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染狐玉》云中鲤

5、最后的试探

　　那黑色的身影似乎也没想到陌玉会向他那里扑，眸中闪过诧异的神色，却还是反应力极强地稳稳地接住了陌玉。

　　一入怀，陌玉鼻尖就盈满了云杉阁的梨香，自从变成了狐狸，她觉得自己的嗅觉变得灵敏了许多。这梨香浓度，定是久居云杉阁的人才有的。

　　这个怀抱说不上有多温暖，陌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想扑桓王旁边的侍卫，而且这个侍卫还散发着一种生人莫近的气场，让人难以接近。

　　另外一边，肥猫跟着也摔下来后被安王妃身旁的嬷嬷接到了，不过可能重量加惯性太大，嬷嬷接住肥猫后便也摔在了地上……

　　不过陌玉身旁的几位似乎都并不在意那边的动静，宣王和假桓王都略微吃惊地看了眼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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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用那种“你保重吧”的眼神看着我好么！

　　陌玉看了眼黑衣侍卫，发现他也清冷地看着自己，很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宣王似乎对陌玉很敢兴趣，伸出手想摸陌玉的脑袋。

　　“臣弟窃闻皇上送的这只小狐狸冰雪聪明，能洞悉人心，不知可否能予臣弟一看？”

　　陌玉对现在的处境分析了下，身为皇上放在桓王身边的间谍被发现并谋害，没死成又惹恼了桓王被关，出逃后又被抓。

　　大概，是死定了。

　　不过，或许可以讨好下这个宣王，说不定桓王就能将自己送给宣王做宠物，即不用害怕自己被监视又能转祸于他人，不是说龙生九子，其子必争么，眼前的这两个王爷也不知道关系怎么样。

　　就这么想着，陌玉立马讨好似地蹭蹭宣王的手心。

　　“哟，这小狐狸确实讨喜的很。”

　　嘿嘿嘿上钩了，正在陌玉小得意时，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倒是会弄巧呈乖”。声音极轻且冷，耳力极好的陌玉一个抬头对上黑衣侍卫双眸。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难道……陌玉小脑袋出现一个似乎毫无可能的想法。

　　“宣锦你若是好奇，不如随我去云杉阁一看，亲自考考这小狐狸。”

　　此时假桓王也在打量着陌玉，确是带着一种不屑。一只狐狸，再聪明能有人聪明么？

　　“臣弟昨日从皇宫册封归来，也是闲来无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宣王笑着回了桓王，脸上略有些得意的神色。

　　陌玉被关在南阁几日也是读了几本关于长燕国的史册，如今是沈家皇朝当政，政权刚在两年前从老皇帝手上传到如今的怀明帝沈方卫手中，那这个宣王就应该叫沈宣锦了。桓王叫什么，却还真未听人讲过。

　　不过这不是苦恼桓王叫什么的时间，陌玉一脸幽怨地看了眼宣王，说要考考自己，那我到底是该装傻……还是如实回答他们的问题呢……

　　这，是一个生与死的问题，陌玉默。

　　安王妃安抚了会丫鬟怀里的妙哥儿，福了福身子，“那妾身退下了。”倒是一家主母的样子，也不失灵透。桓王将丫鬟手中纸伞接过，撑过安王妃头顶。

　　“祝俞。”

　　“奴婢在。”

　　安王妃身边的绿衣丫鬟接过桓王手中的伞。

　　“马上初夏了，府里新贡的一批绸缎先送去王妃府里，多给王妃做几件夏衣。”然后桓王一脸宠爱地挽起安王妃肩头的一缕长发。“我素知阮阮爱春日繁花的颜色，让青嫂已经挑过了，你回去再看看，恩？”

　　安王妃两颊染上飞红，故作羞涩地微微退了一步。双眸似是蕴了一池春水，眸光婉转。

　　“王爷……那臣妾今晚在逢月苑等你。”

