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染狐玉》云中鲤

6、云隐之示

　　楚陌玉做了个噩梦。

　　梦到沈墨穿着一身白站在长廊里，幽幽看着自己，然后他一转身，背后竟然又是一张脸，段清流邪笑着说，“不如剥了皮，给公子做件披脖罢。”

　　楚陌玉一个冷颤，转头就跑，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人形，穿了件藕色的长裙，跑起来简直像在飞，但长廊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前方永远是一片雾蒙蒙的。跑着跑着前方的雾里突现一张白花花的大猫脸，张着嘴巴露出尖牙。楚陌玉这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它面前只能算个老鼠一样的体型，而且再跑便要撞进猫的嘴巴里了，但是脚下却停不下来。陌玉想尖叫，嘴里竟然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这么直直快飞入那张大嘴中时，雾里突然出现无数金丝将猫脸覆住，往浓雾中拉扯。白猫撕咬着金丝，但金丝却像烟一样流窜，根本是无形的。一缕金烟将陌玉层层裹住，温柔地将她托起。陌玉，在自己梦里，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幽幽醒来，陌玉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种沁心的香之中，一种让自己不愿醒来，想继续甜甜睡去的香气。

　　不行啊，楚陌玉，你这样怎么逃跑呢，你难道想和这群乱成贼子混在一起么……

　　脑海中的小天使一直抽打着自己，楚陌玉努力睁开眼睛。

　　眼前是金丝绒的毯子，软软包裹住了自己。

　　自己似乎身处于一个车厢，虽然颤度极小，但还是有点颠簸，不过是自己卧在毯子中，颤度就更小了。

　　再一个抬头，陌玉才看见坐在车厢右侧的沈墨。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衣，清修的衣形，素衣白裳，衣摆上是银丝绣的蛟，顺着摆边盘旋而上。有青丝垂落，沈墨闭着眼似乎在小憩，神情没有他醒着的时候那么冷。车厢中袅袅的香气是从他手中的香捧散出来的。

　　他的睫毛，好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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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这种情况是看这妖孽睫毛长不长的时候么！楚陌玉探着脑袋环顾车厢，寻找能出去的途径。车厢门紧关着，两边都有窗户，但是对于陌玉这小身材来说，这窗户实在是太高了……

　　如果能攀着沈墨的胳膊……

　　看着沈墨微抿的唇，陌玉打了个哆嗦。

　　罢了罢了，万一被妖孽抓住就完蛋了。陌玉探着脑袋去看和车夫连着的那面纱门，纱幔抖开，外面是山林小道的样子，有阳光透着树叶缝隙折射下来，车夫旁边坐着的人……那个人转了下头，吓得陌玉感觉把头缩回来。

　　是林深。

　　没想到这妖孽出来还带保镖……

　　“公子，快到山底了。”

　　楚陌玉还在扒拉侧窗的爪子停了下来。听到林深的话后扭头看沈墨，他眼睛依然闭着。

　　“恩。”轻轻应了一声。

　　……楚陌玉瞬间从窗口扣着车厢木墙滑了下来。

　　这妖孽男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醒着的吧！看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盘算怎么逃出去？真是……太阴险了……

　　陌玉怂着耳朵乖乖卧在毯子里，马车渐行渐慢，最终停了下来。

　　车厢门被打开，陌玉跟着沈墨跳下马车。

　　一入眼的竟然是蜿蜒而上的层层台阶……

　　恍惚间沈墨已经踏了几级台阶，转过头看着底下呆呆的陌玉。

　　陌玉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车夫和林深，他们站在原地，似乎一点都没有要动的的样子。台阶上逆着光淡淡看着自己的沈墨，也一点没有要抱抱可爱的自己的样子。

　　所以……是要我自己爬上去么……

　　永兰寺处于半山腰，从山下看倒是颇有些云雾缭绕人间仙境的样子。初夏阳光半柔半刚，衬得路旁盛放的木槿开的格外漂亮。

　　楚陌玉也不是不爱爬山观景，但是一节台阶就是她身子的高度，虽然作为狐类体态轻盈，但在爬了不知多少节后，陌玉哆嗦了下四只软软的爪子，啪叽卧在了台阶上。

　　沈墨走的很慢，毫无疲惫的样子，一开始陌玉跳的很快，他便在她身后跟着，后来陌玉麻木地慢慢爬，他便在她前面不远处稍稍等她。

　　不过在陌玉甩爪子不干的时候，沈墨也不急顾自看着路边的木槿。陌玉喘着气，就觉得委屈，便也不想起来。

　　过了片刻从山上跑下个小僧，看到他们颇有些不好意思。

　　“师父叫我在这等公子来着……”他看了眼趴在路边的楚陌玉。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师父今日闭寺叫我在此等待两位有缘人，且说了定有一位贵人需要我帮助。”说罢弯腰抱起了陌玉。

