哪似你这猫儿墨守陈规,与人动手亦是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生怕旁人不知你师门来历剑法变数似的。”

      “泽琰所言固然不错,只是久攻不下必有变。”展昭的剑势忽然一顿,随即横过剑尖,以快打快地与白玉堂对攻起来,巨阙画影交错,“铮铮”地颤鸣声响彻夜空,内力鼓荡得红白两色衣袂翻飞,展昭不由生了几分快意江湖的豪情,轻笑一声漫声吟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白玉堂冷哼一声,“还真是笨猫一只。”画影龙吟不绝,堪堪与巨阙一触便走,贵公子那脚下生莲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却让他人比剑快地贴着巨阙闪过,毫无章法地直撞向展昭。

      “泽琰……”展昭一惊,忙不迭地撤剑,单手揽过那如玉的白衣公子,秋水深眸急急地探看可曾伤到这顽劣的玉人。

      桃花美目漾起几能令人沉沦的涟漪,白玉堂笑道:“无妨,爷知你这笨猫不会伤我。”

      “叮”地一声,巨阙和画影同时落在了屋顶,展昭紧紧拥住了怀中的白玉堂,从何时起将这抹白这丝冷香镌刻在心?!菱唇吻过那人异常柔软的发丝,展昭暗色的双眸中沉淀了太多的眷恋。

      白玉堂不满地扯了扯展昭的长发,“臭猫,这又怎么说?”

      展昭苦笑,无奈呢喃道:“笨老鼠。”生就一副玲珑心肝的贵公子妄自言道风流天下,却偏偏比他这持重端方的君子更不解风情,合该他被骂做是外表正经,骚在骨里。

      一句“笨老鼠”惹得白玉堂呲了牙,亮爪子直接挠人,不依不饶地折腾得展昭直打揖作恭斟酒赔罪方罢休。酒也喝了剑也比了,本想着那人今夜该当消停,却没曾想酒过三巡那人又起了文斗的兴致,估摸着是记着展昭脱口而出的那折诗,又生了较量的念头,连夜取了纸笔,随手将一方寒砚塞给了展昭,“猫儿,磨墨。”

      金华白家世代缨鼎,白二爷幼承师训,行楷草隶碑无一不通,二王颜张蔡均有涉猎,更兼的好一手水墨丹青,寥寥几笔写意恣狂,画的竟是阙影相随,空白处正楷题就一折《侠客行》,颇有些意境无边。

      “猫儿,这扇面与你,”桃花美目闪过一丝促侠的色彩,“权当劳烦你红袖添香的谢资。”

      被白老鼠比作红袖添香的女子,展昭也不着恼,只淡笑道:“泽琰许我阙影相随,展昭唯有以此相报。”言罢低头欺上了那线条凌厉的唇,舌尖细细描绘薄唇的轮廓,趁势滑入摄取那无双美好……

      白老鼠磨了磨牙,含糊不清地恨恨道:“你个烂人,这下倒把君子端方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展昭意尤未尽轻吻着他,调笑道:“泽琰饱读诗书,怎会不知君子谨于言而敏于行?!”

      白玉堂忽然飘身而退,展昭只觉怀中一空,那如玉的贵公子已然在三丈之外,朗声笑道:“贼猫,家嫂几番催我回去,爷本是来与你辞行的,你这猫儿再谨言敏行,还能追去金华白府不成?!也不怕被府中一众奴婢乱棍打出去?!”

      展昭足下一点,跟着掠过开封府重重屋脊,猫追老鼠本是天经地义,便是真被乱棍打出去也是甘之如饴,何况那只老鼠纵使不解风情,良心却还是有的……

      只可惜展昭最终也未能当真追去金华白府,开封府俗事缠身,家国天下压在肩上,原本纵剑江湖的南侠多了份隐忍与责任,生生被困守于方寸之间……

      展昭执起檀木桌上的信笺,笺上俊秀恣肆遒劲挺拔着寥寥几字,不再是刻意为之的颜卿正楷,而是那人惯用的一脉承于二王的行草——莫愁前路无知己。

      “泽琰……”展昭禁不住轻叹出声,那个傲笑江湖的男子,便是为了当今圣上的一句戏言而找上门来,亦是大言不惭地说着“展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处江湖之远行路见不平之事,居庙堂之高则仗手中三尺青锋护一方百姓无忧,此番道理那些嚼舌根说你展南侠奴颜婢膝的,自是不懂。白爷爷今日寻你晦气,不为别的,只为那御猫二字……”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便是为了这八个字多少误会漫骂、指责轻看展昭均一一隐忍下来,本以为这条不归路注定要独自走完,却没曾想居然会遇上那么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五爷,“泽琰……天下谁人不识君……”

      “叩叩”,敲门声响起,不等展昭收拾情绪,王朝急切的声音已飘入耳中——“展大哥,宁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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