　　陌玉郁闷地看着眼前这对大秀恩爱，看黑衣侍卫还是两眼淡淡，毫无波澜。

　　不禁想翘起大拇指，少侠好定性！

　　两处人散，陌玉心里还想着能不能跑，却发现黑衣虽然看着像闲闲一挽，但自己在他怀里根本站不起来，挣扎间就这么被压着到了云杉阁。

　　暖阁中所有人似乎都有所忌惮，不约而同地看向黑衣怀中的陌玉。

　　宣王自己找了一处坐下，福伯递上新泡的茶。

　　“依你的性格，这皇上的送的狐狸，随便找个理由也大概是活不过第二天的，若说是你不想引起猜忌，那也该早早让人换一只在府里养着。怎么？这只狐狸真有那么聪明？让你不舍得杀？”

　　得了，陌玉这下也算明白了，这宣王和桓王是蛇鼠一窝都一心想让自己死呢，心好凉，不能呼吸了……

　　黑衣看着怀中的小狐狸怂下了小脑袋，将陌玉往宣王那一送。

　　陌玉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半，稳稳落在宣王怀里，咬牙切齿。

　　“若是宣王喜欢，便替王爷送了你罢。”

　　“哦？兄长可舍得……罢了罢了，皇上送与的，我也不敢养着啊。小狐狸，回桓王那去吧。”说罢便将陌玉放在了地上。

　　陌玉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了眼屋里的人。

　　得，这就是给我出的第一道题了吧，那我该不该做对呢？

　　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该装傻比较好呢？

　　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想法，陌玉细细地想，宣王刚刚讲的是不是猜测了桓王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不舍得杀？

　　于是陌玉迟疑地移动了一下小爪子，再移动了一下。

　　宣王本在慢慢品茶，这下把茶放下了，略有些吃惊地，看着陌玉扭着小尾巴慢慢朝黑衣侍卫那走去。

　　陌玉在黑衣面前站定，仰着头，看着他。

　　是了，那双眼睛，怎么能骗过本姑娘呢。假桓王是没有如此氤氲与清冷共存的眸子的，此时这双墨色的眸子看着自己，面前的男子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张倾色又让陌玉恨恨的脸。

　　匪夷所思的是，为何这个桓王要找个跟自己长得极像的男子冒充自己？是怕有人仇害他么？找个替死鬼？不过看假桓王和王妃的样子，似乎又不是替死鬼该有的性情。那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连自家王妃被人调戏还能做到心淡如水呢，他也不怕被夺权。这个假桓王，倒也是一副志在天高的样子。

　　宣王在一旁不禁啧啧称叹，却又担心地看向假桓王。

　　“清流，你可要小心了，连一只小狐狸都能辨别出你们了。”

　　被唤作清流的假桓王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用力握紧，他有些不甘地看着陌玉。

　　不久他却又突然轻笑了起来，媚色浮露，眼中却带着杀意。“这只狐狸，非死不可。”

　　陌玉泪流满面，这下谁的大腿都不敢抱了。

　　桓王走上主位，居高临下地看着陌玉。

　　“你们说，这世上，可真有狐媚成精之说？”说罢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微微抿着。

　　当然没有了，陌玉想翻白眼，不过又想想，那自己算什么呢，除了不能变成人，自己就是个人嘛！

　　陌玉歪了歪头，认真地想，自己现在算什么物种。

　　清流蹲下身，挑起了陌玉的小下巴，“难道，公子你怀疑，这小狐狸已经成精了？那也真要早点处理了罢，话本上的狐狸精也都是些狐媚惑主的。”话里带着七分轻佻，听得陌玉想咬人，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轻歪了下头，陌玉便“嗷呜”一口咬上对方的手指，不过清流也算是习武之人，反应力极快，将手指快速地缩了回去，面上浮了一层怒色。

　　反正左右都是死，陌玉呲着牙想，就不和你们卖乖了！

　　沈宣锦瞥了一眼逗弄陌玉的清流，嘴角勾起，“清流，你可大不必在沈墨面前和那安王妃装什么琴瑟和鸣，你总不是还想着沈墨会喜欢安国堂的女儿吧？”

