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大业宫中几度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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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瓷碗被用力掷在地上，经受不住这暴力的摧折，碎了一地，棕色的药汁流淌着渗进了地毯里，空气中慢慢弥散开微苦的味道。
庶人谅骂道：“不用他来假好心！谁知道这药里有没有下毒，他不是巴不得我死！”
太医不敢接腔，战战兢兢耸肩低头，侍立在一侧。
“五郎……”豆卢氏坐到床边，搂住因为气急攻心而有些晕眩的庶人谅，轻声抚慰着他。
李善站在门外没进去，听着里面源源不断传出的叫骂声和女人温柔安抚的话语，心道这位皇弟气性真够大的，不过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的。他开始发愁应该怎么跟至尊去复命了，毕竟庶人谅嘴里可没有什么好话。
听完李善的回复，至尊只是淡淡道：“随便他。”末了，补充一句：“别叫他死了。”说完，继续埋头研究地图，他打算在三月第二次巡幸江都，这次看来是不能带庶人谅了，不过另外一个庶人秀倒是可以带上。
李善领命，自去向太医们传旨，务必治好庶人諒。
三月里，至尊带着后妃与文武百僚，乘着春风坐龙舟经运河下江南，舳舻千里、浩浩荡荡。途径谯郡时，东都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李善接到噩耗，心中暗叫不妙。他看看坐在堂上的至尊，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新曲，只觉得手里的奏疏像烧红的炭一样，烫手得不行。
李善一咬牙，趋步走向至尊，俯身拜道：“至尊，庶、庶人谅殁了！”
至尊端着扶苏饮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李善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庶人谅，殁了！”
“哐——”
金碗被至尊掷到了地上，扶苏饮泼了李善一身。乐伎们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乐器，跪了一地。李善一动也不敢动。至尊站起来，气道：“不是说了别叫他死了！这帮太医是怎么医治的！传旨！我要他们通通下狱！”
在场的人屏气凝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只有至尊的咆哮声回荡在堂上。
李善麻着胆子抬起头，想为太医们辩驳几句，实在是庶人谅不肯配合，才使得病情加重，一命呜呼了。余光瞥到皇后朝他摇头。李善这才忍了下来。
至尊正在气头上，为太医们求情的事情，还是得等至尊气消了，再徐徐图之，现下只会弄巧成拙。
至尊负手走了两步，又坐下来忍气道：“他临终前，说了什么没有？”
“这……”李善犹豫。
“说！”
“庶人谅说，他、他做鬼也不放过至尊。”
至尊给气笑了：“那我等着他来！”
至尊这一等，等了好几年，直到他生命终结，庶人谅依旧没有来。
夜里至尊没有和往常一样，与嫔御近臣对酒，而是独自一人站在船舷上，临江而立，侍卫们远远站在一边，并不敢靠太近。
至尊一直想着庶人谅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庶人谅是晚生子，又是文帝献后最小的孩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便宜，兄弟里头谁也没有他在父母身边的时间长。
文帝与献后十分纵容宠溺这个小儿子。他当真是个天之骄子，结果养成了个不可一世的骄纵性子。杨氏兄弟其实多多少少都有这个毛病。死亡抵消了兄弟之间的对立和冲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原到最初的时刻。仔细想来，他和这个弟弟之间其实也并非全是不愉快的记忆。
在小时候，庶人谅还是很喜欢粘着他们这些兄长的。虽然他嫌庶人谅淘气老是惹麻烦连累他们，到底也没有动真格的去辇过他。
他突然想起庶人谅蹒跚学步的时候，他曾经拿了一束杜鹃花在他面前一摇一晃，成功吸引到了益钱的注意，逗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一岁多的益钱那专注而快活的表情，在记忆里骤然清晰起来。
至尊感到肩上突然一暖，一件大氅披到了他的身上。
“淑文。”至尊没有回头，只是握住了皇后的手，哑声道，“益钱也走了。”
皇后从至尊身后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身上，说道：“你不要太难过。”
“我才不难过。”至尊嘴硬，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虽然他们从来都不肯叫我省心，但我没想过要他们死。”
皇后知道至尊是想起了已逝的兰陵公主。
兄弟阋于墙，从来都让人觉得可悲。
“那你后悔吗？走了这条路。”
“不悔。我不悔。”
至尊抬起头，春江月明，夜晚的空气中蕴含着淡淡花香，潮水轻轻拍打着船身，偶有人语声远远传来，更衬托出此刻的静谧。
大业六年，庶人谅以幽死，诏葬以王礼。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大业宫中几度闻】
