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r.（西英）》威灵顿之花

3、C.

　　再愚蠢的人也能听明白这个故事意有所指，何况亚瑟柯克兰着实与愚蠢这两个字不沾边。这位作家先生紧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盯着这位述说完故事的陌生人，而迎接他的唯有安东尼奥坦然的回视。

　　“为何不陪我出去散散步呢？亚瑟，你不是还要找警察局——将我交给巡逻司吗？”安东尼奥甚至牵动嘴角露出了一抹善意的笑容，然而适得其反，柯克兰先生反倒更为警惕了。

　　“……也许这只是你的陷阱也说不定，你的同伙还在外边对吗？”亚瑟的嗓音有些低沉，即便他明白这位“强盗”绝不可能是为了逃脱而编造了这么一个故事，但这个结局却让他拒绝相信。

　　“那么你可以重新将我绑起来。”配合地伸出了双手，勇者不介意做一只待宰的羔羊，“当然，你还可以用我的武器指着我，这是你的权利——作家大人。”

　　“……不需要。”被刻意强调的称呼明显让亚瑟感到了不快，就像是将所有的期许与怨怼都灌注到了那个名称之上，而他尚且没有做好准备将这个故事等同于真实。

　　“那么你要同我在这一起静坐到天明吗？”打了个呵欠，讲述完故事的安东尼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与故事无关的普通人一般，事不关己地表现了他似乎永无止境的困倦，“也许我们可以到床上去？——我的意思是，那儿更适合睡一觉。”弯了弯嘴角，他对亚瑟脸上的纠结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拉下了床上的被子。

　　“你……”正想说什么就被对方手中的被子裹了进去，还未等亚瑟因为自己的一时轻忽感到后悔，突然间压在了肩膀上的重量就让他下意识地向旁边望去。

　　“嘘……一起睡一觉吧，只要天亮了，就什么都会好了，不是吗？”沙哑的嗓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了平稳的呼吸声，安东尼奥就这么用被子将亚瑟和自己包在了一起，枕着这位初次见面的作家先生瘦削的肩膀进入了梦乡，松懈的好似上一秒剑拔弩张的场景不存在。

　　亚瑟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努力使自己忽略锁骨上清浅的吐息，然而因为那个故事所产生的毫无缘由的胡思乱想并没有让他得以借此转移注意力，反倒是身后倚靠着的软床让他也诞生了一丝睡意。梦境中总能获得新的灵感与奇思妙想，依照惯性，柯克兰习以为常地这么想着。也许天亮了他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提供崭新题材的美梦……但愿到时候他还能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相互依偎的暖流终于打败了沁凉的月色，亚瑟合上了眼睑，不得不承认自己永远无法抵抗梦乡。

　　再度醒来之时，亚瑟不由得在熟悉的软床之中蹭了蹭，假如不是床边明显的凹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许这位作家先生还不会这么快就恢复清醒。

　　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绿葡萄般的眼睛，其中蕴含的笑意灿烂的就像拉开的窗帘后透过来的阳光，简直闪花了亚瑟的眼，不过这回他可不像昨晚那样用被子捕获这位近在咫尺的不速之客，而是冷静而又沉着地重新躺好，然后闭上了眼睛。

　　“该起床了哟，亚瑟。对这个崭新的世界不好奇吗？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带你见见它了——”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柯克兰先生仅存的幻想，安东尼奥的声调雀跃，弯起的嘴角弧度完美，“虽然也许最了解它的人，恐怕是你呢。”

　　“……哪怕你所述说的诅咒是真的，也不能保证它来由于我。”睁开眼睛望着床边的男人，亚瑟的口吻无疑证明他已然相信了对方昨晚的说辞，毕竟种种迹象都表明了目前状况的不同寻常，他也再没了理由来逃避，“也许这个世界上醒着的人不止你我呢？假如他们有的是鞋匠，有的是屠夫呢？你的猜测不过是猜测，完全没有依据。”