　　清流楞了一下，转瞬仿佛是被戳破心思般有些恼怒又忌惮。

　　陌玉撇了撇嘴，这个假桓王，情绪流露地太多，根本没学到真的的十分之一，对了，沈宣锦叫桓王沈墨是吧，可惜了一个谦和公子般的名字给这么心思狡猾的人用去了。

　　陌玉想着就看向沈墨，他此时看着眸带怒色的清流，眼里微噙着戏谑。

　　“安阮虽然是安国堂的女儿，但她确实是我至今看过的最符合皇后位的女子，是最合适你的，段清流。”

　　陌玉吓得张了张嘴巴。

　　哇塞，他们在讲什么！书籍上讲当今皇上正值壮年，皇后协理后宫三千也无半点乱事，而这三个人，在谈……安王妃是最符合皇后位的？陌玉调动了所有看古代小说的记忆，这种话，是叛国贼开会特有的语句吧……莫非他们真的是谋划谋反的叛国贼！

　　陌玉看见段清流抿着嘴，低下了头。

　　“清流明白。清流今日将南阁里的三十册《治国论》看完了，偷闲还看了您前日里未翻阅完的《长河万国》，做了些许批注。”

　　说完便带了些许小自豪地抬头看向沈墨。

　　陌玉看着这小眼神，不禁想，这不是自家狗狗将自己扔出去的飞碟叼回来那种渴望被夸奖的眼神么……

　　沈墨抬眼看了眼清流，又低眸用茶盖抚了抚新倒的贡茶，色泽翠青、茶芽饱满，确是好茶。

　　“还不够，清流。安国堂前几日呈给皇上的理治犬戎的册子看了么。”

　　清流没听到预期的夸奖，听到沈墨的话竟有些愤愤。

　　“公子！安国堂那小人写的能有什么好看的！”

　　福伯在身旁皱了眉，这个段清流，似乎在王爷面前越来越逾越了。

　　沈墨也不在乎，依旧淡淡地品着茶。

　　沈宣锦看着段清流，沈墨曾跟他讲这孩子有着帝王之才，他此时却看不出一星半点。帝王就应该有远见，不会拘泥于小节，做事得需不择手段不露城府地达到目的。就该像……他看向上位的沈墨……就该像沈墨一样，永远不向身边的人流露自己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他下一步会所至何处。罢了，也是沈墨扶持的人。这样想着沈宣锦也便悠悠开口。

　　“安国堂虽然贪污国款，但毕竟也是坐着文相之位有四十余载，对于兵法有些研究，我于出兵北辽前也略微看了看，倒是有些他自己的道理。”

　　沈宣锦说到出兵北辽，就突然想到些事情，有些扭捏。一个将军这么扭捏，看在陌玉眼里是颇有些滑稽的。

　　“哥，你可知沈方卫接受北辽投降，要将北辽公主嫁于我？”

　　说完便是一脸吃屎的表情。

　　“恩，挺好。”

　　“……”

　　沈宣锦又想说些什么，但看沈墨一脸漠然的样子，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苦着脸。转眼又突然想着什么似得在怀中掏出个卷轴。

　　“哥，这是战后的国土分布图，我一回来就找人重新画了。”

　　在沈墨面前摊开后，沈宣锦郁闷地立马想收起来。

　　“不好意思拿错了……这是战前的……” 陌玉：……

　　“慢着。”

　　沈墨突然伸手压下了卷轴，抬起眸子看向陌玉，半晌后朝陌玉勾了勾手指。

　　“过来。”

　　由于勾手指的姿势虽然简单但配着沈墨的脸让陌玉觉得真是太过妖娆，一时美色引诱陌玉便又乖乖地走上前。

　　真是管不住这双……这四只腿啊！

　　“给它看看。”

　　沈宣锦向旁边挪了几步，沈墨他这是要让小狐狸看什么，饶是狐狸精也没几个懂国家局势的吧。

　　陌玉走到桌旁跃上了茶桌，迎面是一阵墨香。沈墨在卷轴上指了指图上被加粗的分界线。

　　“这是三国国土分界线。本王在今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看的出，哪个城池最影响长燕，北辽，新兆这三个国的前线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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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问题？