　　陌玉抖了抖耳朵，看来这个大师还真算是个活神仙，也比沈墨那个冷血妖孽要体贴的多。

　　越往上走树木越繁密，空气越冷。寺门旁竟有几株桃花盛盛地开着，衬着黄色的寺墙，生出几分禅意。

　　进去后小和尚便关上了寺门。领着沈墨走向寺院的一个禅房。

　　永兰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莲池静静，有来往的僧人与他们点头致意。云隐大师的禅院在永兰寺的角落里，院里一颗菩提估计已有数百年之龄，遮住了阳光，显得整个禅院幽静无声。

　　小和尚在禅院门口放下了楚陌玉，向沈墨作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师父在里面等你们。”便离去了。

　　进入禅房，无声中有微微刀刃与木头想碰撞的声音，一个老和尚盘腿坐在一截磨平的枯木上面。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许多木雕的小东西。沈墨作了一揖，一撩衣袖也在老和尚对面坐下了。陌玉蹲在做沈墨旁，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沈墨对一个人这么恭恭敬敬的，便细细观察着对面的老和尚——云隐大师。

　　他手里正雕着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做卧状，尾巴靠在身子旁，双眼闭着，惟妙惟肖。

　　于是陌玉和沈墨就这么静静等他一刀一刀雕完，然后用身旁的粗布将雕刻好的小狐狸擦了一遍，放在一旁的细雕澶木盒子内，扣上软扣后便将木盒子双手递于沈墨身前。

　　“老衲将此狐赠与王爷。”

　　沈墨迟疑片刻，伸出修长的手接过了木盒，那万年微抿的薄唇竟溢出了笑意。

　　“多谢大师。”

　　云隐大师将眼神放在一旁比桌子还低的陌玉身上，抚了抚白花花的胡子。

　　“初次见面，也不知送姑娘何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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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玉眨巴着眼睛看微带笑意看着自己的云隐大师。姑娘……难道，他能看的出自己本体是个人？

　　沈墨眸色深沉。这狐狸是云隐赠给皇上的，那云隐的‘初次见面’，是何意呢。

　　陌玉将前爪趴在桌边，努力地用眼神和云隐大师沟通着。

　　我想变回人！可以么！大师！看我真切的眼神！

　　云隐大师还是笑着看着自己，两只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老衲看姑娘颇有慧根，心透如玉，不如送块暖玉送与姑娘。”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青玉。青玉是由一根透明的细线串起，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这是老衲偶然得到的一根天蚕丝，软而不易断裂，配这青玉，是再好不过。”

　　云隐起身将手中的青玉项链套过陌玉的脑袋，青玉落在陌玉脖前的一撮狐狸毛中，瞬间没进去了。楚陌玉用小爪子摸啊摸，摸出来捧着仔细地看。

　　这块青玉和普通佩戴的玉石似乎没什么不同不过透着阳光看它，椭圆形的玉石外圈是可以投进阳光的，中心处却如同一团墨块，根本看不清质里。

　　值钱么？陌玉想。

　　“老衲上次提的白凌白神医，公子可有寻到？”

　　沈墨将小木盒收入衣袖内。

　　“此人行踪不定，且喜欢用化名医治病患，需要一定时日。”

　　云隐大师点了点头。

　　“小玉姑娘，老衲需与公子谈些事，可否请姑娘于院内一等？”

　　陌玉本作乖乖状，想探听些关于桓王的秘密，但这个云隐大师一看就不是常人，自己装傻也混不过去，索性还是摆摆尾巴大气地走出了禅房。

　　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菩提树面前，楚陌玉幽幽叹了口气。云隐大师这是将自己托付给桓王了？他一个高僧为什么要和叛臣搅和在一起呢。难道，真的是皇上自己做的不够格，人心所失么。还有……自己到底能不能变回人呢，难道真的要以一只狐狸的身体，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么……书里穿越的人都有自己的一手绝活，自己最会的……作为一个刚入职的小学老师，貌似真的是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啊……诗词不能用，歌舞就别说了，这个世界的文字简直跟鬼画符一样，根本看不懂……总觉得……人生很无望……

　　禅房外楚陌玉苦苦思索着人生真意，禅房内云隐大师隐去了一脸笑意，郑重地看着沈墨。

　　“老衲知道公子此次前来自是带了许多问题，却也原谅老衲怕是不能一一给公子解答了。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以公子之才，这天下只怕也是袖中之物。不过若执念太深，怕要入了心魔，不可自拔。老衲今日本不可顾自将狐狸送与公子，此狐已非皇上所要之狐，她自有心性，非任何人能管束，能否善用，就看公子自己的造化了。切记，世间一切皆为心造，无心自可解脱。阿弥陀佛，且恕老衲不能远送了。”

　　这是下逐科令了。

　　沈墨却也不恼，有风从穿外抚入，吹起沈墨散落的乌发，吹起一身桃花香气。看着云隐大师衰老却依旧清明无比的双眼，沈墨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

　　“多谢云隐大师指明，晚辈，告退。”

　　云隐大师看着转身离去的沈墨，白衣青丝。

　　确是江湖所传，“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个年轻人，他会怎么改动这朝代历史呢。他可知，那小狐狸许是他命中的一大命数……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