　　“那就陪我找到他们来洗清你的嫌疑吧，作家先生。”笑容不改，安东尼奥堪称粗暴地将亚瑟由床上拉到了面前，半点儿没有了昨晚呢喃时的脆弱与温柔，“证明给我看，这个世界与你无关！”

　　在布满灰尘的房屋内寻找食物并非什么容易的事，因此最后亚瑟只好选择了勇者提供的干粮，而非如同一开始那样坚定地决心亲自下厨。女仆们的房间在轻敲过后并没有反应，然而擅自进入女士们的房间终究不妥，因此亚瑟选择了放弃借此求证的机会。走到街上之时，那股异于往常的寂静笼罩了他的耳侧，如若不是他们俩的脚步声依然回荡在枯叶之上，他或许会以为自己成了贝多芬。

　　“真够……安静的。”略微忐忑地对面前的场面作出了评价，亚瑟明白，他似乎真正地步入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十分谨慎的评价。”耸了耸肩，背着剑的费尔南德斯先生看上去习以为常，“别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神情，放心吧，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醒着了，不是吗？”

　　“……”而在昨晚之前，醒着的人只有一个。回忆起安东尼奥口中的“故事”，亚瑟复杂地瞥了对方一眼，而后便走在了前边，“……我们去警局看看吧。”

　　“看来你还是对逮捕我不死心呢，亚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安东尼奥对这个路线倒是没什么意见，跟上的脚步并未停歇，这反倒加重了亚瑟心中的不安。

　　“只不过是不想像某人一样私闯民宅罢了，入室抢劫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罪名。”除了他们两个的说话声，就连虫鸣鸟叫也没有的世界让亚瑟十分不习惯，哪怕他为了灵感一向要求他人保持安静，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何谓过犹不及。

　　“啊……这么说的话，我的罪名累计起来估计可以判死罪了呢。”不知是惋惜还是感慨，反正言语之中没有半分紧张与懊悔，安东尼奥平淡地就像是在说一个陈述句，而非阐述他的犯罪事实。“你还记得警局怎么走吗？亚瑟。”

　　“当然，不就是这……”迟疑地沉吟了片刻，亚瑟的语气莫名地有些不确定起来，“……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

　　“那么就往这个方向走好了，”安东尼奥并没有提出什么疑义，甚至对作家那再明显不过的犹豫置之不理，“我也是刚刚来到这个城镇，除了你之外只见过睡在门廊前的猫，就当陪你散散步好了。”

　　“……你到每一个城镇都会进入他人的卧室吗？”没有其他选择，亚瑟只好贯彻始终地走了下去，哪怕他仍旧对自己那浑浊不清的记忆困惑不已，“没有任何……阻止过你？”

　　“如果有人阻止我的话，也许我还会高兴的给他个拥抱呢！”笑的自然，安东尼奥绿色的眼眸里却深藏阴翳，不过也很快被阳光荡涤的消失无踪了，“对，每一个。每一个城镇的每一个房间我都进过了——床上的睡美人也见过不计其数，大部分人都是自愿入眠的，可惜却不是自愿永眠，遗憾的是，梦神在抓住他们之前并没有告诉他们这点。”

　　“而我大概是唯一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入睡的家伙吧？”脚尖轻巧地踩过路面，安东尼奥的声音相比昨晚第一次开口时已然清亮了许多，透着一股爽朗的味道，“一开始的时候我极力反抗睡眠的侵袭，黑暗和困意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恶魔之爪，我毫不怀疑它们安静地潜伏只为了伺机抓住我的脚踝，不过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依然逃脱不了。”

　　“也许睡着了不再醒来也不错，可梦神就连这个选择也不给我。”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活动着的生物，我存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安东尼奥回首，那不加遮掩的视线放在了亚瑟身上，暗绿色与翠绿色的接轨让亚瑟不由得有些紧张，然而对方随即绽开的笑脸又好似化开了凝固的空气。

　　“当然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