　　陌玉简直想笑，若是最后一个问题，那还回答个屁。不都是要死么，干嘛还要她回答她个问题再死。

　　索性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甩着尾巴和沈墨眼对眼沉默着。

　　沈宣锦本来还怕陌玉真的如慧世神通般一下子指出来，倒是真真可怕了，看这样子，它似乎是完全不懂这卷轴，看来这小狐狸也不过如此啊。

　　沈墨对于陌玉的沉默却突然轻轻一笑，笑的是陌玉那个心花微颤。陌玉按捺住自己的小心脏，哼，不……不准用美色勾引我！

　　沈墨摸了摸陌玉的小脑袋，眸色微转，“你若是说对了。可以不死。”

　　陌玉默，沈墨双眼还是那样波澜不惊，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在骗她。

　　哎，前后都是一个死，陌玉还是起身看了眼卷轴，这不看还好，一看陌玉简直吓蒙。

　　……这简直是三国鼎立那时的地图……

　　图上长燕国位属三国时魏国的国土，不，还要少一点。陌玉努力地在图中自己根本不认识的文字中找江夏的位置。

　　图中原三国鼎立时处于江夏和合肥一地的城池在图上都是属于北辽的，看起来北辽和长燕貌似是旗鼓相当，新兆国只占了角落一小块图版。

　　陌玉举起爪子，在三国交界处慢慢拂过。

　　突然又想起自己玩的三国志的游戏，陌玉简直想嚣张地大笑。

　　最终她将爪子停在了图上标着像“纬”一样字的城池上。那是三国鼎立时襄阳的所在地，图上它属于北辽国。

　　随着耳畔沈宣锦一声低呼，陌玉自信地抬头对上沈墨略带欣赏的眼神。

　　身旁的沈宣锦和段清流却是很不淡定。图上三国分界线并不在潍城附近，所以不存在中心点即为必争之地的说法。而这狐狸一眼就能看出潍城为三国攻守牵制之地，况且它定没有实际看过潍城的地理局势，实在是……比话本里的狐狸精还可怕……

　　对于长燕，潍城从南北来说，战略上非常重要，易守难攻，老皇上还在的时候花重兵都没攻下还折了后方几个城池，长燕若是攻下潍城就能成功取得南下的主动权。

　　看着似乎被震惊到的两个人，陌玉骄傲地昂起小脑袋。

　　三国演义没看过吧！荆州当年可是成功阻挡了孙刘的北进，连世界横行的蒙古帝国都为它花费了不少心思的地方！

　　沈宣锦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他想沈墨虽然约定了小狐狸说对了便留她一命，但是他不可能不去考虑，这狐狸若真是皇上心腹，必然要除掉，它的聪慧必会阻挡他们的反国的路。但也确实是可惜，这世上竟然有一只狐狸能聪明到如此地步，比人还有过胜之，这云隐大师是从何处寻来送给皇上的？

　　“叶深。”沈墨开口。

　　“属下在！”

　　“吩咐下去，明日我要带小狐狸见一趟云隐大师。”

　　“是！”

　　福伯看着叶深退下去，走上前。

　　“那……王爷你看，狐小主可要一起走……走……”

　　说话干嘛疙疙瘩瘩地，陌玉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福伯，该不会又要讲要不要杀了机智聪明的她这件事了吧，刚刚这魔头可是答应了不杀她的。脱离死亡的陌玉似乎又看到了逃跑的机会，去见那什么云大师的路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跑。她可不想和一群谋逆之臣搅和在一起，这种事情吧，容易丧命！

　　沈墨将茶杯盖上。“不必。”

　　话必陌玉看到沈墨速度极快地在自己鼻子上抹了一下，一股浓重的香气便盈满了鼻尖。

　　然后……眼前那张倾城的脸慢慢模糊……慢慢昏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